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打給托克會害到瑟巴斯欽,害他處境艱難或置身險境。
他真的不想害瑟巴斯欽為難。自從明白他倆有多相像之後,他壓根不想傷害他。托勒甚至覺得,只要他成功解決這件事,他彷彿也能贖罪,彌補自己當年的錯誤似的。
然後他下車往回走。
然而當他接下第三件任務時,他感覺自己愈來愈上手:到了最近這一件——那個姓威廉的女人——他開始能就地取材、臨場發揮,心境上也更勇敢。當然。所有行動仍在規定好的架構下進行,但他信任自己的直覺,讓情況順勢發展。這種感覺相當自由、奔放暢快,讓他覺得自己更強壯、更有能力勝任眼前的任務。現在他可是老手了。身負重任,掌握生殺大權,鮮少有人能像他一樣完美執行任務。如果這事還有別人幹的話。
現在史都卡許街有停車位啦,專為某人準備的。
全看他了。
不過,目前最困擾他的是「性」這個部分。他知道必須做這件事、必須執行,因為這是儀式的一部分,但他不喜歡也不享受這個部分。坦白說,這個步驟他充其量只能勉強完成。因為這部分太吃力、太醜惡,他發現他很難維持勃起狀態。太多雜音,太難推進,總之他根本不喜歡女人,她們的身體曲線太多起伏,胸部和臀部軟趴趴的,還有她們的味道。
他再度使力,用力推開男人的手臂,想把他的手臂抵在椅背上。
這個步驟耗去他全副精力。他本就不喜歡與人親近,更不喜歡用這種方式,簡直討厭斃了;但他不能省略這個步驟,否則就算作弊,等同失敗,跟不上大師的腳步。
他狂亂地想搞清楚狀況。
這感覺真好。他好久好久沒有感覺這麼好了。
www.hetubook.com.com他必須面對後果。
困住他。
剛才他說「結束了」。意圖行搶的人不會說這種話,唯有在企圖阻止別人做某件事的時候,你才會說這種話。大師說對了,他在某些地方太不小心,害自己曝光了,這人說不定是瑟巴斯欽.柏格曼派來的,也許這個對手比他原以為的更值得重視;他知道拉夫在跟蹤他、知道是他意圖在警局外開車撞他。也許光換車還不夠。
這傢伙不是渾拳揍他。
他堅信開銀色豐田車的人會占到這個位置。
他搞砸了。
托勒咒罵。當他正想掙脫對方的箝制時,這名高瘦男子突然用左手攻擊他;他一拳打中他的嘴,不怎麼痛,反而令他更生氣。他明白他想出其不意逮住日本車男的計畫完全失敗了,這讓他頓時處於極度弱勢,因為他在近身搏鬥這方面根本毫無勝算。他得盡快搞定才行。他用左手連續快攻對方兩下,一拳打空,另一拳擊中對方臉頰;男子哼一聲,微微低頭。
壓迫他。
他讓大師失望了。
「你為什麼會在瓦妮雅母親家外頭逮到那傢伙?」
托勒突然覺得整個下半身都熱熱溼溼的。他快失去意識了,但還是設法低頭鎖定男子的手:他手上握著什麼東西,另外還有別的東西從他肚子裡湧出來。
就算幻想再怎麼逼真,在真正動手時才發現有許多細節遠比想像更具挑戰性。第一次劃開喉嚨時,他覺得好噁心,皮膚被割開的聲音好怪,而且出乎意料地充滿肉感;傷口噴出的鮮血好燙好黏,害得他一度驚慌失措。但他漸漸習慣,開始培養這份能力。比方說,上一次他在下刀時,他已經敢直視雙眼,看著她的生命漸漸流逝。那是一種強壯有力的感覺。假如真有https://m.hetubook.com.com上帝的話——他個人是相當懷疑啦——也許祂就是這樣看我們的。沒有洶湧澎湃的情緒,不會蒙蔽理智判斷,猶如旁觀螞蟻垂死掙扎。有趣,純粹只是有趣;反正不過就是人嘛,和儀式、任務比起來,人性算什麼?
他第二次開車經過時,托勒就注意到他了。同一部車,他之前看過的那輛銀色日本車。駕駛掛墨鏡、戴棒球帽,似乎在找停車位,靠近史都卡許街的停車位。托勒放下礦泉水,直覺把手伸進口袋。電擊棒。他把電擊棒掏出來。這把黑色塑膠熱熱的,握在手裡很舒服;脈搏愈跳愈快,他試著思考眼前有哪些選項。報警是其一:托克,以前他倆毫無嫌隙、相處愉快;就連在他走下坡的那段時間,托克也從不曾批評過他,托克不贊同他做的每一件事——這也沒啥好意外的——因為其中有些真的很誇張;但即便如此,托勒總能感受到這位同事的支持。後來他們沒再見面,但這幾乎不能算是托克的錯。是托勒自己退縮,避不見面;然而在托勒心裡,他深信他們倆依舊彼此尊重、彼此欣賞。
怎麼回事?他旁邊這個死人到底是誰?還有誰會突然冒出來?他緊張地左右張望,但街上空得像荒城,沒人朝他的車子走來,也沒人注意到他。老傢伙不太可能是警察,警察在這種情況下不會只用電擊棒,他們會用真槍。但不知為何,拉夫的身分、意圖顯然已經曝光,因為這傢伙不是碰巧坐進他車裡的。
「結束了。」男人說,企圖把那個奇特的黑色物體按在拉夫脖子上。他聽見電流通過的滋滋聲及微弱的「咑」一聲,立刻下意識地舉起右手,想格開攻擊者的手臂;男人動作沒有拉夫快,黑色物體撞上椅背頭枕,「咑」的一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拉夫瞬間明白那是什麼了。
剛才這十分鐘,拉夫一直在找停車位。他數度經由德吉爾街(De Geersgats)穿過史都卡許街;第一條是死巷,第二條是單向道,所以他開到瓦塔路(Vartavagen)繞一大圈再回起點。他討厭這樣一圈一圈繞,太明顯了,同一輛銀色汽車在附近繞來繞去,如此可能讓某個好管閒事的鄰居起疑;可是他別無選擇,他需要車子,最好別停太遠,這樣他比較安心,行蹤也不易曝光。也較不會讓別人有時間記得他或認出他——這是以前在住宅區作案的好處,因為停車不是問題。平心而論,這個新目標似乎比前面三個麻煩許多,而且這回他沒什麼時間好好勘查。以前,他可以花個幾天記錄她們的生活作息;但這一件,根據他有限的情資推測,最保險的作案時間是早上七點半到八點半之間——也就是丈夫出門後、她出門前的空檔。她通常在八點半出門,搭兩站公車或走路到她工作的養老院去。
拉夫在瓦塔路上就注意到那個空位了。完美。離公寓入口只有三十公尺。可是萬一他運氣不好,說不定會被別人搶先一步;因此他大腳一踩,在路口號誌變成紅燈的那一剎那闖過沃爾哈拉路,然後迅速右轉再右轉,一轉進史都卡許街便立刻減速,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車位還在。他小心停進去,左右確認,街上一片平靜。他好氣自己遲到:現在已經快八點了。他摸摸腰上的Mora小刀。這把小刀不是儀式要用的刀子;那把專用切肉刀如往常一樣仔細用塑膠袋包好,收在運動包裡。不過小刀在剛開始時很好用。等她開門後,一手摀住嘴,一手將小刀架上脖子。驚嚇,致命的恐懼,這招通常頗管用。他m.hetubook.com.com覺得偽裝成油漆工人還不賴,因為可以公然帶刀。工匠總是刀不離身。
拉夫看著鮮血與腸子湧出來。落在男人腿上。眼前這景象很怪,但他還是繼續刺。他必須搞定。副駕駛座的老傢伙吐出長長的、顫抖的呻|吟,忽地,動也不動,然後緩緩倒向儀表板。拉夫暫停攻擊,保持高度警戒:闖進車裡的這傢伙若是再有任何動作,他隨時會繼續捅他;但他動也不動,毫無反應。車裡的寂靜彷彿觸手可及,白色工作服的袖口整片染紅,車裡瀰漫鮮血與腸子的腥味。
只能指望他了。
侵入體內。
他實在擠不出答案。
但這還是說不通。
他最後看見的景象是刀身再度沒入身體。
男子的拳頭落下。他媽的痛死了,痛到托勒瞬間沒了力氣。手裡的電擊棒感覺一點用也沒有。男人再度出拳,疼痛再次炸開;眼前的景象倏地變暗,托勒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拉夫再一次焦慮地張望。那棟他原本早該闖入的大樓門口有了動靜:一輛計程車靠邊停。他半滑下座位,壓低身體避人耳目。接著他看見安娜.艾莉森拖著行李箱從大門走出來,坐上計程車。他得跟上去,但瞬時理解他根本辦不到;他得先換掉衣服、扔掉屍體、擺脫這輛車才行。
細小的藍色閃光。
他第三度彎進德吉爾街,還是找不到停車位。他開始擔心時間了。稍早他繞去市郊一趟,在某家早上六點就開門營業的DIY賣場買了一套白色工作服。他需要藉口混進她住的那棟公寓大樓,而他覺得「扮成粉刷樓梯間的油漆工」,似乎是個好主意。另外他也買了幾桶便宜的油漆,還有一頂全罩式工作帽。這樣應該行得通。
假如瑟巴斯欽和他車裡的死人有關係,那這人理當是警察。瑟巴斯欽和警方一起工作。如果這人是警察,附和_圖_書近鐵定還有更多、非常多,因為他現在可是第一通緝要犯,他犯下的命案是目前警方手上最大條的案子;這麼說來,其他警察咧?
銀色日本車第三次經過時。托勒決定了。他滿手好牌,而車裡那傢伙並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可以攻其不備。托勒發動車子,等個幾分鐘才把車開出去;他在德吉爾街上違規停車,停在離史都卡許街數百公尺遠的斑馬線上。
他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時,副駕駛座的車門突然拉開,有人猛地坐進來。一個老傢伙。看起來有點邋遢。灰髮過長,穿著大大的黑外套,但眼神灼亮。他有目的。這人手裡握著一把黑色塑膠物,看起來像壞掉的手電筒。
電流通過的滋滋聲。
托勒的右手終於重獲自由,遂用右手壓制男人的身體;能動手就快動手吧,他該死的根本沒辦法在車裡打架啊!他再度按下通電鈕,等待電擊棒發揮作用。托勒的眼角餘光瞄到對方左手朝他肚腹揮來,他試著擋住這一拳,但沒擋好;沒關係,反正這場打鬥很快就要結束了。
話說回來,他也覺得自己膽子更大、更熟練、能力更強了。犯下第一件案子前,他數度敗給緊張,常常為了一些小插曲放棄任務:比如鄰居窗子大敞、下車時正好有單車騎士經過,或者哪家小孩突然放聲大哭。有好幾次他怕得半死,直接掉頭回家。
從肚裡湧出來的是他的腸子,
但不論他怎麼看、怎麼盤算,瑟巴斯欽的祕密都很危險。他必須出手干預。如果單單只是追蹤這傢伙,托勒極有可能跟丟,導致某個女人有生命危險。托勒必須行動,把他引開,擬出一套作戰計畫。
又捅了一下。
那人手裡握的是刀子,
還有,「托勒你在那裡幹什麼?」
他拿刀捅他。
電擊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