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六十三

第二封明信片是彩色的,但已經褪色,有花朵和陶甕——「波波里花園」。
摯愛的母親
海倫.羅熙
一九六二年五月
我心愛的女兒:


我心愛的女兒:

我要告訴妳一個秘密:我討厭英文。英文是文法練習,是文學課。我心裡覺得用我自己的語言,匈牙利語,最適合跟妳交談,或者也可以用流動在我的匈牙利語裡的另一種語言——羅馬尼亞語。羅馬尼亞語是我正在找尋的一個惡魔的語言,但即使如此,我對這種語言還是沒有惡感。如果今天早晨妳坐在我懷裡,望著這片花園,我會教妳第一課:「Ma numesc……」然後我們會一遍又一遍,用妳母語柔和的聲調,小聲唸妳的名字。我會講給妳聽,羅馬尼亞語是一個勇敢、仁慈、悲傷的民族的語言,有牧羊人和農夫,還有妳的外婆,他從遠方毀了她的一生。我會教妳她教過我的那些美麗的事物,晚上照耀她村落的星星,河上的燈籠。「Ma numesc……」光教妳這句話就會讓我一整天都快樂得不得了。hetubook•com•comhetubook.com.com
巴利和我對望一眼,他用手臂輕輕摟住我脖子。
在我背後看到這些信的巴利,很能體會我驚訝的和*圖*書心情,我們一塊兒在床沿坐下。第一張明信片寄自羅馬——是一張只剩骨架的市集廢墟的黑白照片。
跟這些書堆在一起的紙張裡,有他親手寫的筆記,還有各式各樣的明信片,上面的筆跡我很陌生,黑墨水寫的字,字體整潔而秀氣,字跡很小。巴利和我不約而同——我多麼慶幸自己不是孤單一人——先把所有的東西搜查一遍,我的第一個直覺,就是把所有的明信片收成一堆。它們五花八門的貼著來自不同國家的郵票:葡萄牙、法國、義大m.hetubook.com.com利、摩納哥、芬蘭、奧地利。郵票都是新的,沒蓋過郵戳。有時一封信用了四、五張明信片才寫完,每張都編了號。更令人驚訝的是,每張明信片的署名都是「海倫.羅熙」。每封信都是寫給我的。
父親的旅館房間裡,巴利站在我身旁,看著房裡的亂象,他比我先發現我忽略的東西——床上的紙張與書本。我們找到一本破舊的布蘭姆.史托克寫的《卓九勒》,一本全新的中世紀流傳法國南部的異端邪說的歷史,還有一本看起來很老的歐洲吸血鬼和-圖-書民間故事集。
摯愛的母親
海倫.羅熙
一九六二年五月

我該用哪種語言寫信給妳?我的心我的肉我的孩兒,我已經超過五年沒見到妳了。這段時間,我們本來應該經常在一起說著話兒,不能稱之為語言的小聲音、小親吻、小眼神、喃喃的小呢噥。想到我錯過的事,想起來就讓我很難過,今天不能再寫了,雖然我才剛開始嘗試。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