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住在蒙馬特,但我跟他約的時間是明天早上。步出旅館幾分鐘後,我看見了位於天空下的聖心教堂圓頂。由於十二三年前曾經來過一次,因此所有的地標我都記得。導覽手冊提醒我這所夢幻般的白色教堂是在巴黎公社瓦解後興建的,以做為政府權力的象徵。然而我不是來觀光的,於是便信步走著。後來大部分時間,那本導遊書都放在我的口袋裡,一直到我沿著塞納河畔參觀那些書報灘時,才發現自己迷了路,距離旅館已經很遠了。那天天氣有些潮溼,介於溫暖與涼爽之間。陽光偶爾穿透雲層,把河水照得發亮。我心想,從華府只要坐一趟飛機就可以來到這裡,為何我卻這麼久沒來呢?在通往河邊的一座階梯上,我把手帕鋪在那黏滑的石https://m•hetubook•com•com頭上,坐在那兒速寫著一艘停泊在對岸、四周擺滿了盆花的餐船。
參觀完畢後,我吃了牛排和炸薯條便回到了旅館。儘管我很想閱讀一本有關普法戰爭的精彩歷史書中的一個章節,但最後還是睡著了,而且一睡就是十三個小時。幸好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並沒有太晚。這也充分證明我已經不再年輕了。
戴高樂機場比我記憶中還要人聲鼎沸,而且不知怎地面積也變大了,顯得更加沒有人味。三年後,當我來到這兒度一個遲來的蜜月時,我看到這座航空站被警察清空了,後來又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聽到幾家商店後面響起的爆炸聲,原來他們在一座大廳的中央引爆一個沒人看管的手提箱。當時那和圖書個聲響把我們嚇壞了,事後證明那皮箱裡並沒有炸彈。但在二〇〇〇年,情勢還沒這麼緊張,而我也是獨自一個人在那裡。
在希思黎和畢沙羅的作品旁邊,我發現兩幅碧翠絲的畫作。其中一幅畫的是一個在縫衣服的金髮女孩,想必就是碧翠絲在信中所提到的那個女僕。另一幅畫的是一隻天鵝幽幽的浮在褐色水面上的情景——那是一隻很普通的天鵝,毫無神奇之處。我想碧翠絲當初必定曾經努力練習描繪天鵝的模樣,或許是為了我明天將在亨利.羅賓遜處看到的那幅畫而做準備。此外,我也發現了一幅奧利維耶.韋諾的風景畫,畫的是田園風光,有著一片田野、低頭吃草的牛群、一排白楊樹,以及懶洋洋的豐饒雲朵等。我心想碧翠絲和_圖_書對他的作品的推崇或許超乎我的想像。因為這幅畫雖然技巧很高明,卻不太有新意。根據解說牌,這幅畫是在一八五四年完成的。我心想碧翠絲當時還只有三歲。
我搭了一輛計程車前往柔伊所推薦的那家旅館。那裡的房間比一個水泥箱子大不了多少,有一面窗戶可以俯瞰中央大樓。我的床很硬,還會嘎吱作響,但距離里昂車站只有幾步路,而且同條街上還有一家前面有涼篷的小餐館,每天早上,店裡的經理都會用一根很大的曲柄把篷子捲起來。我把行李放下後,就去那裡吃了一頓飯,後來又去了許多次。在經過長途飛行之後,這頓飯讓我心滿意足。咖啡冒著熱氣,味道很濃,還加了許多牛奶。吃完飯後,我便回到那個像箱子一樣的房間,昏睡了一m.hetubook.com.com個小時(雖然我才剛喝完咖啡)。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了。我哼哼哈哈、痛快的沖了個熱水澡後,便把鬍子刮乾淨,帶著一本口袋導覽手冊,在市區走了一會兒。
我很想在奧賽美術館打烊前去那裡參觀碧翠絲的畫作;在曼特農美術館的那幾幅,可以等到明天我和亨利.羅賓遜見面之後再去看。於是我便沿著塞納河走到了奧賽美術館;上一次我來巴黎時錯過了它,當時它也才開張不久。在碧翠絲那個年代,這裡原本是一座火車站,如今已經成了一座美輪美奐的美術館。那巨大的玻璃屋頂大廳、羅列有致的雕像,在在都令人讚嘆不已。我在那兒流連了好幾個小時。
我先去看馬內的作品。站在《奧林琵雅》的前面,看著她那挑釁的目光,讓我渾身暈陶m.hetubook.com.com陶。接著我無意間發現了一幅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美麗畫作,那是畢沙羅的作品,主題是盧維西安一棟房子的冬景。我從沒在別的地方看過這幅畫。那淡紅色的房屋、被積雪壓得彎彎曲曲的樹木、地上的雪,以及一名婦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穿著厚重的衣服在寒冷的天氣裡行走的畫面,使我想起了碧翠絲和她的女兒。但這幅畫的日期是一八七二年,當時奧德尚未出生。美術館裡還有其他冬景圖,包括莫內、希思黎和畢沙羅的其他作品。畫的都是馬車、籬笆、樹木等等,以及許許多多的雪。無論是在盧維西安、馬利勒華等村莊或在巴黎市,教堂尖塔以及公園上方的天空都是陰沉沉的。他們都像碧翠絲一樣,喜歡冬天的花園。
馬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