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不清了。你是說性|交嗎?他說他幹了她。」
「那傢伙是個冷血殺手,二十幾刀活活把個女孩割死。我不想看到他,這點你會覺得難以理解嗎?」
「起先沒有。他神遊天外,我試著要引他話頭,可是徒勞無功。他的眼神看來好像是在跟自己進行一場無言的激辯。我想引他開口,一邊開始尋思如果有機會幫他辯護的話,我要採取什麼策略。這是純粹假設性的頭腦演練而已,你知道,我沒預期真會有機會跟他上庭。總之我大致決定了,要以精神失常的理由為他脫罪。」
「這話他說了不只一次?」
「我想應該有半個多鐘頭,但感覺好像久多了。」
「呃,如果他不記得行凶,怎麼記得凶器?」
「在她死了以後。」
「真希望他們也能拆掉男囚獄。」他又抓抓鼻翼,「我想我是看到了那可憐蟲上吊用的蒸汽管,還有他拿來綁脖子的床單。我們談話時他就坐在床上,他讓我坐椅子。」
我徒步一會兒,大致是朝西南方走。我在第六大道靠三十七街的地方歇個腳喝一杯。隔我兩張凳子坐了個男的正在告訴酒保,他做牛做馬賺的錢,都給拿去供領社會救濟金的黑鬼買凱迪拉克,他覺得很幹。酒保說:「你?皇天在上,你一天他媽的在這兒混八個鐘頭。付的稅給他們買個輪胎軸都不夠。」
我往西南方再走一小段路,進了家教堂坐了一下。是聖約翰教堂,我想。我坐的位置靠近講台,看著別人一個個進出告解室。他們出來和進去時,表情完全沒有兩樣。我在想,如果真能把自己犯下的罪留在一間隔帘小密室的話就好了。
「沒有。我一直在拖。」他兩眼平視著我。「我本以為會被換掉,」他說:「如果接手的人馬上要來https://m.hetubook.com.com,我想我應該可以省掉見他的那一面。不過倒也不是因為不想浪費時間。」
「沒有。我不知道他跟她性|交到底是在事前還是事後。驗屍看得出來嗎?」
「對。」
「他知道用的是刮鬍刀?」
「他那天因為消化不良提早下班。」
他名叫喬治.托帕金,跟他弟弟合開了托氏兄弟律師事務所,辦公室在麥迪遜大道,四十幾街附近。牆上裱框的畢業證書,證實他是二十二年前從市立大學畢業後,進福德法學院繼續攻讀。
「我不會佔用你多少時間的,范得堡牧師。漢尼福先生痛失愛女,就跟你痛失愛子一樣。事實上,他可以說是在他女兒遇害前就失去她了。現在他想再多了解她一點。」
三樓的公寓門上有把掛鎖,要撬開不難,但一定會驚動鄰居。
「他開口了嗎?」
「有趣,有趣。」
「你問了他凶器的事嗎?」
一樓的房客出去了。二樓一位海克太太說她和溫蒂、理查甚少接觸。她記得溫蒂的前任室友一頭暗髮。有時候,她說,她們會在深夜把收音機或音響開得很大,但從沒有遭到她得提出抗議的地步。她喜歡音樂,她說。她喜歡所有的音樂,古典、半古典、流行——各種音樂。
「原來如此。」他說。
理查.范得堡和溫蒂.漢尼福。我揪著手上的線頭,想找出來龍去脈。有個結論不斷纏著我,但我不願輕易上鉤。這個結論不對,一定不對,但它鍥而不捨苦苦糾纏,不去面對我就沒法辦案。
「她在床上被殺,警方報告是這麼說的。」
「但他根本不記得殺了她啊。我看他是下意識抹掉了這個記憶和_圖_書,只是搞不懂他怎麼沒忘掉性|交那段。呃,過程我再講一遍看看,他說他一進門就發現她倒在那裡?」
托帕金琢磨一下這個問題。「我看不出他神智是不是清楚,」他說:「我只知道他當時看起來神智清楚。」
「我其實也記不全,史卡德。他走進門,她死在浴缸裡,他是那麼說。其實他也沒特別講到她死了,只是說她倒在一缸血水裡。」
「這跟法律認定的瘋狂還是有差別。結果會變成專家大作戰——你請一排證人,檢方也請一排。反正啊,我當時就那麼不斷的跟他講話,好引他開個口,沒想到他陡的扭頭看我,好像在納悶我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好像他一直不知道我原本就在房裡。他問我我是誰,於是我又把原先講過的話再講一遍。」
沉寂良久。有一會兒,我還以為電話壞了。然後他說:「你的要求我很難拒絕。今天整個下午我恐怕都得處理會堂事務,也許晚上?」
馬丁.范得堡牧師不想見我。「找我的記者太多了,」他告訴我。「我撥不出時間給你,史卡德先生。我對我的會眾負有重任。空閒的時間,我得獻心禱告和靜思。」
「這點他要記得沒有困難?」
他搖搖頭,「他頭腦不清吧,他一口咬定她躺在浴缸裡,渾身是血。我問他他有沒有殺她,問了好幾次,但他一直沒有真的回答。他一會兒說他不記得殺了她,一會兒又說殺她的一定是他,因為她不可能是自己幹的。」
「他怎麼說?」
「但你沒有。」
我知道這種感覺。我解釋說我不是記者,我說我是受雇於凱爾.漢尼福,受害者的父親。
「『她不可能是自己幹的。』」
「他不知道。」
「跟她性|交。」
「什麼時候見到他的?」
「噢。」
和*圖*書事後跟她性|交。」
我知道下一步絕對逃不掉。我一直躲躲閃閃,但它老不鬆手,我沒法永遠躲著不理。現在不做,更待何時?總不能等到三更半夜才動手吧。
「我不想看那婊子養的。」
「不是從浴缸移過去或什麼的?」
他矮小俊瘦,膚色黝黑。他把我安置在一張紅色的大皮椅上,問我要不要咖啡。我說好。他按一下對講機,要他秘書給我們一人一杯咖啡。他告訴我,他和他弟弟什麼案子都做,但重點擺在房產。他接的刑事案件(除了幫老顧客做的一些小事情外)都是法庭指派下來的。而這些大部分也是小案子:搶皮包,輕度攻擊,私藏毒品——直到法庭指派他擔任理查.范得堡的辯護律師。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
「嗯,好幾次。」
「什麼事?」
「我問他怎麼處置凶器。」
「我恐怕沒辦法提供什麼資料。」
「他看來神智清不清楚?」
「嗯。我沒怎麼注意周遭環境。搞半天他們終於拆掉女囚獄了。好多年前我和我太太住在格林威治村時,我常常都會經過那棟建築。好可怕的地方。」
「也許。」我說。
「我希望我能一個一個字記得很清楚。我問他有沒有殺掉溫蒂.漢尼福,他說……讓我想想,他說:『她不可能是自己幹的。』」
「嗯。他關在紐約市立監獄的囚室。」
「他並沒有試圖掩飾。他說他發現她倒在血泊裡,然後跟她性|交。」
「是嗎?」托帕金聳聳肩,「我不覺得他在撒謊。我是說,他說他不記得殺了那女孩,這我相信。因為他承認他做了一件,呃,更可怕的事。」
「怎麼說?」
「沒問題。」
「這會比殺她更可怕嗎?」
「也許他聽人談到,說那是把刮鬍刀。」
「不過我https://m.hetubook.com.com有點愧疚。我是律師,照說為人出面是不該想到他到底有沒有犯罪。我應該全力以赴,為他提出最佳辯護。至少絕不該在還沒跟自己的客戶談話以前,就假設他是凶手。」他回到他書桌,再度坐下。「但我做不到。警察在犯罪現場逮到他。如果這案子帶到法庭上辯,我也許可以找出什麼漏洞向他們挑戰,但當時我心裡其實已經審過那個雜種,而且判他有罪。再加上我認定了這案子會轉給別人,我自然就想盡辦法避免見到范得堡。」
他從書桌後站起來,走向窗口。他撥弄著百葉窗上的白繩,拉了幾吋上去又放下來。我耐心等著。他嘆口氣,然後轉頭面對著我。
「他是怎麼形容的?」
「你有教堂的地址吧?牧師會館就在隔壁。我會等你,呃——八點行嗎?」
我說八點可以。我又翻出一枚一角硬幣,查了個號碼撥過去,這回跟我講話的人提起理查.范得堡可就開放多了。事實上,我打這電話他心裡似乎放下一塊石頭,還要我馬上過去。
「他應該就是那麼講的。我問他記不記得殺了她。他表示不記得。他說他胃痛,起先我以為他是說我們談話時他胃痛,但後來我想想他應該是說他案發那天胃痛。」
「我曉得。」
「唔,他記得自己胃痛。他說他胃疼得不得了,所以先回公寓。然後他就開始講起血來。『她躺在浴缸裡,到處是血。』據我所知,他們是在床上發現她的。」
「不知道。他不斷的說:『我幹了她,她死了。』意思好像是,他跟她性|交是她致死的原因。」
「他說些什麼?」
「但你那個禮拜五下午終究還是去了。」
「禮拜五快傍晚的時候。」他食指搔搔鼻翼。「本來還可以更早去的,我想。」
「顯然。」
他們的https://m.hetubook.com.com窗戶沒鎖。我打開來,竄身躍進,然後關上窗戶。
門上有四道鎖,包括一道防竊最力的泰勒鎖。解決其他三個鎖我用的是賽璐珞片——某家石油公司的信用卡,不用白不用,因為我現在已經是無車階級。然後我便踢開泰勒鎖;得踢兩次,門才朝裡飛開。
「天曉得,反正報告裡沒看到。不過我懷疑他們真能驗出姦跟殺的時間是不是很接近。為什麼問?」
四樓還沒人回來,我暗自慶幸。我繼續爬到五樓。伊麗莎白.安東尼利說過這樓房客要到三月才會回來。我掀了下電鈴,靜候反應。悄然無聲。
「大家好像都同意他是瘋了。」
「那你是在他牢房裡見到他的。」
「你有沒有問他凶器是什麼?」
我又晃了一下,點上兩根蠟燭,往濟貧箱裡塞進幾張鈔票,然後在賓州車站前攔輛計程車,告訴司機開往貝頓街。
一小時以後,我爬出窗戶,走防火梯回到樓上。四樓現在有了燈光,還好我得經過的那面窗戶簾子已經拉下。我重返五樓公寓,由前門走到外頭甬道,把門鎖上,然後下樓走出大樓。我有足夠時間可以在見馬丁.范得堡以前吃個三明治果腹。
「一點也不會。」
「沒有,我不用問。他說:『我不知道刮鬍刀跑哪兒去了。』」
「我原本以為會被解聘,」他說:「他父親是牧師,想來他應該會雇個刑事律師取代我。但結果我還是見到了范得堡。」
「顯然。有理由他該不知道嗎?」
進門後我鎖上其他三道鎖。這兒的房客要猜出泰勒鎖到底出了什麼事的話,可有一頓好忙,不過那是他們的問題,而且也要等到三月,沒一會兒工夫我就找到連上防火梯的窗戶,我把它打開,往下爬兩層到了漢尼福/范得堡的公寓。
「他告訴我他想親自見你,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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