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安靜了下來。她跪坐了下來，注視著她的母親。「妳的臉，妳為什麼要刮傷自己的臉？」
罪惡，這世界充滿了罪惡和罪人。
「你在說什麼？你一直都在拿東西給她們吃嗎？」他猛地轉身，彷彿要出手打我，這時裘瑞不知打哪裡冒出來，撲向約翰．艾默斯。那個老頭子四腳朝天地摔倒了，裘瑞跨坐在他身上，然後爸爸也衝進車庫裡。
「凱西，求妳原諒我，」祖母苦苦哀求，「說吧，求妳至少說一次，我需要聽見妳這麼說。克里斯多弗愛我、替我說話，妳卻讓我夜不成眠、折磨我，甚至是在我和巴特度蜜月的時候。妳的臉、雙胞胎的臉，至今依然苦苦糾纏著我。克里斯多弗永遠會是我的，也永遠是妳的，不過，請妳把女兒還給我吧！」
「凱西，凱西，約翰把我敲昏了，就像他對妳做的一樣。他也痛恨我，妳沒聽見我對妳解釋的那一切嗎？」
「我不喜歡那氣味，所以把它給扔了。我不希望她們在臭兮兮的地方吃最後一餐。」
哦，她們兩個都愛我！媽媽冒著生命危險生下我，祖母也因為我而不恨媽媽了。我根本不像我自己想的那麼壞。
漆黑的夜晚來臨，所有的燈都關掉了。很快一切都會變得超級安靜。那是什麼聲音？我是聽到走廊對面傳來打呼聲嗎，在裘瑞房間隔壁的客房裡？老瑪藥莎夫人在打呼耶，真噁心。
母親放聲尖叫，響亮、刺耳、瘋狂，她一遍又一遍地尖叫著hetubook.com.com
。她撲向祖母，伸出拳頭捶打她。「不要！我永遠都不會說妳想要聽的任何話！」她撞倒了蠟燭，燭火往下燒，乾草著了火。她們拿來取暖的舊報紙也燒了起來，祖母和媽媽用她們的雙手去拍打火焰，想撲滅火勢。
「那根臭兮兮的繩子？」
「巴特……我們看著你準備三明治和派，然後又拿了冰淇淋，現在告訴我，你媽媽和祖母在哪裡？」
我給她們的那截蠟燭發出的燭光很昏暗，閃爍不定，映照出兩個看起來一點也不結實的蒼白身影。祖母想要讓媽媽冷靜下來，可是她不斷生氣地說：「把妳的手拿開，溫斯洛太太。我有片刻覺得自己又回到小時候，很高興妳在黑暗中陪伴我，不過現在我想起來了。妳付給那個管家多少錢，讓他對我下這種毒手？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呢？」
我彷彿遠遠飄離了自己的身體，站在那裡，看著爸爸眼中驚訝的恐懼，他想要探究我的眼睛，但我知道我的眼睛是空的，因為我根本不在那裡。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不在乎了。
「爸爸！」裘瑞大叫，「我聞到煙味！」
祖母低垂著頭。她在漫長的一天之內，似乎老了十歲。「巴特死後，我也不想活了。我想摧毀我的美貌，這樣就不會再有男人要我。我不想照鏡子，因為我所看到的是妳在注視我，因為我也恨妳你好久。克里斯每年夏天都來看我，和我談起妳，讓我從妳的角度去了heｔubooｋ•ｃom.ｃoｍ
解妳和我丈夫的外遇。他跟我說妳是真的愛巴特，妳應該為了自己的健康，拿掉巴特的小孩，但是妳不肯這麼做，妳想留下他的孩子。凱西，謝謝妳這麼做，謝謝妳給了我另一個巴特，因為他是我的，而裘瑞永遠都不是。」
「對，我是聽見了。那就像是一場惡夢，克里斯以前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想要解釋妳為什麼會那麼做。就算他假裝恨妳，我知道他在心裡依然愛著妳，無論妳做了些什麼。他一直對妳抱持一絲希望，不過他對女人的忠誠簡直到了愚蠢的地步。先是對妳，現在是對我。」
約翰．艾默斯對著爸爸大吼：「你把那個瘋小鬼帶走！帶走他和他的火柴！是他起火的，他和他的瘋狂把戲，就像是殺死那麼愛他的那隻可愛的小狗。難怪柯琳會那麼慌張地離開，沒告訴我她要去哪裡。」他滴下真正的淚水，抹了一下流鼻涕的鼻子。「哦！天哪！真希望我們從來不曾搬來這裡。我早就告訴過柯琳，哪個正常人會住在這裡。」
「都是你幹的！你才是瘋子，約翰．艾默斯！」我就像麥爾坎會做的那樣，跑過去踢他。「去死吧，約翰．艾默斯！死吧，死後再去贖罪！」
從陡峭的階梯往下走到底，下面有老鼠和蜘蛛滿地爬，還有兩個女人嗚咽呻|吟著呼喚我，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我拉起在酒架下面的貓咪小門，把裝滿了好吃食物的袋子塞進去。
我很高興我學會了很
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很難的字，這樣有一天我可以寫在我的日記裡，告訴大家我是如何從地獄之火裡救出了我媽媽。
天哪，像這樣子努力思考害我的頭很痛，我的腿也不舒服，我的手腳冰冷。媽媽，妳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壞呢？妳為什麼要和妳哥哥同居，把妳的死亡包袱放在我身上？
我看見媽媽的頭髮裡有乾草，她的頭髮現在不是那麼漂亮了。那些乾草是從小蘋果以前住的穀倉裡拿來的。她們還沒跟我道謝，有了這些乾草讓牢房變得舒適又溫暖，我可是趁她倆都在睡覺時偷偷塞進去的。
我要用力想這個問題，萬一天堂的珍珠大門沒有打開來迎接媽媽的淨化靈魂呢？「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假如我是上帝的話，我會這麼說。我會在天堂的黃金地上敲擊我的黃金權杖，打中在遙遠地面上的一塊大圓石，它會裂開來，我就能在上面寫下我的二十條誡律。只有十誡還不夠。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劈開太平洋，讓所有的正義之人逃離那些緊追在他們後面的異教徒？
騙人！他說我的事都是在騙人！那些根本都不是真的！
我把火雞肉夾在艾瑪自己烘焙的起司麵包中間。我又把兩塊櫻桃派和冰淇淋裝進我的袋子裡，出發前往那棟白鯨似的大房子，像隻老鼠般悄悄前進。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抱開。爸爸把我抱在懷裡，想要讓我冷靜。「你媽媽……你媽媽人呢？大和圖書火燒了哪裡？」
媽媽似乎快瘋了，她開始亂打祖母。「對，我愛他！妳逼得我去愛他。這是妳的錯，現在我們要活在羞恥和愧疚之中。我們一直害怕有一天孩子們會發現，現在他們發現了，都是因為妳！」
「巴特！」祖母放聲尖叫，「假如你在外面聽到我們的聲音，快去求救！打電話給消防隊！告訴你父親！快點想辦法，巴特，否則你母親會被這場火燒死，而且假如你幫約翰．艾默斯害死我們，上帝永遠不會原諒你！」
沒人了解我，也沒人知道我試圖做些什麼。我不懂怎樣跟別人解釋，一切都得自己來。我悄悄離開，離開爸爸和裘瑞的身邊，還有那些把我當成他們生命中又壞又多餘的人。我來過，我可以走了，這一切對任何人來說都沒有不同。他們不知道我想要幫忙修正他們在我出生前就犯的錯，還有他們在我出生後犯下的那些。
假如媽媽必須受到懲罰，那也不是我的錯。雖然我有點煩惱，上帝為什麼沒有把爸爸也算在內。約翰．艾默斯告訴我，人活著是為了更崇高的目的，一些英雄行徑，像是上戰場和一些英勇的行為。不管腿和手臂是否會被炸斷，這些都遠遠好過上帝要女人承受的苦難。
我瘋狂地從地窖的階梯上爬，跑進車庫裡，約翰．艾默斯正在把他的行李放到最後一部黑色豪華轎車裡。其他的車都開走了，載著女僕去了安全的地方。
「凱西，妳不是真的愛妳哥哥嗎？難道妳只是在利用他？」
和-圖-書「是因為約翰。」祖母低聲地說，「我只是要過來幫助你們，接近你們，分享一點點你們的生活。可是妳別感到愧疚，讓我來承擔羞恥和愧疚吧。我全盤接受，全由我來承受。妳說得沒錯，妳對我的批判從來都沒錯，凱西。我懦弱又愚蠢，而且總是做出錯誤的決定。我在做決定時以為那樣沒錯，不過最後都證明了沒有一個決定是對的。」
我的眼睛氣得發紅，不過我伸手到長褲口袋裡，掏出鑰匙給爸爸。「在酒窖裡，」我木然地說，「等大火了結她們，就像她們了結佛沃斯大宅一樣。麥爾坎希望這麼做，所有的閣樓小老鼠都燒光，停止繁殖受污染的種子。」
「對，它浸過了汽油。」
他用力關上後車廂蓋，大大地咧著嘴轉身看我，然後說：「好吧，就是今晚了。十二點整，別忘了。慢慢地走下階梯，走到他們那裡，點燃那根細繩。」
「她們在哪裡，巴特？」
什麼？我究竟是在幫約翰．艾默斯？還是上帝？
裘瑞在我的房門外，監視我。我知道一定是他，我老是看到他鬼鬼祟祟，想知道我在幹什麼。我不要管他，要把注意力放在媽媽生命中的最後幾小時。她和祖母的最後一餐應該要吃得好一些。每個囚犯死前都會吃最喜愛的食物，我得替媽媽和祖母好好準備。她們最喜歡吃什麼呢？我最愛吃三明治，所以也許她們也愛吃。三明治、派和冰淇淋，這樣應該可以了。只要等到大家都去睡覺了，我就把她們的最後一餐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