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吉伯特一邊說著,一邊轉頭盯著伊維思看,接著又看了看碧翠絲,並偏著頭問他們是否認識這位可能很害羞也很年輕的畫家。他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居然也敢參加沙龍展,真是勇氣十足!伊維思搖搖頭(他向來都不善於隱瞞),碧翠絲則把頭轉到另外一邊去。吉伯特又說,可惜他們兩個都不知道此人的底細,而韋諾先生又這麼神祕兮兮的。他一直認為奧利維耶.韋諾當了這麼久的畫家,有他不為人知的一面。當天晚上,客廳裡的氣氛一如往常般令人愉悅,所有的家具都換上了新的套子,壁爐裡放著公公那個精緻的鐵鑄柴架,桌上點著美麗的蠟燭。爐火和燭光照在對面牆上所掛的那幅鑲著金框的m.hetubook.com.com花園景色圖上;那是碧翠絲的作品。吉伯特的語氣很謹慎,態度也恭敬斯文。他看了看那幅畫,又看了看碧翠絲,一邊將他那已經完美無瑕的袖口撫平。自從她允許奧利維耶代她提交作品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感到驚慌。但她心想,作品已經入選了,就算吉伯特.湯馬思揭穿她的身分,那又何妨呢?
有一天晚上,奧利維耶不在時,吉伯特.湯馬思和阿曼.湯馬思兩兄弟再度前來碧翠絲家吃晚飯。哥哥吉伯特相貌英俊,舉止得體,是個很好的客人。弟弟阿曼則比較沉默寡言,雖然服裝打扮像吉伯特一樣高雅,但看起來卻有點無精打采。兩兄弟可以說m.hetubook•com.com是個性互補;阿曼抵消了吉伯特的熱切,而吉伯特則讓阿曼的沉默顯得文雅而非呆板。吉伯特說他有特殊的管道可以看到沙龍展評審團所評鑑的作品——現在已經被掛起來了。當其他客人都已經離開,客廳裡只剩下他們四人之後,吉伯特便宣稱他曾看過奧利維耶.韋諾所提交的那幅描繪樹下青年的畫作,也看過韋諾先生代替一個沒沒無聞的瑞薇耶夫人或小姐所提交的一幅神祕作品。他說,很奇怪,那幅畫讓他有似曾相識之感,只恨韋諾先生不肯透露瑞薇耶夫人的真實身分。那一定不是她的真名。
於是她開始畫新的作品,主題是布隆森林的天鵝。伊維思特別抽空在每個星期六陪她前m•hetubook•com•com往,以免她獨自一人在森林裡走路又獨自一人作畫。有時候奧利維耶也會陪她,幫她調色,有一次甚至還趁著她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時,為她畫了一幅小張的肖像。畫中的她頭上戴著帽子,脖子上繫著蕾絲帽帶,帽子斜斜的往後傾,露出了她那炙熱的眼神。他說那是他生平畫得最好的一幅肖像,並在背面以粗體字寫上:「碧翠絲.戴克萊瓦的畫像,一八七九年」,並在角落署名。
一八七九年
三月底時,碧翠絲所畫的那幅金髮女僕肖像,以「瑪麗.瑞薇耶」的名義入選了沙龍展。奧利維耶親自前來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他和伊維思父子都圍坐在餐桌旁,用家中最好的水和圖書晶杯向她舉杯道賀。她咬著嘴唇,忍住笑意,盡量不去看奧利維耶。現在她已經習慣看她心愛的這些人坐在一起了。當天晚上,她興奮得無法成眠,心中雖然歡喜,但也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一部分創作時的喜悅。後來奧利維耶在信中告訴她這是正常的反應,因為她覺得自己要開始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了。但他告訴她要像別的畫家那樣,繼續畫下去。
離開時,吉伯特親了她一下,並握了一下手,還請伊維思代為向他的伯父致意。他們走後,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但她發現他似乎另有所圖,心中因此感到不安。或許他是看得起她,並試圖暗示她:如果她願意繼續偽裝下去的話,他說不定可以代為出售她的作品。她和-圖-書或許有意,但不願意直接去詢問他的意思。正如她初次和奧利維耶一同坐在這壁爐旁邊時,就感受得到他善良、滿懷理想的天性一般,現在她也可以感覺到這個吉伯特.湯馬思好像有某些地方不太對勁,給人一種不是很規矩又有些冷酷的感覺。她真希望他趕快離開,雖然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伊維思認為他很聰明,還曾經向他買過一幅畫,是那位頗為激進的畫家竇加所畫的一幅精美作品,上面畫著一個小舞孃雙手扠腰站在那兒,看著她那些正抓著扶手的同學。於是,碧翠絲趕緊把話題轉到那幅畫上面,而吉伯特和阿曼也興致高昂的回應著,說他們相信竇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大畫家,現在買他的畫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投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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