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請問你，當初你的病患有沒有機會拒絕接受催眠。」

「妳說什麼？」艾瑞克問道，這時有一隻巨大蝸牛拖著載滿聖誕禮物的雪橇穿越展示廚窗。他的心開始噗通噗通跳，五臟六腑也湧起一股灼熱酸液。

「我的意思是，就是說，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他說得拖拖拉拉：「可是我好像有點被迫說出我說的那些話，你知道嗎？我知道我，就是說，被催眠了。我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就是說，坐在那邊，就是說，在等我吧？可是我還是覺得，就是說，我是鮑布．狄倫！我甚至還說英語。就是說，我沒法控制，當時大概說什麼我都會承認。」

這時傳來非常微弱的聲音。「是艾瑞克嗎？」

司法部長操著斯莫蘭地方腔說道：「利用催眠作為偵訊手段確實侵犯了個人人權，這點絕對毫無疑問。」

「是，」艾瑞克困惑地應了一聲。

店內的收音機正在廣播一場辯論，主題是關於以催眠作為治療手段應該被禁止到什麼程度。有個叩應聽眾說出自己曾經在被催眠後，自認為是鮑布．狄倫。

艾瑞克可以感覺到太陽穴的脈搏開始怦怦跳，連忙快步離開，不敢正視周遭的人。中途經過總理帕爾梅於一九八六年遭暗殺的地點，當時他和妻子看完電影正要走路回家。髒髒的紀念銘碑上橫擺著三朵紅玫瑰。艾瑞克聽到背後有人喊他，趕緊溜進一家電子產品專賣店。雖然幾分鐘前，他才覺得和*圖*書累得像喝醉酒似的，如今那感覺已被一種混合了緊張與絕望的燒灼感所取代。他顫抖著雙手，又拿出一顆強力止痛劑，當膠囊在胃裡溶解、藥粉進入黏膜之際，他感覺到一陣刺痛。

「這麼說艾瑞克．瑪利亞．巴克違法嘍？」記者語氣尖銳。

「等一下，醫師。我需要你的專業建議。」那人說道，語氣充滿輕蔑。艾瑞克正打算掛斷，電話裡的聲音卻突然嘶吼起來：「替我催眠！我想要被……」

「你好，我這裡是國際特赦組織，我叫布莉特．桑斯壯。」

他也沒看來電顯示就接起來。

另一頭有個劈劈啪啪的奇怪聲響，還可以聽到遠方有人在唱聖誕歌曲。「喂？」他又說和_圖_書。

艾瑞克忽然好像聽到背景裡有人在格格地笑。「你是誰？」他厲聲問道。

他抬腳緩緩走向光燦耀眼的玻璃塔柱與文化中心所在的賽耶爾廣場，看見聖誕市集，聽見有人用小喇叭吹奏〈平安夜〉。他轉上斯維亞路，走到7-11店門外時停下來，看看告示板上各晚報的頭條新聞：

「我無可奉告。」他說。

他走到外面的冷風中。某間店的櫥窗前圍著一群人，正在觀賞聖誕小矮人在糖果製的景物中跳舞，有顆太妃糖張著大嘴在唱聖誕歌曲，幾個在厚厚的雪衣外面套上黃色背心的學齡前兒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個個目瞪口呆。

「我在想……」

「那是病患的主治醫師做的判斷。」

「是的。」他回答。

「中情局手冊裡關於不留痕跡的刑求，確實提到了催眠也是……」

當店員用暗紅色亮光紙為艾瑞克包裝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撞擊著鸚鵡與土著小木盒。

「知道了。」他無力地回應一句後掛斷電話。

「我們已經向警方舉報你了。」她不客氣地說。

「我們希望檢察官辦公室能徹底調查他此舉是否合法。」

心慌意亂的艾瑞克拿了裝在紅金色袋子裡的首飾後，便離開珠寶區。來到門口大廳時，剛好和一個穿著笨重黑色大衣的女人四目交接。她站在一棵三層樓高的聖誕樹下，用帶有敵意的眼光瞪著他看。他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手機再次響起，但這回他先看了來電顯示，是斯德哥爾摩的號碼。

他一手彈開外套口袋裡的木盒蓋，傾倒一粒可待ｈｅtｕｂoｏｋ.ｃoｍ.ｃom因膠囊到手裡，放進口中吞下去。

艾瑞克走在NK百貨公司珠寶區那些燈光燦爛的展示櫃間。一位穿著黑衣打扮時髦的專櫃小姐，正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低聲向一名顧客推銷產品。她拉開抽屜櫃，放了幾件首飾在天鵝絨布面的托盤上。艾瑞克停下腳步端詳一條Georg Jensen的項鍊：厚實、柔和拋光的三角形，像花瓣似的連結在一起，形成一個密合的圓圈。純銀材質具有白金般飽滿的光澤。艾瑞克心想，這要是戴在西蒙娜纖細的脖子上該有多美，於是決定買下來送她當耶誕禮物。

「艾瑞克．瑪利亞．巴克。」他語氣謹慎地說。

「艾瑞克．瑪利亞．巴克。」

艾瑞克立刻把電話從耳邊挪開。按下結束通話鍵後，想看看是誰打來的，不料卻是保密號碼。這時手機嗶了一聲，告訴他有簡訊，號碼也是保密。他打開訊息一看：「你可以替屍體催眠嗎？」

「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有責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