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每天過橋,」奈吉爾.依蘭亭插話進來。「他過橋時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事,而我們這些對橋非常緊張的人都會考慮。他一定是專心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發動吉普車,剷除車道的雪。」
他轉身離開去向另一桌宣告後,我對卡洛琳說,「我打賭卡車也不會在那裡。」
這對列蒂絲的新丈夫沒有什麼影響。「如果我們一些人想辦法到達他那邊,」他繼續冷漠地說,「這會是件很困難的事,然後,假如我們要抬出他的屍體,這會更為困難,那又如何?」他沒有停頓下來等候回答。「我們還是得把他放在外面,」他說。「放在後院,像木材一樣堆著,拋給他一條毯子蓋著。我們可能要等上幾天讓外面的世界和我們聯絡上,他最好是擺在比較冷的外面,而非溫暖的室內。」他的鼻子因為這個念頭皺了起來。「否則我們要把他擺在哪裡?圖書館已經禁止進入,因為裡面已經有一具屍體。如果那邊那位天才」——一陣浪潮向我襲來——「沒有費盡心思向各位推銷瑞斯本被謀殺的想法的話,我們就可以在他開始熟透以前移到室外了。」
「但是有理由。」我說。
「我漏聽了什麼嗎,柏尼?什麼卡車?」
如我所說,我沒有聽到。但是奧瑞斯和柏克萊的樹不同,即使我沒有聽見他倒下來,有其他人聽到了。蜜莉森.沙維奇那時正在房子前頭,指揮他父親堆個雪人,聽到了奧瑞斯的叫聲。她父親也聽到了。「在這等著。」葛瑞格.沙維奇對女兒說,然後往聲音的來源走去,其實是順著雪地上奧瑞斯的足跡走去,雪深高過了膝蓋。
一陣啜泣,悲傷地足以融化鐵石心腸,從珥琳.柯貝特的喉嚨哭出聲來。
和老闆悄聲說了些話後,年輕的奧瑞斯又踩著沉重腳步出去。有些什麼——不是預感,我向你保證——催促我問奈吉爾.依蘭亭是否有什麼事情,但是我抑制了衝動。結果我根本不必問,因為奈吉爾過來我們這桌,然後宣布吹雪機出了問題。引擎似乎壞了。他要去檢查一下,雖然他對引擎不是特別在行,但萬一真的修不好,我們不必擔心,因為機器不是最要緊的。雖然庭院裡積雪很深已經超過三呎高,但奧瑞斯體格很強壯,他堅稱可以跋涉穿過積雪到橋邊,並通過橋。當然橋另一邊有吉普車,而我們可以完全放心,吉普車一定可靠。
我全聽到了,也聽到宣和-圖-書布完之後的尖叫聲。怎麼可能聽不到?連在佛蒙特州都可以聽得既清楚又大聲。
「但是我們該怎麼辦?」奈吉爾.依蘭亭問。「我們不能就這樣把他留在那裡,可以嗎?」
「你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下?他也不會到別的地方。」
有人說了關於覓食腐肉的動物,還有幾個人頭朝天空看,好像看到了禿鷹耐心地在上空盤旋。上頭什麼都沒有,只有天空。
「某種程度上,」我承認。「但是不會到兩條繩子同一瞬間斷裂的程度。」
「應該不會。」利托費爾德說。
無論如何,不是第一次那種尖叫。我在會客廳裡,不是列蒂絲和我在劍羚標本下行為不檢的東廳,而是西廳;那時我正坐在安樂椅上,腳下踩的是針織覆面的絨腳墊,讀著一本《攜帶本桃樂絲.帕克》。播帶本桃樂絲.帕克的主意吸引了我。你可以在旅途上帶著她,然後偶爾她的頭會跳出你的輕型旅行袋,提出機敏的評論。
「但他會死掉!」有個女人哭泣說。(我想那是珥琳.柯貝特。她的堂妹莫莉過了一個忙碌的夜晚,在卡洛琳的夢裡演出,然後發現強納森.瑞斯本的屍體時,大聲尖叫。這回輪到滿臉雀斑的珥琳了,她在葛瑞格.沙維奇宣布奧瑞斯墜落時,已經尖叫了一聲;柯貝特家族似乎有一種扯開喉嚨尖叫的傾向。)
「那又不是鋼索,」哈帝斯逖小姐說。「繩子就是繩子。雖然很強韌,但是不會永遠不斷。」
「這種情形都會發生,」利托費爾德表示同意。「但是只適用於開始時是活著的人。」
如果我在白天看過這橋,我根本不認為我走得過去。但在黑暗中,我可以說服自己烏賊骨溪的溪水離我的腳下只有幾碼遠。萬一我們掉下去,頂多只會溼透而已。
有人想要知道警察和這事有什麼關係。「有人意外死亡時,你不需要警察,」有人告訴我。「若是明顯的意外時,我們不需要,在這種鄉下地方不需要。只要醫生開一張死亡證明書就好了。」
「哦?」
我正在讀一篇短篇故事,訴說一個女人等待電話鈴響,但是我沒有十分專注,因為狄蒙特小姐不停地打斷我,要我幫她猜字謎。我知道一個六個字母的有袋類動物,第三個字母是M嗎?我可以用最後是R的五個字母的字,來完成「John Jacob Blank」這個句子嗎?
「也許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說,「如果他夠機靈的話。奧瑞斯當然不是個低能兒,但是沒有人會認為他稱得上敏捷機智。他無疑是非常遲鈍。」
「其中一條繩子可能會斷裂,」我說。「但不是兩條,不會兩條一起斷。」
「我的意思是他已經完全死了,」利托費爾德說,他的話和說出這話的嘴一樣冷酷。「他摔得很深,而且撞擊得很重。他可能在那岩石上撞出了腦漿,如果他沒因此而死,那麼脖子扭斷也會殺了他。看到他躺的樣子了嗎?」
「繩子的末端,」我說。「我看起來纖維不像是磨損的。我會說有人差不多把它割斷了。奧瑞斯走上橋時,實際上就只有一根線頭撐著。嗯,兩根線頭,一邊一根。然後繩子立刻就斷了,而他才走不到一兩步。」
這又讓珥琳.柯貝特開始啜泣,她滿是雀斑的臉現在滿是淚水。
「你說得對,」上校說,「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第一根繩子斷了。他或許聽到了聲音,而等他弄清楚的時候,嗯……」
「喔,那是個老笑話了,」我說,然後告訴她年輕的海軍陸戰隊員第一次跳傘的故事。教練告訴他傘會自動張開,如果傘不開,還有緊急用的拉傘索,他著陸之後,有卡車會來接他,載他回軍營。所以他便跳了,傘沒有開,而拉傘索也離了他的手,於是他對自己說,「我打賭卡車也不會在那裡。」
「我們很可能被閃電擊中,」他說,「或是突然被洪水沖走。但我們沒有。繩子斷掉時,我們也不在橋上,我們很幸運,而那個可憐的笨蛋就沒那麼幸運了。」
「我們只是最後過橋的人,」他糾正她。「下面那個人才是最後在橋上的人。」
我一直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每個人猜字謎時都要人幫忙?還有我們要怎麼回應要求幫忙的人?如果你提供答案,那只會鼓勵他們問更多問題,但是如果你假裝不知道,似乎也無法讓他們死心。事實上,他們好像什麼都問,即使是他們自己知道答案的也問,好像下定決心要試探你的愚蠢程度。
「會稍慢一些,」我說。「一條繩子斷掉之後,要幾秒鐘另一條繩子的纖維才會斷掉。也許有足夠的時間讓橋上的人逃離這場災難。」
所以我繼續讀書,正當我大約第七次被打斷,並且試著說,「唔,這是個麻煩的問題,讓我想想
hetubook•com.com看」時,外面傳來一聲尖叫,或者至少是聲大叫。
「屍體必須留在原來的地方,」我說。「警察會希望這麼做。」
「所以就沒有任何理由假定這不是一件意外了,」達金.利托費爾德說。
「鮑伯是你叔叔。」卡洛琳說。
「達金,我們很可能摔死。」
「老笑話是最好的笑話。」
「這種姿勢不難辦到,」利托費爾德說,「只要你是隻小雞,而且已經有人幫你扭斷了脖子。面對現實吧,這個人已經死了。他的未來全在過去。任何人去救他,大有可能和他一樣摔落,最後變成一樣的姿勢。已經死了兩個人,對鄉村的安詳週末來說,已經算很多的了。如果有其他人當第三個出局者,歡迎之至,但是我認為你是瘋了。」
我開始說些事情,但是列蒂絲發出一聲喘息。「我的天,」她說,抓住她先生的手臂。「我們是最後在橋上的人。」
而且有人很想要輕輕推那麼一下。
「讓他留在那裡。」達金.利托費爾德說。
爭辯繼續下去,但我失去了興趣。我不太想要走到峽谷的邊緣,但我強迫自己過去,並且檢視了斷掉而讓可憐的奧瑞斯送命的繩索。
「不盡然,但是你剛才說——」
「我不曉得你為什麼可以這樣說,」柯利伯芮太太說。「在我看來人總是會因為暴露在外而死。當他們經歷嚴重的創傷而沒有得到醫療照顧,也會因為驚駭而死。」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
「是奧瑞斯!他掉下去了!橋掉下去了!他從很高的地方摔下去,而且動也不動了!他就躺在那裡!我想他死了!」
這一回我沒有聽到尖叫。
「不盡然如此。」我說。
「我說,」上校說。「整件事情有點古怪,欸?加特福旅舍這裡有人替他設下了陷阱,謀殺了他。」
有人問我為什麼知道。
「我說,」上校提醒他。「這裡有女士,利托費爾德。」
布朗特——布勒清了清喉嚨。「有點不太文雅,你不認為嗎?」
「我覺得奇怪,」上校說。「如果其中一條繩索的組成磨損或變弱,另外一條難道不會也受到壓力嗎?」
她看著我。「這是個老笑話,哼?」
他抵達大門,放下她,推開門,然後向整間屋子裡的人高喊他的發現。
我記起從帕特斯吉尼克車站載我們來這裡的莽漢的話。他說那是很強韌的繩子,他接著說雨m•hetubook•com•com水會滲進繩子裡,結凍會膨脹,切斷纖維,然後經過融解又結凍,直到造成看不見的損傷,最後像他說的那樣,啪地像樹枝一樣折斷。
我不知道這種狀況,也仍然不確定是否真是如此。不過這不重要。
回想起來,我發現卡洛琳幾乎四項完全猜對。正當她說完下個受害者可能是和我們一同在房間裡的人,奧瑞斯就出現了,雙手握著帽子,走向奈吉爾和西西.依蘭亭坐著喝咖啡的桌子。我看到他已經脫去靴子,穿著厚羊毛襪。雪沾上他的褲腳。
「不盡然如此。」她說。
「我不是法醫專家,」我說,帶有那麼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警方應該有人可以檢視這些繩索末端,並且確定是否遭人割斷。但是我看來確實像是割斷的,而這加強了讓奧瑞斯的屍體留在那裡的論點。我假設有人可以下去檢視他,只是去確定他死了,但是我不認為這還有多大的疑問,因為他的頭呈現那種角度。」
我仔細檢視這條強韌的繩索,看到了像樹枝般折斷的地方。然後我迅速轉頭,確定沒有人站得靠我太近。畢竟我正好站在峽谷的邊緣,只稍一推,我就會筆直掉下去,下場比奧瑞斯還慘。
「只是一種表達方式,」我說。「在我看來,應該要花比較長的時間,第二條繩子才會斷裂,不過我們無法檢測這個假設,所以我們就別管它了。」
「那不是意外,」我說。「小溪這端的橋有兩條繩索支撐,一條在左邊,一條在右邊。這些是很強韌的繩索,足足有半吋厚。它們沒有道理會斷裂。」
沒有人靠近我站著,對我造成危險,但是我還是從邊緣退回來。葛瑞格.沙維奇正在說些什麼,但是我沒有注意聽,只是等待他停頓。他一停下來,我便抓住了機會。
「讓我們回到屋裡,」我說,「免得我們凍死了,或是有人踩錯了腳步,和奧瑞斯一樣掉到溝裡。然後我再解釋。」
「他在這種天氣裡,應該相當安全,」達金.利托費爾德說。「而且他在那裡躺得越久,就越安全,因為只要他凍得僵硬,就不必擔心有什麼東西會開始啃咬他。這倒不是說他自己會為這事擔心。」
可能有效的辦法是將字謎從猜謎者那邊搶過來,自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填完所有空格(管它對還是錯),然後得意洋洋地還給對方。那個早晨我該試試看這樣做——我已經快生氣了,胃裡還塞滿了燻鯡魚和麥片粥,還有洞中蟾蜍(或www•hetubook•com.com是柳林中的風聲,或是其他什麼東西),但我就是無法對可憐的狄蒙特小姐這麼惡劣。我很怕她會哭出來。我會覺得很糟,然後哈帝斯逖小姐會過來,把我打成肉泥。
蜜莉森當然沒有遵守她父親的命令留下來,反而跟在他後面過去。不過,她發現自己走得很慢,她的早熟是理智上而非身高上的,在她能夠走到橋邊以前,她父親已經轉過身來往回走了。他一把抱起她,帶她回加特福旅舍,他盡可能趕快走,完全不回應她對他發出的一連串問題。
「我不知不覺說了什麼咒罵的話嗎,上校?『熟透』什麼時候變成咒罵的字眼了?」
現場有一股拯救他的情緒。峽谷側壁即使在好天氣時也顯得過於陡峭,沒辦法安全下降,現在更是不可能了,雪覆蓋了一切東西,沒辦法看到哪裡可以落腳下去。根據奈吉爾的說法,順流而下大約一哩處有個地方可輕易過溪,然後溯溪而上便可以抵達奧瑞斯的位置。當然橫越積雪兩呎深的鄉野需要很多時間,回程沿著結凍的河床走,至少也要花上一樣多的時間,更別提有踩錯位置、扭傷腳踝或跌斷腿的風險了。
「看這座橋,」我說,並且指向峽谷對面靠兩根剩下的繩索懸吊著的橋。「上面覆蓋著雪,」我說,「就像郡裡其他一切事物一樣,現在大部分雪都掉落到峽谷裡了。但是你可以在其中一端見到腳印,奧瑞斯的體重壓實了腳下的雪。他只有機會走了兩步。」
稱奧瑞斯是個笨蛋,雖然就事實而論可能沒什麼好指責的,但對我而言,這顯然是對死者不敬。不過我任他去,從珥琳.柯貝特陰沉的臉色,不難想像利托費爾德夫婦此後會得到的差勁服務。
但是我加入了瘋狂混亂的人群去看奧瑞斯怎麼了,我見到的卻是一個深邃崎嶇的峽谷,兩側幾乎是垂直的。橫越其上的橋從峽谷對面的繫留處,像義大利麵般鬆垮垮地落下來。我們這一邊的繫結繩索,在奧瑞斯到達對岸前就斷掉了。也許在繩纜突然斷裂的一剎那,他便喊出聲來。也許那時他已經往下掉了。他顯然掉到了至少有三十呎深的谷底,我們看到他時,他躺在一堆圓石上完全靜止不動,他的頭擺出只有橡皮人能伸展的角度。
「那是很奇怪的躺臥方式。」布朗特-布勒上校同意。
「我知道你的論點,羅登拔。但是如果一條繩子斷了,難道不會對另一條繩子造成更多壓力嗎?而這不足以讓一條已經脆弱的繩子斷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