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說:「不麻煩的。」
「你需要保暖的大衣。」
「我打算天亮就動身離開。」
「他答應了嗎?」
「令尊是退休警察?」李奇問。
「但他可能是。」
李奇坐到床上,彼得森從冰箱中拿出兩瓶啤酒,旋開瓶蓋丟進垃圾桶。遞了其中一瓶給李奇。接著他彎身坐到皮椅上。
「別用買的。你只穿幾天,太不划算了。我們可以借你一件,我爸的衣服會合你的身。他放了一件大衣在我們這,來玩的時候就可以穿。還有帽子和手套。」她轉身拉開櫥櫃門,探向深處,費力抓出架上的衣架。拿出來的是一大件泥棕色大衣,一條一條水平方向的表面鼓起非常寬大,如此設計可節省內管用料。它老舊又磨損嚴重,原本別有徽章和補片的地方顏色特別深。衣袖上有山形袖章的形狀。
李奇搖搖頭。「那他們的犯罪計畫也太複雜了。故意製造事故可能導致的後果太多了。」
「飛車黨搬了進去,接管了那裡。」
「結果?」
結果衣服並不合身。她爸爸的體型更大,衣服尺寸大到不行。但過大總是比過小好。李奇穿上去,盯著曾經別有袖章的地方,露出微笑。看著看著覺得自己也變能幹了。他一直很欣賞他過去的士官下屬,他們的辦事能力都很強。
彼得森把他的警車開回家了,這對李奇來說很不尋常。他碰過的鎮警局員警都會把警車停在停車場,然後開自己的車回家。警車坐墊冷掉前就會有下一位值班員警坐上去,把車開走。不過彼得森說波爾頓警局有許多警車,每個員警都配得到一輛。警局也規定每個員警住在開車十分鐘就能回到警局的地方。
大概是彼得森的妻子吧。
李奇說:「我知道。」
大衣沾染了樟腦丸的氣味,棕色尼龍布和兔毛製成的帽子則有其他男人毛髮的味道。
「我知道你們偷偷摸摸地跟在一群嗑冰毒的飛車黨成員身邊,好像很怕他們似的。」
「還沒。他還在靜觀其變,看和圖書目擊證人會不會『忘記』自己看到什麼,或斷氣。」
「但不洗衣服?」
「嗯。」
「你們全體動員,不分日夜地工作。就連局長和副局長下班後都得回應民眾在晚上十點打的電話,這似乎是因為你們大部分的員警都在執行封街任務。基本上,整個波爾頓鎮都被你們封鎖了。」
「是的。」
三人定在原地,上演一齣彬彬有禮的默劇。彼得森急著進門避寒,妻子擔心屋內熱氣會逸散出去,李奇不希望在主人開口前擅自闖進別人家門。遲疑幾秒後,那女人將門拉得更開了,彼得森拍拍李奇的背,走進家門。玄關鋪著拋光木頭地板,天花板頗低,牆上貼著壁紙。客廳在左方,餐廳在右方,直直走進屋內深處便是廚房。屋內某處有個柴燒式暖爐燒得正旺,熱鐵味和些許煙味飄入李奇鼻中。
大衣衣領後方連著一頂滾毛邊帽,一邊口袋裡又塞著一頂毛邊帽,另一邊口袋裡塞著一雙手套。
「他們恐怕還是會繼續封鎖高速公路,對吧安德魯?」
「任何人都可能是。但如果是我,我會偽裝成探監的人混進來。侯藍局長說你們鎮上多的是來探監的人,汽車旅館一個禮拜有六天的生意可以做。」
「有多少人?」
「那樣太容易被看穿了。」
「我們沒在怕。」
「我等一下會解釋到。你還知道什麼?」
「你知道多少?」
李奇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問:「為什麼覺得來處理這件事的會是陌生人,而不是飛車黨成員?」
彼得森點點頭。不發一語。
「因為這是合理的做法。」
「小房間就在這裡,」金說:「直接走進去就是了。」
金不發一語,表情茫然,彷彿不知道要怎麼消化這句話。接著她瞄了李奇的夾克、上衣、褲子一眼。李奇說:「我早上會去買衣服,我都是每隔幾天就買一套衣服。」
「他當時真的有努力嘗試要穩住打滑的車子嗎?」
「我不認為你走得了,天亮前會下大雪。」
他說:「我們這裡出了狀況。」
李奇說:「太太,睡m.hetubook.com.com地板對我來說就夠好了。很抱歉造成妳的麻煩。」
彼得森朝東方開,出鎮外再開一英里就到家了,車程只有兩分鐘。他住的房子坐落在原本是農田的土地上,以堅固的木材建成,狀似磅蛋糕。紅漆打底,邊緣漆白,窗戶透出溫暖的黃色光芒;房子旁邊還有個風格相同的穀倉。房子和穀倉的屋頂都積了厚厚一層雪,四周平坦的大地蒼茫凝凍,寂靜無聲。停車格是方形的,說不定有一英畝大,是以鐵絲網綁在乾癟的木樁上圍成。大約一英尺高的籬笆從積雪中探出頭來。
「然後呢?」
「不然他還能做什麼?」
「我們知道你不是,你扁他們時完全沒控制力道。但說不定是那個司機有問題。」
「挑撥離間。我們給他認罪辯訴協議的機會,他給我們足以掃蕩飛車黨的證據。」
「目擊證人是?」
「然後?」
「我知道你們警局還滿大間的。」
前門是一塊外觀樸素的木板,漆上與房屋邊緣相同的紅色。彼得森和李奇走到伸手可碰觸到門的距離時,門自己打開了,一個女人站在玄關,後方是溫暖的空氣與燈光。她年紀和彼得森差不多,身高遠高於「中等」,身形瘦削,一頭金髮綁成馬尾,身穿黑褲和圖案複雜的羊毛衣。
車道被鏟成Y字形,其中一端通往穀倉,另一端通往房屋正門。彼得森將車停進三面牆圍起的老舊穀倉內。這裡非常寬敞,隔出了三個小隔間,其中一個隔間停了裝有鏟雪板的福特皮卡車,另一個隔間堆滿柴火。李奇和彼得森先後下車,接著一起沿著鏟過雪的小徑往回走,再急轉彎走向房子。
「試穿看看。」她說。
彼得森說:「可能會。」
「為什麼?」
「住鎮上的好心老太太,七十多歲了。當過老師和圖書館員,說的話完全可信。」
彼得森介紹李奇和妻子認識。他話聲輕柔,因此李奇認為他一定有小孩在樓上睡覺。彼得森的妻子名叫金,巴士發生事故、乘客需要緊急安置的事情她似乎一清二楚。她說www•hetubook.com.com她已經在小房間裡鋪好了沙發床,語調中透露出歉意,似乎覺得提供真正的臥房給客人睡比較好。
「顯然是。」
「有六十名警員。」
「現在超過一百人了。」
「說不定他是刻意使車子打滑。」
「他們在賣冰毒,供貨量極大。這裡有高速公路經過,所以東西岸都是他們的腹地。生意做得可大了。」
「我們後來撿了便宜。有個芝加哥的角頭跑來談大筆訂單的生意,在波爾頓鎮上和飛車黨的頭頭見了面。市區畢竟不是任何一方的地盤,又是法治區域。芝加哥角頭在餐廳停車場上的皮卡車後方買了樣品。我說的就是我們剛剛吃飯那間餐廳。」
「是公路巡警。」金.彼得森說:「他們拿掉佩章後就能把衣服留下。」
「當然有可能,他們就是這樣玩的。他們會恐嚇證人,或幹掉她。」
「那你們的計畫是?」
彼得森說:「有人已經上路了,一定是的,他會替飛車黨行凶。他抵達波爾頓鎮後,沒有人會認得他是誰。」
李奇以為今晚他不會再和彼得森夫婦見面了,於是轉身想再道謝一次,卻發現彼得森就跟在他身後。金說:「他想跟你聊聊。我想也是,因為他跟我無話可說。」
「所以你們才這麼提防進城的陌生人,你們認為有人會找上她。」
他太太說:「你要待多久都可以,我們歡迎你。」
「那就搜查他們啊。」
「她可能會忘掉那天的事或死去嗎?」
「來探監的人我們都很熟,因為這裡沒有什麼輕判的囚犯,來探望的人不會變。一碰上不認識的人,我們就會打電話給監獄確認對方有沒有登記要探監。再說,來探監的通常是女人和小孩,而我們鎖定的對象是男人。」
彼得森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問:「你們的巴士真的打滑了?」
「我們嘗試過,但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們沒有聲請搜索令的正當理由。這通常不成問題,因為設置在拖車屋裡的實驗室通常只能用一、兩天,用著用m.hetubook.com.com著就會爆炸。裡頭有各種容易產生爆炸的化學物質,我們只要跟著消防隊過去就行了。但這些傢伙非常謹慎,至今都還沒出事。」
「你把行李放在車上了嗎?」
「代表你們這間分局的組織也頗有規模。」
李奇說:「太太,妳真是太好心了,感謝妳。」
「一年前。」
彼得森搖搖頭。「今晚每一個現身鎮上的飛車黨成員都被我們盯上了。你剛剛也親眼看到了,今晚鎮上的每個人都在提防他們。所以說,找上證人的一定不會是飛車黨成員,不然他們就等於自討苦吃了。他們的作戰策略就是要否定我們的搜索理由。」
李奇聳聳肩,喝了一大口啤酒。啤酒是米勒牌的。他隔壁的冰箱開始噏嗡作響了,因為彼得森開門後暖空氣湧入了房間,機器要將增加的溫度降回去。
李奇說:「我不是你在找的人。」
「然後呢?」
「那我就等到天色亮一點。」
「我們有人目擊了整個交易過程。芝加哥角頭跑了,但我們扣住了毒品和錢,逮捕了飛車黨頭頭。他現在被拘留在郡監獄裡,等法院開庭。」
「什麼時候的事?」
彼得森說:「他沒有行李。他說私人財物對他來說沒有用處。」
彼得森家的小房間是個狹窄、黑暗、方正、散發出陽剛氣息的空間。它位於房屋後方的角落,有兩面鄰接戶外空間的牆壁,上面各開著一扇窗。窗簾材質是厚格子呢布,此時是拉開的。不鄰接戶外的兩面牆上有三道門,其中一道通往自家人休憩空間,另外兩道大概是櫥櫃門和小廁所門吧。剩餘的牆邊空間排放了二手用品拍賣會上買來的櫃子、一張舊木桌,木桌上頭擺著一個小冰箱,冰箱上放著一個老式鬧鐘,秒針發出的滴答聲極響亮,頂端還有兩個金屬鈴。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斯堪地納維亞風格的矮皮椅,還有一張雙人座沙發。沙發已經放平了,變成一張窄床。
「因為你們擔心有誰會闖進來。」
奉命殺目擊證人以及律師的男人準備要清潔槍枝了。那是別人發給他執行任務用的格洛克17手槍,不和*圖*書舊也不新,檢測工作扎實,保養得很好。他拆解槍枝,刷出灰塵,上油,重新組裝。握把的兩個側面有點狀防滑紋,細紋內卡的汙垢被他用泡過溶劑的棉花棒清掉了。製造商的名字浮刻在靠近握把底部的位置,字形設計顯得過度複雜,還散發出外行的氣息:那是一個放大的G包住剩下的字,G很容易就被當作框線、忽略不管,乍看之下製造商名稱就變成了LOCK。這把槍的商標浮刻被一層土蓋住了,男人再次把棉花棒泡進溶劑中,著手清理,一分鐘後就清乾淨了。
「因為?」
彼得森說:「監獄建了兩年。建商幫數以百計的建築工人打造了一個營區,就在小鎮西方五英里處。那是公家土地,上頭原本就有個舊軍事設施,建商又加蓋了臨時小屋、放置拖車屋,規模就像個小村落。後來他們就離開了。」
「打滑的瞬間我在睡覺。不過就我醒來後看到的狀況來說,我認為車子是真的打滑了,我不認為司機是你們要找的人。」
「他的卡車是在肯塔基州登記的,駕照是阿拉巴馬州的。他宣稱自己是開車過來的,並不住在這裡。我們無法讓他和波爾頓鎮產生關聯。光說他穿得很像我們之前看過的某個人,法官是不會給我們搜索令的。他們不會這樣辦事,會要求更多證據。」
「飛車黨頭頭?你們不就有搜索他們大本營的正當理由了?」
「謝謝。」李奇說:「妳真是好心。」他脫下大衣交還給金,金接手後掛到玄關牆壁的鉤子上,就在門邊。隔壁掛著彼得森的警用大衣。接著他們三個人一起走向廚房。廚房空間由左延伸到右方,差不多和屋子等寬,裡頭放的是一般廚房常見的東西,外加一張破爛的餐桌、六張椅子,還規劃了一個自家人用的休憩區。上頭放著破舊的沙發、兩張扶手椅、一台電視,暖爐就設在廚房的另一頭,此刻像蒸氣火車似的轟轟作響。再過去有扇關上的門。
「那他破壞引擎、製造出車輛拋錨的假象不就好了。成功機率比較高不是嗎?」
「那為什麼要偷偷摸摸跟在他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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