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三十九

「『哦,燜肉餅,』海倫道。她給阿姨的說明換來認可的笑容。『她說請你向令堂致意,並恭喜你美國的母親生了個好兒子。』我的臉紅了,真是頭痛,但我還是答應一定把話帶到。『現在她要帶我們去一家你一定會很喜歡的餐廳,布達佩斯的傳統口味。』
「我握了手,努力不盯著人家看。歐班太太長得很高、很漂亮,大約五十五歲。讓我看得目眩神迷的是她跟海倫絕頂相像。她們就像一對年齡差距較大的姊妹花,甚至可說是雙胞胎,其中一個歷盡滄桑而顯得蒼老,另一個卻有魔法加持而青春永駐。事實上,艾娃姨媽只比海倫稍微矮一點,也有海倫那種健康、優雅的風姿。她年輕的時候可能比海倫還更好看一點兒,而且現在也還是很漂亮,有同樣筆挺修長的鼻子,顯著的顴骨和若有所思的黑眼睛。她頭髮的色澤讓我有點困惑,但我終於想通,那種顏色絕不可能是大自然所賜;那是種古怪的紫紅色,髮根又泛出一些白色。我們在布達佩斯停留的那幾天,我看到很多婦女都把頭髮染成這種顏色,但第一眼看到卻讓我嚇了一跳。她戴著小巧的金耳環,身上的黑套裝跟海倫像一個模子做出來的,裡面搭配一件紅襯衫。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們兩個。她們都對著我微笑,這兩個出眾的女人,我在阿姨臉上看到跟海倫一模一樣的嘲弄表情,不過海倫若能多學學艾娃阿姨經常微笑,一定獲益匪淺。在艾娃.歐班這麼精明的人面前,千萬別耍花招;我提醒自己,她有本事從羅馬尼亞的鄉村崛起,在匈牙利的政府中當權,絕對不簡單。『我一定會努力讓令阿姨滿意,』我告訴海倫說。『請告訴她,我母親的拿手好菜是燜肉餅和乳酪烤通心粉。』
「若以為我們只顧埋頭吃喝,可就大大錯了。艾娃阿姨準備了一大堆傳統知識給我下酒,她負責說,海倫負責翻譯。我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但就我記憶所及,大部分時間我都忙著吸收食物和資訊。艾娃阿姨似乎堅定的相信我有歷史學家的身份;但或許她懷疑我對匈牙利本國的歷史很無知,所以要確定我不至於在討論會上丟她的臉,也可能是出於對移民地主國的忠心。不論她的動機為何,她都講得很精采,我幾乎在海倫翻譯前,就能從她不斷變化的生動表情裡,讀懂她的下一個句子。
「沒多久,我們開進一條好像穿過整個古堡地下的隧道,艾娃阿姨告訴我們,她挑了最喜歡的一家餐廳,一個『真正匈牙利』的地方,位在約瑟夫.阿提拉街。我仍然對布達佩斯的街名充滿驚異,其中有一些和圖書就是很奇怪,充滿異國風情,好比這條街的名字,散發出一股我原先以為只殘留在書本裡的往昔氣息。但約瑟.阿提拉街實際上就像市內其他街道一樣,非常高貴典雅,完全看不到野蠻人的營帳羅列在泥濘的街道兩旁,匈奴戰士啃馬鞍充飢的畫面。我們用餐的餐廳環境清幽,裝潢典雅,領班喚著艾娃阿姨的名字,快步前來招呼我們。她似乎也很習慣這種特殊待遇。沒幾分鐘,我們就坐在全餐廳最好的位置,可以眺望老樹和老建築、穿著夏季最好服裝出來散步的行人,偶爾有吵鬧的小汽車在市區飛馳而過。我心滿意足靠在椅背上。
「我不確定該怎麼說,所以我答說,我對所有的歐洲歷史都有興趣。這種敷衍的答案,換來艾娃阿姨狐疑的眼光,她幾乎皺起眉頭,我連忙轉換話題。『請問問歐班太太,我能否問她幾個問題。』
「『匈亞提,』我忽然想起來道。『我記得妳昨晚提到過他。妳說他戰勝是在一四五六年?』
「『阿姨在問,你是否對匈亞提在世的時期特別感興趣。』海倫解釋。
「我等了好一會兒才想通,原來艾娃阿姨極盡小心的說了等於沒說,我又想了一會兒,終於能體會蘇維埃控制政策與匈牙利本土改革的勢力消長之間,她運用什麼樣的外交手腕,能夠始終維持在政府機關裡的地位屹立不搖。不論她個人對納吉有什麼看法,他現在控制著雇用她的政府。或許就是他在布達佩斯締造的開放氣氛,使她——一位政府高官——得以請一個美國人外出用餐。她漂亮的黑眼睛裡的閃光可能是讚許,我無法確定,不過後來得知我沒猜錯。
「例如,我們剛敬完派林卡酒,祝福我們的國家友誼長存,艾娃阿姨就講了一段布達佩斯起源的故事,為我們的牧羊人牛肉薄餅捲佐餐——這兒曾經是羅馬帝國的要塞,叫做阿昆岡(Aquincum)現在還看得到羅馬時代遺留的廢墟——她生動的描繪五世紀時,匈奴王阿提拉和他的部下如何從羅馬人手中奪得這個要塞。我暗忖道,原來鄂圖曼不但來得晚,也比較講禮貌。蔬菜燉肉——海倫把這道菜叫做gulyas,而且狠狠瞪我一眼,讓我知道這不是所謂的匈牙利牛肉,那玩意兒在匈牙利又叫另外一個名字——引起另一個話題,長篇大論的描述九世紀時,馬札兒人如何入侵這地區。馬鈴薯焗烤香腸不消說比燜肉餅或乳酪烤通心粉都好吃太多,艾娃阿姨藉機說明公元一千年,教皇為史蒂芬一世國王——也就是聖伊斯特芬——加冕的細節。『他是個披獸皮的異教徒啊,』她透過海倫對我說:『但他當上了匈牙利國王,而且使整個匈牙利改信基督教。你在布達佩斯到處都可以看到他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名字。』
「『現在,我的朋友,我們必須讓你有充分的睡眠,面對明天的大場面。我非常期待,事後我會讓你知道我的感想。』海倫翻譯完畢,艾娃阿姨友善的對我點一下頭,我情不自禁回報一個微笑。侍者好像聽見她說話似的,立刻出現在她身後;我勉強做出要付帳的姿勢,雖然我對這兒的規矩毫無概念,也沒把握我在機場兌換的錢夠不夠付這麼精美的菜餚。但即使有帳單,也在我看到它之前就無聲無息的付清了。我在寄物處跟領班爭先,幫艾娃阿姨穿好外套,一行三人就回到等候的汽車上。
「就在我覺得連一口都再也吃不下的時候,兩個侍者端著就算擺在奧匈帝國皇宮裡都很稱頭的甜食和蛋糕出現,每個都堆滿巧克力和鮮奶油,還有一杯杯的咖啡——『濃縮咖啡,』艾娃阿姨解釋道。無論如何,我們還是騰出胃納,把所有的食物都裝了進去。『咖啡在布達佩斯有段悲傷的歷史。』海倫替艾娃阿姨翻譯道。『很久以前——事實上是一五四一年——入侵的蘇里曼蘇丹邀請我們一位將軍,他名叫巴林特.托洛克,到他的帳棚去跟他共進盛宴,用餐完畢,他正在喝他的咖啡——他是第一個喝咖啡的匈牙利人,這你得知道——蘇里曼告訴他,土耳其最精銳的部隊,已經趁他們吃飯的時候,攻下了布達堡,你可以想像,那杯咖啡喝起來多苦。』
「艾娃阿姨理所當然替我們全體點菜,第一道菜送上來時,伴隨著一種叫做派林卡的烈酒,海倫說是杏桃蒸餾出來的。『我們有種非常好吃的食物搭配這種酒,』艾娃阿姨透過海倫解釋給我聽。『我們稱之為hortobagyi palacsinta,用小牛肉做餡的薄餅,是匈牙利低地區牧羊人的傳統食物。你一定會喜歡。』我真的很喜歡,而且接下來每道菜我都愛吃——蔬菜燉肉、一層層夾著香腸和白煮蛋的馬鈴薯、口味濃郁的沙拉、青豆與羊肉、烤成金黃色的美味麵包。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在長途旅行之後多麼飢餓。我也注意到海倫和她阿姨都痛快的大吃,講究禮貌的美國女人,絕不會在公開場合露出她們那種津津有味的吃相。
「『我看你對時事很了解,年輕人。』
「『很高興見到妳,』我對她說。『謝謝妳為我安排參加討論會的榮幸。』
「事實上,我閒時遐想中,把艾娃阿姨跟太多令人敬畏、心思細膩、手腕圓滑的女性聯想在一起,以致現在追憶一九五四年那個初夏的黃昏,我在布達佩斯跟她初次見面的情景,已經捉摸不到她真實的自我。我只記得海倫以與她平時迥異的熱情撲進阿姨的懷抱,但艾娃阿姨沒有飛奔,只鎮定而莊嚴的站在那兒,擁抱外甥女,在她面頰上響亮的親了兩下。海倫臉蛋紅通通的轉過身來,為我們介紹m.hetubook.com.com,我看到兩個女人眼中都閃著淚光。『艾娃,這位就是我的美國同事,我跟妳提過的。保羅,這位是我的阿姨,艾娃.歐班。』
「『我一直對外交事務很感興趣。我相信研究歷史是為了解現況做預備,而不是逃避現實。』
「在那座富麗堂皇的橋下,艾娃阿姨低聲吩咐了幾句,司機便停下車。我們下車眺望對岸佩斯城的燈火和下方黑色河面的漣漪。風中有點寒意,跟伊斯坦堡的暖風相較,這兒的風吹在臉上會刺痛,我意識到地平線那頭就是遼闊的中歐平原。眼前是我畢生渴望一見的風景;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已經站在這裡,眺望著布達佩斯的燈光。
「『很睿智。這麼說吧,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納吉很得民心,而且正在進行跟我們光輝偉大的歷史符合的改革。』
「艾娃阿姨哈哈一笑,捏捏我的手。我前一刻以為她冷靜而保守,顯然是被愚弄了;她滔滔不絕說了一大串匈牙利話,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應該聽得懂。海倫立刻來解救我。『我阿姨不會說英文,』她解釋道:『不過她聽得懂的比她願意承認的多。這兒老一輩的人都學過德文和俄文,有時還學法文,但學英文的很少見。我會幫你翻譯。噓——』她親熱的摟住阿姨手臂,說了幾句匈牙利話要她暫停。『她說很歡迎你希望你別惹麻煩,她可是把整個簽證部門鬧得天翻地覆,才把你弄進來的。她希望你親口邀請她去聽你的演講——她可能聽不大懂,但這是原則——還有,你必須滿足她對你故鄉大學的好奇心,你是怎麼認識我的,我在美國乖不乖,你母親煮什麼樣的菜。等下她會再提出其他問題。』
「握手寒暄後,艾娃阿姨嚴肅的注視著我的臉,表情很熱切。我想她或許要察看我個性上有什麼弱點,以便警告她的外甥女,然後我又自責:她有什麼理由把我當作潛在的追求者?我看到她眼睛周圍和唇角如蛛網密佈的纖細紋路,那是勾魂攝魄的笑容留下的紀錄。那笑容過了一會就出現了,好像她再也壓抑不住。無怪她有辦法在最後一刻把人插|進討論會的議程,申請簽證隨辦隨有,我想道;她散發出來的聰明才智,唯有她的笑容差堪比擬。她的牙齒也像海倫一樣潔白整齊好看,我已注意到,匈牙利人當中有此天賦的並不多。
「我們面面相對;凡是跟卓九勒在世期間重疊的年份,對我們都具有重大意義。『當時他在瓦拉基亞,』海倫輕聲說。我知道她指的不是匈亞提,因為我們有個默契,在公共場合絕口不提卓九勒的名字。
「海倫解釋說,阿姨希望我了解這座橋重建的歷史。『布達佩斯在第二次大戰中受創慘重,』她道。『我們有條橋還沒有完全整修好,很多建築物也受到損害。你可以看到,全市各地都還有重建工程在進行。但這座橋早在一九四九年慶祝竣工百年時就修好了,我們非常自豪。我尤其感到驕傲,因為重建工程是阿姨幫忙籌備的。』艾娃阿姨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又忽然想起她自己應該聽不懂這番話https://m•hetubook•com•com才對。
「艾娃阿姨低聲說了些什麼,海倫輕聲翻譯道:『我們的城市永遠都很偉大。』後來我對這句話的記憶特別清晰。將近兩年後,它突然浮現我心頭,那時我才得知,艾娃阿姨對新政府事實上是多麼忠貞:她的兩個兒子在一九五六年參加匈牙利學生抗爭,在廣場上被蘇聯坦克打死,艾娃自己逃到南斯拉夫北部,跟其他一萬五千名逃離俄羅斯傀儡政權的匈牙利難民,在荒村裡隱姓埋名。海倫寫過很多封信給她,但艾娃堅決不肯移民,連申請都不願意。幾年前,我再度嘗試找尋她的下落,毫無所獲。我失去海倫後,也就跟艾娃失去了聯絡。」
「我跟海倫的艾娃阿姨雖然只有三面之緣,但我卻經常想起她。有些人,相處的時間雖短,留下的印象卻比長期朝夕見面的人更清晰。艾娃阿姨無疑就是這麼一個令人難忘的人,我的記憶與想像一起運作,將她的影像鮮明的保存了二十年。有時我把艾娃阿姨代換成書中角色或歷史人物;比方說,讀到亨利.詹姆斯的長篇小說《仕女圖》裡那個風姿綽約、工於心計的墨爾夫人時,她就自然而然躍出我眼前。
「『那其實是土耳其人第二次佔領這地區,』海倫喝一口咖啡,滿意的嘆了口氣,把杯子放下,好像這裡的咖啡比任何地方都美味。『亞諾什.匈亞提一四五六年在貝爾格勒擊敗他們。他是我們最偉大的民族英雄之一,跟伊斯特芬國王,還有我告訴過你,興建新城堡和圖書館的馬提亞國王齊名。明天中午,你聽到全城的教堂鐘敲響時,要記得那是為了紀念幾個世紀前匈亞提的勝利。他們直到現在還每天為他敲鐘。』
「『當然可以,』海倫的笑容似乎同時肯定了我的要求和我的動機。她翻譯之後,艾娃阿姨便以和悅而謹慎的表情轉向我。
「我們之間有些溝通不需要翻譯。沿著風景旖妮的河邊又兜了一個風,我們穿過一條橋,我後來得知,這座橋就是以十九世紀致力美化布達佩斯的伊斯特芬.塞切尼命名的塞切尼吊橋,是十九世紀一大工程奇觀。車到橋上,夜晚的燈火與多瑙河中的倒影互相輝映,照得一片燦爛,我們正要前往的布達城那邊,精雕細琢的古堡與教堂交疊,宛如一幅金色與棕色的浮雕。橋樑本身是個美輪美奐的巨構,兩端各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拱門,橋頭有臥姿的石獅守護。我忍不住發出讚美的驚呼,逗得艾娃阿姨莞爾微笑,坐在我倆中間的https://m.hetubook.com.com海倫也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個城市太美了,』我道。艾娃阿姨捏捏我手臂,好像已經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下子連海倫的表情也變得很謹慎,我猜我會在桌子底下挨她一腳,但她的阿姨已經在點頭,並示意她趕快翻譯。艾娃阿姨聽明白以後,對我露出一個縱容的微笑,她的答案很溫和:『在匈牙利,我們一直都很珍惜我們的生活方式和我們的獨立。所以鄂圖曼和奧匈帝國的統治期間,我們都覺得很痛苦。匈牙利真正的政府持續漸進的照顧人民的需求。我們的革命使工人階級脫離壓迫和貧窮以後,我們就一直在確立我們的行事方式。』她笑容更深了,我真的但願能更清楚的解讀其中的意義。『匈牙利共產黨永遠跟著時代的腳步走。』
「這次她的笑容不那麼燦爛,而顯得哀傷。又是鄂圖曼人幹的好事,我想道——他們真是精明、殘酷,如此精緻美感與野蠻戰術的混合是多麼奇怪啊。一五四一年,他們佔有伊斯坦堡已經將近一個世紀;記得這件事,使我對他們從站穩立足點,向整個歐洲伸出攫奪之掌,直到維也納的大門口才被攔住的持久戰鬥力,有更清楚的概念。伏拉德.卓九勒和他許多的基督徒同胞抵抗土耳其人,就像大衛王力戰巨人歌利亞,但他們遠不及大衛那麼成功。另一方面,不僅在瓦拉基亞,匈牙利、希臘、保加利亞等,包括巴爾幹半島的全歐洲各地,小封建貴族畢竟還是打敗了鄂圖曼佔領者。所有這一切,海倫都成功的灌輸到我腦子裡,現在回想起來,這導致我對卓九勒有種病態的崇拜。他想必知道,他向土耳其武力挑戰,短期之內注定要失敗,但他畢生為了把侵略者逐出領土而奮戰不屈。
「『所以妳覺得匈牙利在納吉治理下愈來愈繁榮?』我自從進到這城市,就很想知道匈牙利新上任的自由派總理,從去年令人意外的取代強硬派共黨總理拉柯西以來,做了哪些改變,還有他是否真有擁有我們在家鄉報紙上讀到的民眾支持。我覺得海倫翻譯時很緊張,但艾娃阿姨的笑容保持不變。
「『我想知道,』我道:『我們在西方聽說目前匈牙利自由主義當道,這是否事實?』
「艾娃阿姨太聰明,不會讓我們的沉默或語言的隔閡,把她擋在局外。『匈亞提?』她問道,又說了幾句匈牙利話。
「幾分鐘後,我們三人就坐進了我猜是艾娃阿姨的私人座車——而且是輛不怎麼普羅的車——後座。海倫指點著沿路的風景,阿姨從旁提醒。我得說明,我們三次見面期間,艾娃阿姨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個英文字,但我有種印象,這好像純屬原則問題——或許是種反西方的社交規範?海倫和我交談的時候,艾娃阿姨似乎不需要海倫翻譯,就至少能聽懂一部份。艾娃阿姨彷彿是透過語言表態:西方的東西碰不得,最好還要表示一點厭惡,但來自西方的個人卻仍然可能是好人,應該發揮匈牙利人的好客作風好好款待。後來我終於習慣透過海倫跟她交談,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只差一點點就聽得懂那洶湧而來的長短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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