第二天我質問羅伯特。在我母親帶孩子出去後，我請他在家裡多待幾分鐘——我知道他那天下午才有課。之前，吃完早餐後，我就悄悄溜上樓，把那些信帶下來藏在餐廳的餐具櫃裡，但有羅伯特筆跡的那封，我則放在自己的口袋裡。然後我便請他坐在餐桌旁和我談一談。他急著要到學校去，但當我問他是否知道我已經發現事情的真相時，他只是坐著不動，並皺了一下眉頭。我卻開始發抖——是出自憤怒還是恐懼，我自己也不知道。「妳是什麼意思？」他似乎真的不明白。那天他穿著一件黑色衣服，昂藏的身軀、突出的五官，顯得俊逸非凡（他有時就會突然顯得很好看）。

「我一點也不滿意。」我一開始哭泣，便再也停不和圖書下來了。「甚至感覺更糟。我不知道你在幹嘛，也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經多麼努力想要了解你。可是，羅伯特，現在我們之間已經玩完了。這樣我才會滿意，才會真的滿意。」說著，我便拿起那個一直放在餐具櫃上、以免被孩子碰到的中國花瓶砸了過去。它撞到了壁爐上我爺爺奶奶的照片下方，碎成了好幾片。我心如刀割，後悔自己這麼做。事實上，我後悔這一切，除了我那兩個孩子以外。

「沒錯。」我大喊一聲，跳了起來，把那堆信從餐具櫃裡的餐墊下拿出來。「沒錯，我還知道她的名字，你這個笨蛋！我知道她叫做瑪麗。如果你不想讓我發現，為什麼要把它們放在家裡？」我把它們丟在和*圖*書他面前的餐桌上。他拿起了其中一封。

他開始對我怒目而視。「什麼？這事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

「沒錯，她已經死了。」他的語氣裡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悲痛。「但我還愛著她。妳說得一點都沒錯。這樣滿意了吧。我不知道妳有什麼好在意的。我愛她。如果妳不明白我所說的那種愛，我也不想跟妳解釋。」說著他便站了起來。

「第一個問題——你是在學校裡跟她見面嗎？你們每天見面嗎？她是不是從紐約來的？」他把身子往後一靠。「妳說我在學校裡跟誰見面？」

「你每天都跟她見面嗎？還是她從某個地方寫信給你？」

我開始不由自主的哭了起來，但與其說是因為他所做的事，還不如說是因為ｗwｗ•ｈｅtubooｋ.ｃoｍ.ｃｏm我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激烈的德性——把信抽出來，丟到他面前。這真是丟臉極了。「你認為你愛上另外一個女人這件事不算什麼？那這東西又怎麼說？」我把他寫的那張紙片——上面確確實實是他的筆跡——從口袋裡掏出來，揉成一團，丟到桌上。

我開始啜泣，心裡一團混亂。「她死了？」她那封寫有日期的信顯示她至少在兩三個星期之前還活著。出於社交的本能，我還差點想說：「喔，真令人遺憾。」難道她發生了車禍嗎？但這幾個月或幾個星期當中，他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麼兩樣，並未顯露出哀痛的樣子。或許無論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他事實上並未付出很多，所以才不曾為她感到難過。但www.hetubook.com.com這又讓我覺得很可怕——一個人可能如此冷血嗎？

「我知道，因為我找到了她寫給你的信。」

「寫信給我？」他聽了似乎大吃一驚，臉色蒼白。一定是心虛的緣故。

「你不用回答我了，我知道她有。」

「妳知道她寫信給我？妳知道什麼？」他的眼神既憤怒又迷惑。

他將它撿了起來並攤在桌上用手撫平，臉上似乎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接著便恢復原來的神色。「凱特，妳有什麼好在意的呢？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他的鼻子和嘴唇都發白，臉部肌肉緊繃。「她死了。妳以為如果能救她，讓她繼續畫畫，我會不盡全力去救她嗎？」

他瞪著我，似乎無話可說，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迷惘——至少他在www.hetubook.com.com面對來自外界的刺|激時，反應從不曾如此迷惘。他把雙手放在桌上，那張被我母親擦得亮亮的木紋桌面上。「妳發現她寫的信了？」奇怪的是，他聽起來並不覺得慚愧。如果要我描述他當時的聲音和面部表情的話，我會說他聽起來不知怎地有些急切、驚慌，甚至懷抱著希望，讓我非常憤怒——他的語氣使我明白他已經無法克制的愛上了她，連聽到別人提起她時，心中都充滿愛意。

「那個女人呀。」我說。「你那些畫裡面的女人。她是不是你在學校裡的模特兒？還是在紐約的？」

「是的，她叫瑪麗。」他說著便把頭抬起來，臉上彷彿浮現了笑意，但又帶些感傷。「這沒什麼，也不是沒什麼，但是沒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