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愛的世界

「是喔。妳只是想秀出迷你裙底下的小內褲嘛。」
「我沒這麼想,不過也許有人會這麼想。」
和惠一臉期待地說著,把空的便當盒用沾了蕃茄汁的包巾重新包好。不知道什麼時候,腋下夾著書的美鶴出現了,她拍著我的肩。
「我幫妳偷偷問問看百合子,看百合子跟木島是什麼關係,順便再問問看木島喜歡哪種女生。」
百合子?我明明再三警告過她不准來找我。我吃了一驚,看著走廊。百合子和木島的兒子,兩人站在教室門口正朝這裡窺探。我往尚未發現他們倆的和惠背上一推:
我不想和臭屁的小鬼多費唇舌。我從位子上站起來,湊近看著小杢的眼睛。小杢可能有點慌了,稍稍退後了一點。她的大屁股撞到前面女生的桌子發出聲音,整個教室的人都看著我們。這時,身高僅及小杢肩膀的美鶴,一把抓住小杢的手臂,用略顯嚴厲的語氣勸戒她:
「站起來。」
雖然班上同學一看到和惠就紛紛用手肘互桶笑得很露骨,和惠本人卻毫無自覺別人是在笑她。說不定和惠對於現實太過欠缺認識了,我甚至開始為我看起來和和惠很要好而感到痛苦。如果她只是個「書呆子」我還能容忍,但和惠卻因為百合子而變得更奇形怪狀了。
「我雖然沒想過要參加奧運,不過我才十六歲,只要我拚命努力,要參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就鼓起勇氣告訴妳吧。」和惠羞怯地把手放在臉頰,斷斷續續地搜尋字眼。
「是因為巨大隕石嗎?」
「百合子,妳在瑞士發生了什麼事?」
「真的呀。」
「聽說轉進了國中部,在木島老師的班上。」
「聽說是個超級大美人,所以剛才國中部的學生才會跑來看她。」
美鶴露出大大的門牙親密地笑著。我停下擦筆記本的手,這麼說道:
「真想知道哪個社團能搶到她。」
木島的兒子和我有共通點。木島的兒子,有損木島老師名聲,而我,則大大影響百合子的人氣。我們倆,都是負面的存在。木島的兒子大概對百合子過於詭異的模樣抱持懷疑,才會跑來看我吧。看到我之後,他大概會開始輕視百合子吧。不過,他是男生,弄得不好,說不定會同情起美麗的百合子。我對演變成如此麻煩的事態感到不耐,本來在這個學校就得費盡力氣生存了,如今百合子的出現讓我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我可不想像木島的兒子一樣,自始至終都在這扮演負面存在。這天,我下定決心,只要一有機會就要把百合子趕出去。
「有啊,」我斬釘截鐵地答道。「因為妳成績還算不錯。木島好像喜歡聰明的女生。因為,木島聽說過美鶴,據說還很崇拜她呢。」
慍怒的和惠尖聲責怪我的心不在焉,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和惠的掌心被汗水搞得濕答答的。我想起和惠的汗酸味,猛然甩開她的手。
「比方說大原麗子啦。」
美鶴不著痕跡地甩開和惠放在她肩上的手。和惠臉色略變似乎有點受傷,不過她還是故作平靜地問:
「一點也沒錯。」木島點頭把美鶴說的原封不動地寫在黑板上。和惠幸災樂禍地看著我,聳起肩膀真是討厭的女人。我對和惠、美鶴、木島都抱著敵意。
「妳怎麼知道?」
「對呀。」
「好,我們來複習一下。那邊那位同學,恐龍為什麼會絕種妳記得嗎?」
「大家本來就該互相幫助。」
「溜冰社也很出風頭,他一定會喜歡的。至少總比籃球隊好吧。而且他也喜歡成績好的女生。」
和惠連額上滑落的大顆汗水也不擦,急著問我:
「妳做衣服又繳溜冰場使用費花了這麼多錢,妳父親都沒有抱怨嗎?」
「好像啦啦隊女郎。」
和惠轉頭問我。不是吧,妳是為了證明自己是Q女高的一份子才想入隊吧——我心裡這麼想,可是卻沒說出口,轉而看著美鶴那邊。贏得律動操冠軍的美鶴,正和四十幾歲的體育女老師談笑。美鶴從老師手上接過鈴鼓,用腳踩著節拍,鼕鼕鼕地拍打著鈴鼓。察覺到找的視線後,美鶴停下手笑了。
美鶴拿的參考書擋在我眼前。是生物參考書,作者名字叫「木島高國」。他既是國中部的導師,同時也是我們的生物老師。他寫的板書簡直像用尺畫出來的,方方正正一絲不苟,是個很神經質的教師。那張說是端正的確還蠻端正的臉,也讓我覺得很不順眼,我最討厭他了。美鶴不等我問就主動說道:
我指著矮桌上放的那份外公的飯菜,有味噌煮青花魚、涼拌青菜和蘿蔔乾是外公出門前準備的。外公什麼也沒說,突然吐出一口大氣,他穿著我從未看過的西裝,是一套抹茶色有粗黑直條紋的花俏服裝,裡面穿著淺黃色短袖襯衫,領口掛著琺瑯做成的怪玩意——好像是叫做loop tie的繫繩領帶吧。外公就用以男人的標準來說嫌小的手,把領帶的繩子鬆開後,好像想起什麼地笑了出來。他一定去「藍河」了。
木島兩手撐著講台,環視了教室一圈,一定是在找我。我垂下臉以免被他發現,但我覺得木島的視線還是停在我身上。是的,我就是破壞美麗的百合子形象的醜姊姊。不過,你兒子應該也有損你的形象吧。我抬起眼,正面看著木島。
高志對答如流。
「喂,妳吃得很少耶。是早餐吃太多了嗎?」
「各方面。對了,百合子已經決定加入啦啦隊了。」
我大聲地拉開椅子緩緩起立,美鶴轉頭望著我的臉。
客觀,我歪著唇笑了。後來,我才察覺這種笑法是在模仿剛才百合子的表情。
「看吧,妳也這麼覺得吧。」和惠害羞地把裙子往下扯。「像我的腿就太粗了,別人也說溜冰要瘦一點才會輕快好看。」
「我不會溜冰,所以她們在技術等等各方面都有教我。」
「聽說妳妹妹轉入國中部了。」
「崇拜美鶴?」
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有每週一次的生物課。百合子、瞪著我的木島兒子、還有木島。真是一個宿命的日子。我連忙找出生物課本放在桌上,可是慌張之下墊板掉到地上,在安靜的教室裡響起令人尷尬的聲響。霎時,我看到木島皺起眉頭。
和惠挑起雜亂的眉毛,一臉疑惑。
故意賣關子的和惠,一臉認真地雙臂交抱,走進空著的階梯教室。有時上生物或地理課會用到的階梯教室,比一般教室寬敞,圍著中央的講台形成半圓形。講台的正後方,掛著用來放映幻燈片或十六厘米電影的白色布幕。和惠就像正在授課的教師一樣,從階梯中央轉身對著我,緊張的小眼睛蒙著一層複雜的薄膜。一定是遲疑著不知應否告訴我,以及渴望吐露心中秘密的這兩種情緒正在互相對抗吧。
「我問妳,妳見過怪物嗎?」
生物課的下一堂是體育,要做律動操。大家必須換上運動服在操場集合,我卻腳步沉重。我還沒有擺脫生物課受到的屈辱。木島一定是存心想在大家面前羞辱我,只因為我是百合子的姊姊。不,因為他不容許美麗的百合子有我這樣的姊姊。沒想到,居然有人抱著相反的看法,令我非常驚訝。那就是和惠。
「少來了,妳一點也不像她。」
「妳一定要好好地說喔。妳妹妹不會大嘴巴到處宣傳吧?」
以前,我曾說過我對美鶴抱有愛意。也許那個說法並不正確。我和美鶴,就好比靠著地下水脈相連、山中深不可測的湖泊。是那種孤獨地守在山中,無人聞問的寂寥湖泊,可是因為地下相通所以水位永遠一致。如果我的水位下降美鶴也會下降,我的水位高漲美鶴也會跟著漲滿。我們之間連結著同樣的想法。可是,美鶴或許發現了木島這個不同的世界,令我覺得木島的存在很礙眼。
和惠憤然瞪著我。
「是哪種經紀人?」
「欸,妳聽見沒有?」
我朝走廊一看,那堆人霎時鴉雀無聲。當中,站出一個把卷髮染成茶色的高個子女生,儼然以代表自居,走進我們教室。光看她那堂堂皇皇的架勢與自信也知道,她是內部生。我們班的內部生隨意問道:「小杢,什麼事?」被稱為小杢的學生也不回答,逕自杵在我面前。
「對啊,我也覺得,妳再瘦一點會比較好。」
「妳真的很笨耶。什麼對策委員會絕對是騙人的。」
「什麼嘛,聲音聽起來就很蠢。英語的發音也那麼破,虧妳能從國中部就入學。」
「木島老師的兒子,是國中部的學生吧?」

「很抱歉,我無法相信。」
和惠就是這樣,知道怎麼哄騙自己,立刻和現實妥協,活得厚顏無恥。我很討厭和惠這一點。
「沒那回事。她是以海外歸國子女的身分報考。」
「噢?連名字也這麼美。真不敢相信她跟我一樣都是女生。」
兩人得到和惠的允諾後,立刻匆匆走出教室。這時候她們一定在走廊上笑翻了。
「不要多嘴多舌,快回妳的教室去。」
「妳已經獲准溜冰了嗎?」
m.hetubook•com.com和惠曖昧地點點頭,拿起社團統一的深藍色運動袋。
「真的嗎?我這種人去了人家會嫌棄吧,我都已經是糟老頭了。」
「白蘿蔔和油豆腐。」
「還有,她說木島現在好像沒有跟任何人交往。」
「我就是喜歡那樣的長相。明明是男生卻纖細俊美,身材又高又帥,我迷死他了。第一次看到他,是放暑假前,我在學校前面的書店遇到他,覺得他好帥,後來聽說是木島老師的兒子嚇了一跳。我啊,對他們父子做了不少調查喔。例如他們從以前就住在田園調布、木島老師也是Q學園畢業的、他弟弟在國小部就讀之類的。木島老師每年暑假一定會帶全家出去旅行,聽說他也會讓小孩幫忙採集昆蟲。」
美鶴用手指輕撫抱在胸前的生物參考書上、寫有木島高國這幾個字的地方。我察覺她的動作帶著愛意,忍不住有股衝動想要對美鶴說充滿惡意的話:
附帶一提,我活到這麼大,幾乎從來沒有煩惱過,這點至今仍然一樣。因為我在煩惱之前就已做出結論,按照結論採取行動了。您說人就是因為無法輕易做出結論才會煩惱?要做出結論,其實是很簡單的呀。一個經常思索怎樣才符合自己身份能耐的人,根本不會產生什麼煩惱。如果日光不夠無法行光合作用,那棵植物就只好枯死。倘若不想遭受被犧牲的命運,就得剷除遮光的高大植物,或是讓自己變成不靠光合作用也能生存的植物。
自戀的和惠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側目窺視著我。
那是用槳糊黏在單眼皮上做成雙眼皮的玩意,我曾在廁所偷瞄到一些內部生使用那玩意的樣子。我想像著和惠用那彷彿牙籤的塑膠雙又小棒戳著眼皮的情景,不禁噁心欲嘔。她的裙子變得更短,大腿有一半都暴露出來了。她那竭力做時髦打扮卻仍格格不入的模樣,已經超越了滑稽的程度,反而令人感到心痛。
「妳就填強森跟麻沙美的資料不就好了。」
「我可不是為了那個才申請入隊的喔。」
長頸鹿姑娘惡意地撂下這句話,就笑著走開了。
「木島還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我看搞不好比家人更親密。」
大概是受到衝擊吧,和惠朝美鶴那邊狠狠看了一眼。美鶴早已吃完三明治便當,正在閱讀包了封套的書,好像是英文小說。和惠凝視美鶴的側臉,臉上的神情散發出熾熱的嫉妒。妳根本不是對手,因為美鶴是怪物。我不懷好意地望著和惠的側臉。
「我知道了。」
我這一生中從來沒喜歡過男人用不著感受和男人之間的那團空氣。這樣很輕鬆,我覺得很好。和惠明明也該是我的同類,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這點呢?
醒來一看,正好再過五分鐘鬧鐘就要響。我連忙按停鬧鐘,思索著那個夢。思索著百合子來了以後,美鶴和和惠還有外公都突然改變的事。LOCWLOCW.KIJIM.我愛你。美鶴愛木島老師,和惠愛木島的兒子,外公愛美鶴的媽媽,大家的心好像都被奪走了。唯有戀愛,是對我的感情毫無作用的化學變化,所以我不太了解,但我一定得設法阻止,至少要把美鶴和外公拉回我身邊。
「她妹妹怎麼了?」
「亮片是我自己縫上去的。」
美鶴驚訝地反問我:
「我沒說。」
「社裡說只要做了溜冰服就讓我溜,所以我做了衣服。」
「女生的年紀有沒有比他大根本無所謂吧。他是木島老師的兒子耶,一定是個不會在意這種事的聰明小孩啦。」
「是個非常好的人呢。」
「好像是。」
和惠似乎察覺自己的一無所有,用空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手。
「他說我們班上好像有轉學生百合子的姊姊。我說我不知道,他說不可能。我再仔細一問才發現說的就是妳,害我嚇了一跳。」
和惠做的就是時下所謂的瘦身。那時,我的腦海浮現出一個非常殘酷的念頭。要是和惠比現在還瘦,就會變得更難看,更沒有人會喜歡和惠了。所以,我如此勸她:
「今天,要從恐龍的樂園結束這裡談起。恐龍把裸子植物的花都吃光了,我們已經說過了吧。大家還記得嗎?恐龍的脖子會那麼長,也是為了吃長在高處的花。那是生物如何適應環境的有趣話題。從中我們了解到,裸子植物只依賴風力繁殖,所以只能等著被吃光。相較之下,被子植物和昆蟲合作所以能夠延續生命。到這裡為止有什麼問題嗎?」
和惠回她的位子去了。居然把那種爛父親的意見告訴我。我一邊目送著和惠的背影,一邊下定決心,一定要親眼瞧瞧和惠今後怎麼努力。
「奇怪,我想加入就被拒絕,這樣太不公平了吧。」
被百合子的成長嚇到的我,立刻做錯了動作。失敗的人必須離開舞蹈圈,我會比預定提早淘汰,都是百合子害的。一臉悠哉觀賞跳舞的百合子令我很火大。滾一邊去!我在心中咒罵,這時我聽見同學的嘲諷:
「是木島耶。」
「能轉進國中部不是很厲害嗎?妳妹妹真聰明。」

「長相相似有什麼意義。」
「對喔,那個老師也很帥耶。我很喜歡上木島老師的生物課。」
「你去呀。美鶴的媽媽也說過叫你去玩。」
我開始覺得和和惠說話很煩。對每次一和和惠說話,我總是沒兩下就覺得懶得理她。因為實在太輕易就能想像出和惠是根據什麼邏輯、在想些什麼。我想可能沒有比和惠更容易理解的女人了。
「『藍河』連鎖酒廊,聽說是妳班上的同學家裡開的。」
我想起和惠家按照偏差值決定地位高低的事,不由得浮現輕蔑的笑容。
木島那張迎接我視線的臉,和他兒子長得很像。寬額頭細鼻樑,銳利的眼神。和臉型搭配的銀框眼鏡使木島看起來很有學者氣息,可是整體的感覺總是有那麼一點凌亂。例如沒刮乾淨的鬍子,一絲垂落額前的頭髮,或是白袍上沾染的污漬。那唯一一點凌亂所象徵的,或許就是那個不如人意的兒子。長相相似的父與子,唯有眼睛的表情不同。兒子有一雙乖戾的眼睛,木島卻會筆直地凝視著對象。他的視線不是固定的,而是沿著輪廓、仔細地逐一眺望構造,所以我知道木島正在觀察。木島沒開口,仔細地觀察了好一陣子我的臉孔和身形。你找到我和百合子在生物學上的相似了嗎?別把我當成突變昆蟲看!我帶著熊熊燃起的怒火,吸收著木島的視線。木島的眼睛終於離開我,他用慢條斯理的語氣說道:
而且,木島一定很喜歡百合子。他會對我好奇,純粹是因為他對百合子這個女人有興趣。我說的難道不對嗎?的確,我從來沒有戀愛過。可是,如果愛上一個人,通常不是都會對那個人的週遭親友產生興趣?又或者,木島是基於生物老師的立場,對我和百合子在生物學上的關係產生興趣?木島在黑板上寫下:「花與哺乳類 新夥伴的誕生」。
「這件事很難對別人啟齒。」
「社團決定要成立期中考對策委員會,我們兩個是幹事。不好意思,因為妳的成績最好,所以妳的英文和古典文學筆記,能不能借我們影印?」
「不相信就拉倒。」
「那麼,我可以告訴她你喜歡木島嗎?」
「那,妳說。」
和惠輕輕把手放到眼部。
「姊姊。我們的級任導師木島老師叫我填家庭調查表,我應該怎麼寫?我怕如果跟妳寫的不一樣別人會覺得奇怪。」
外公感慨萬千地喃喃自語後,也許是不想和我說話吧,旋即到陽台上去看他那些晾在外面沒收回來的盆栽了。換做平時,他絕不會讓盆栽沾到夜晚露水,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頭髮漆黑的和惠打扮成啦啦隊女郎,一臉認真地游了過來。她穿著膚色褲|襪,所以那一定是溜冰用的服裝吧。和惠拼命做著律動操的動作,可是這畢竟是在水中,她的動作顯得緩慢又可笑。我不禁爆笑,同時四處張望,看美鶴在不在。美鶴似乎正在橫陳海底的廢船裡用功唸書。那艘廢船的甲板上,還有強森和麻沙美。我正想過去之際,四周突然暗了下來。一個巨大的人影,覆蓋了原本明亮的水面。我驚愕地往上看。
大概是找不到適當的字眼吧,和惠頻頻舔舐著嘴唇說不出話。
和惠拼命搖頭。
百合子是個瘟神,這個從小一直烙印腦海的字眼霎時復甦。如今日漸成長變得比以前更美的百合子,散發出令人厭惡的熱能,企圖威脅Q女高的人和我的週遭,大家都被她熱昏了頭變得不正常。我有本事和百合子戰鬥嗎?不,我非戰鬥不可。我下定了決心。
活該。從小時候起,我就覺得連累百合子、扯她的後腿很好玩。人們只要一看到長相俊美的人總會抱著過度期待,希望對方永遠高不可攀,倘若果真如此便覺得安心,從此更加崇拜對方。可是,一旦發現對方出乎意料地粗俗土氣,感嘆就會立刻變成輕蔑,羨慕當下化為嫉妒。說不定,我來到世上就是為了顛覆百合子的價值。

「妳有如願溜過一次嗎?」
百合子和木島hetubook.com.com的兒子正要一起離開校園。個性乖戾的木島兒子會緊跟著百合子,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剛才上課遭受的屈辱,或許找這個笨兒子出氣就行了。我巴不得能趕緊將木島父子和百合子趕出這個學校。
過了九點,我洗完澡正在看電視,玄關的門開了,我放學回來前腳剛進門外公就急著出門,現在終於回來了。他好像喝了酒,滿臉通紅氣喘吁吁。
美鶴動也不動地凝視著木島。我覺得木島和美鶴之間,好像有一塊只屬於他們倆的高密度空氣。美鶴大概暗戀木島吧,我凝神注視他們試圖,找出那一塊空氣。
美鶴的眼睛睜得更圓了。
「在家也是好父親喲。」
「海外歸國子女就是比較佔便宜。聽說不用太會唸書也能入學,不知是真是假。」和惠嘆了一口氣。
我說了謊。別說是強森的住址了,我連電話號碼都不知道。可是,和惠擔心地垂下臉。
請您也聽聽我的說法。百合子居然這樣謊話連篇,讓我不得不插嘴。這樣才叫公平嘛,您說不是嗎?百合子的手記實在太不潔了,讓我這個在區公所上班的正經人無法忍受。因此,能否讓我稍微說明一下。
「真了不起。那她們又幫了妳什麼?」
妳都已經要坐下了還問。我覺得很煩,凝視著和惠的樣子。醜八怪,遜到極點,噁心透頂。今天的和惠模樣怪異,令我忍不住想罵了又罵。她好像上過捲子把頭髮弄捲了,平時像安全帽一樣巴在頭上的厚髮,此時像戴了斗笠似地朝兩旁撐開。雖然她的頭髮基本上是向內捲,可是還清晰地留著捲子的層層痕跡。和惠不管做什麼都手法粗魯、技術幼稚,想必捲頭髮的樣子一定也很笨拙吧。而且,她的小眼睛變成了惺忪欲睡的雙眼皮。
我以為這樣能刺傷和惠,但令人驚訝的是,一聽到「千金大小姐的遊戲」這句話,和惠居然高興得滿臉喜色。是的,和惠是個俗人。想做個成績優秀又會溜冰的「千金小姐」,她那希望獲得大家肯定的慾望比別人強上一倍。而這同時也是和惠父親的衷心期望,凡是努力考入這所Q女高的外部生和他們的父母幾乎都是這樣說的吧。我繼續火上加油:
我還記得,我對吃完便當的和惠說了下面這段話。我認為那算不上是陰謀,純粹只是小小的惡意。您說就是因為有惡意所以才叫陰謀嗎?如果要這樣定義,那或許算是吧。不過,我會那樣問,真的純粹只是出於好奇喔。
「那也是原因之一。跟植物的關係呢?」

沒錯。擁有怪物般美貌的百合子,明明和我們一樣都是女人這種生物,卻叫人怎麼也不敢相信這點。一旦親眼見識到天生的容貌居然會有如此驚人的差異,美醜這種相對性判斷已經不再重要,不得不被迫認識到,除了唯一一個絕對的美,其他的全都是平庸俗物。在百合子面前,我們顯得太乏味,只有在生物學的定義上還算是女人。怪物就是有這種力量,讓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人全都變得毫無價值。
「我本來懶得回嘴,可是妳說的根本就是失敗者的酸葡萄心理嘛。什麼都沒做過的人,竟然也好意思這樣說。我會繼續努力的。當然,要參加奧運或溫布頓大賽可能沒辦法啦,可是要拿全學年第一名絕非不可能的事。妳剛才說美鶴是天才,是吧。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為,她只是夠努力罷了。」
「昨天我和姊姊去買金魚,金魚店因為星期天沒開門,我覺得不能買到紅金魚真討厭所以就哭了。」
「那,妳還訂作溜冰服幹嘛?根本就是浪費嘛。」
「你跟百合子好像總是形影不離,你們感情還真好。」
「妳不會溜冰,還加入溜冰社?」
「嗯。」
「我妹妹也打算報考這裡呢。」
沒問題的啦,我漫聲回答,和惠的信佔據了我的心思。我取出和惠的信放在英文課本上又看了一遍。然後,決定明天去問她。
「那麼,現代國文和地理也可以借我們嗎?大家一定會很高興。」
「啦啦隊可不比一般社團,隊上聚集的都是只想受男生追求的女生。男生也很笨,以為只有Q女高的啦啦隊員才是偶像明星,所以才會那樣大驚小怪。兩邊都不是好東西。妳啊,被拒絕是對的。」
聽到美鶴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
我頭也不抬地回答。美鶴對我的冷淡側首不解,顯得很驚訝。她那迅速頻繁的小動作和睜得圓圓的眼睛,果然像松鼠。我覺得美鶴很可愛,同時也在想,她居然會像小動物未免太可笑了吧。
和惠慌張地猛搖雙手,一邊衝上階梯。
「聽說他是個問題學生。」
「木島,你覺得她怎麼樣?」
「真的,太好了。」
和惠一臉困惑地打開便當包巾,裡面只有一個迷你飯糰和蕃茄。我帶的是外公昨天沒吃的味噌煮青花魚,而且我迫不及待地想趕快吃,但我很驚訝和惠的便當居然這麼寒酸。和惠像在吃藥似地勉強咬起飯糰,那是個裡面沒包任何東西只有鹽巴的飯糰。
「妳跟百合子真的是姊妹嗎?」
「跟妳說喔,我啊,呃,找喜歡木島同學。妳應該認識他吧。就是木島老師的兒子,木島高志同學。所以,我想知道木島跟百合子是什麼樣的交情。我自從看到木島跟百合子在一起後,就擔心得難以成眠。」
我把疑問說出口。
「培養出基本體力又能怎樣?難道能參加奧運?」
「信我看了。是什麼煩惱?」
「所以,能不能請妳幫我問問百合子。一想到百合子這麼漂亮木島也許愛上了她,我就擔心得夜裡也睡不著。不過,我認為我還是有希望。因為上次他看著我主動對我微笑。」
「美鶴的媽媽在嗎?」
「我知道。」
「欸欸,什麼事啊?」
「啊,我該走了。萬一遲到了又要幫學姊磨冰刀了。那,明天見囉。」
「我不記得了。」
可是,唯獨這種時候,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我很想找人商量,因此忍不住提起筆。某件事令我很煩惱,亟需妳給我一點意見。
「啊,我就知道。」
我決定煽動和惠的戀情。和惠興奮地拉高聲調,小眼睛也被憧憬撐大了。
和惠的變化讓我覺得有點噁心,我沒有回話。
「結果怎樣?」
「木島高志。他是木島老師的兒子,也在木島老師的班上。」
回到座位後,和惠跑過來問找。
美鶴想必很討厭和惠吧。她一邊扣扣扣地用指甲敲著門牙,一邊對和惠說。可是,和她對我說話時不同,敲的方式帶著唾棄。
和惠拎起裝有溜冰服和溜冰鞋的袋子。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剩下我一個人,一直坐在階梯教室硬梆梆的椅子上。秋天天黑得早,漸漸暗了下來。我的屁股開始作痛。我發現桌子一角,有人用油性筆塗鴉,上面寫著「LOVELOVE.JUNJI.我愛你」。我不禁產生聯想。LOVELOVE.TAKASHI(高志).我愛你。LOVELOVE.KIJIMA(木島).我愛你。美鶴和木島之間那團熾熱的空氣。我嘆了一口氣。
午休時間都快結束了,我卻不知不覺中認真起來。大概是因為國中部的人跑來把我當成珍禽異獸般看待,我才會這麼煩躁吧。該被當成珍禽異獸的是和惠。是這個來到不該來的地方、做出不該做的事也坦然自若的和惠。可是,和惠的神經很大條,她居然還嘲諷我:
高志瞥了和惠一眼,毫不關心地偏了偏頭。百合子一臉不耐地扯著高志手臂。
我真是敗給她了。
「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行了,木島也很瘦嘛。」

午休時間,看似做好準備躍躍欲試的和惠跑來找我。她把便當袋往空的位子一放,發出刺耳的聲音拖出椅子。
我一邊回想著木島兒子那令人聯想到爬蟲類的體型以及彆扭的眼神一邊說。
「隨便妳。」我看著木島的兒子。「對了,我問你,你是木島老師的兒子吧?」
我率直的意見令和惠霎時臉色一暗,但她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似地低語:
被我的話壓倒的和惠,終於開口:
「講了很多,不過沒提到妳。」
「我們口風很緊妳放心好了。」
「妳是指天才?」
「我很尊敬木島老師。他博學多聞又很照顧學生,是個非常好的老師。國中部外宿集訓時也是……」
「關於這件事妳是聽誰說的?」
過了幾天,我收到和惠的信。當時我正要放學回家,和惠從背後湊近,把一個小信封塞進我手中。我在電車上打開一看,兩張印著三色堇圖案、充滿少女夢幻氣息的信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秀麗卻毫無個性的字跡。
「我的確對她毫無興趣。」
「妳說話真的很討厭耶。」和惠似乎難以啟齒地挑選著字眼繼續說。「我爸說,妳這個人怪怪的,還說妳一點也不像年輕女孩。妳該不會只是個性乖僻使性子吧。對漂亮的妹妹、功課好的人、或是像我家這種父親正派幹練的上班族家庭不爽。」
「看眼睛就知道。」
和惠拍著手雀躍不已,我開始覺得做這種謊報消息的事太好玩了。
m•hetubook.com.com「反正。一定是個彆扭的傢伙吧。」
「我會努力往上爬的。」
撂下這句話後,百合子抓住高志肩膀。
「翻開課本第七十八頁。老鼠吃下被子植物的果實,它們種子就利用老鼠的糞便散佈。」
「找我幹嘛?」
「她是個怪物。」
從國中部升上來的長頸鹿姑娘,是想看和惠的反應才這麼說的。我也抱著同樣的念頭。和惠立刻垂下眼,但我確定她的小眼睛閃過一道好勝的光芒。長頸鹿姑娘又補上一句:
水中漂著許多浮游生物。凝神一看彷彿正下著細細粉雪。抬頭仰望可以從水面隱約看到蔚藍天空,可是我們一家人卻在海中安穩生活。這真是個不可思議又令人安然的夢。可是,沒看到百合子。這點讓我一方面感到放心,另一方面卻也提心吊瞻地等著百合子隨時出現。
我想起頭髮缺乏保養、穿著破舊運動服的美鶴媽媽。可是,外公開心地繼續說道:
聰明的美鶴絕對不會說是因為百合子擁有怪物般的美貌,和我毫不相似,這時我們發覺走廊鬧哄哄的,大批女生站在走廊和教室門口,正在往內窺探。那些人顯然是國中部的學生,後面甚至還跟了一群面帶顧忌的男生。
「不是常人的人」
「『藍河』應該很貴吧,又只有年輕小姐。不曉得她會不會算我便宜點。」
木島的兒子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地望著百合子的臉。那一瞬間,百合子的臉色潮|紅,眼中射出光芒,那是憤怒之下產生的意志。一旦有了意志,百合子的眼中就會射出光芒嗎?我覺得百合子根本不需要什麼意志,所以很想抹煞她的情感,不,是很想踐踏。若不如此,我便會輸給她那神聖的美貌。
和惠憤然提出抗議。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誰冒用百合子的名字寫這本手記呢?我從一開始就說過很多次了,百合子沒有那種會寫文章的清晰頭腦,說到作文更是拙劣得不得了。我這裡就有篇百合子小學四年級時寫的作文,給您看看吧。

高志開玩笑地說著,把雙手插|進制服褲的口袋然後聳起肩膀。我清楚地感受到,他那股「妳這種人會懂什麼」的冰冷拒絕之意。這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麼意圖,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什麼事?」
木島用慍怒的眼神回視著我,他大概最討厭別人提到他那個當老師的父親吧。因為,對木島老師而言他只是一個破壞名聲的存在罷了。
「我看溜冰場都被出了大把銀子的內部生和漂亮可愛的學姊獨佔了吧?那個參加過奧運的教練應該也私下指導這些學生,一定會對他們偏心的;要不然,就是只教他認為有天份的學生。太可笑了,這種高中生的溜冰遊戲真是讓人看不下去。不過說穿了,這本來就是千金大小姐的遊戲嘛。」
「那,妳覺得呢,妳認為我有希望嗎?」
「嗯。」
「百合子。」
「聽說啦啦隊立刻就去邀那個女生加入了,隊長親自出馬耶。她長得那麼漂亮肯定馬上會變成明星隊員,大家一定會搶著拉她加入。妳不覺得越來越好玩了嗎?」
平常嘮叨的外公難得如此寡言。令我有點不放心。
和惠為了不輸給美鶴,卯足了全力跳舞。一定是因為我說努力無用,她才這麼拚命想還以顏色。相較之下,美鶴一臉輕鬆地左右襬動手臂,用宛如跳芭蕾舞的輕快腳步悠然踩著舞步。和惠看到百合子,呆若木雞地停下動作。妳終於看到怪物了,看到和惠臉上顯現的衝擊,我不禁暗自竊笑。

「不過,唯有一件事想謂妳不著痕跡地替我打聽看看。」和惠把滑落的深藍色長統襪拉到膝下說。「比他大一歲的女生,木島會不會喜歡。」
百合子終於來了。我保持著小孩的模樣,百合子卻穿著女神般的純白衣裳,臉蛋和體型都已是大人豐|滿的胸脯透過白衣隱約可見,還有修長的雙臂與雙腿。百合子美麗的臉孔掛著微笑朝家人翩然游來,她的眼睛環視水中黯然無光。我心生畏懼想躲到岩石後面,可是百合子卻伸出她那形狀優美的手臂試圖把我拉出來。
這時我才發現百合子早已離開我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在雪路上拼命追趕我的妹妹了。僅僅六個月前,在她啟程前往瑞士時,雖然我們沒交談,但是到了別離的時刻她還一臉落寞呢。
「妳認為我是想被男生追求嗎?」
「妳真的知道?我啊,只是想做啦啦隊這樣的運動。那是我的夢想。」
「等我變瘦變漂亮了,也許就會跟木島很相配了。」
「好像是?妳的反應太奇怪了吧。事關妳妹妹,妳卻好像毫無興趣。」
「反正不關妳的事。」
對於百合子帶著一無所知的逍遙表情輕快離去的背影,大家紛紛熱切地投以充滿好奇與讚美的視線。一個被我私下取名為「長頸鹿姑娘」的同學湊過來,從我頭頂上發話,擺明了要說給和惠聽。長頸鹿姑娘雖然有一張惺忪欲睡的臉,但她的身高將近一百八十公分,隸屬於籃球隊。
美鶴悄無聲息地起來,流暢地回答:
和惠用一種既非艷羨亦非感嘆或嫉妒、帶著奇妙熱切的語氣低聲說道:
「妳果然也這麼覺得?我啊,自從喜歡木島後,唸起書來都好開心。」
內部生如此拜託和惠。我大感荒謬不禁把臉撇開,但和惠卻洋洋得意地一口答應:「好啊。」
那晚,我做了一個很奇妙的夢。太古時代的海中,我和外公四處漂蕩。已經死去的母親,還有正與土耳其女人生活的父親都在,他們不是坐在海底漆黑的岩石上,就是躺在粗糙的沙子上休息。我穿著小時候最心愛的綠色吊帶裙,一邊撫著裙摺,一邊滿心懷念。外公穿著去「藍河」的那套時髦行頭,繫繩領帶在水中搖曳。父親和母親,穿著過去在家慣穿的便服。看到父母昔日的模樣,變回小孩的我在夢中感慨不已——他們倆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了。
和惠聽了我的話毅然點頭。
「不行,不行,現在還不行。我想慎重行事,要表白還早呢。」
對不起,恕我省略問候。我和妳都是外部生。妳來我家玩過,也見過我父母,說不定是在Q女高最可能和我結為好友的人。我父親雖然叫我不要和家庭環境迥異的妳來往,可是用寫信的方式就不會被我父親發現。我們就這樣不時通信好嗎?讓我們彼此傾訴煩惱,切磋課業好嗎?
班上的兩個溜冰社員,來到和惠身旁。那兩人都是內部生,不過其中一個卻被說成丫環。雖然她們因為父親都是駐外大使,交情很好,可是好像派駐的國家之間也有高低優劣之分,而結果就表現在兩人的地位高低上。
和惠窒息似地點點頭我看著和惠不安的表情,又補上這麼一句:
「因為我最喜歡的人死掉了。」
大概是惱羞成怒地說出口後,才想起有事拜託我吧,和惠一口咬下蕃茄企圖掩飾剛才失控的情緒。結果咬得太猛,紅色的汁液從和惠口中噴出,弄髒了桌面。和惠對沾到別人桌上的蕃茄汁毫不在乎,像苦行似地繼續蠕動嘴巴。看來她一定很討厭吃東西吧。我執拗地追問:
一邊嚷著「騙人!騙人!」一邊慌了手腳的和惠令我窮於應付,我連忙走向百合子和木島。百合子正面盯著逐漸走近的我,也許是因為緊張吧,她皺著眉頭一臉認真。氣人的是,她長高了,足足比我高了十公分,短袖襯衫露出的手臂纖細修長,形狀完美手指也很美,不管戴什麼戒指應該都會很好看。臉蛋與身材和我毫不相似的妹妹。妳到底是像誰?妖怪!打從幼年起就有的念頭,彷彿岩漿般地再次從我體內噴出。
「木島老師倒是個好老師。」
「我已經不做這種事了。我決定要控制食量。因為,我想變得像模特兒一樣漂亮。」
「漂亮?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這樣的話不會唸書也沒關係,有時我還真想變成怪物呢。」
「關於年紀比他大的事情她怎麼說?」
「我會把爸和姊姊的資料填上去,老師如果問什麼,我就叫他找妳。」
我打斷正想聊起往事的美鶴。
我毫不客氣的態度令木島的兒子嚇了一跳,這點連我也看得出來。噢,好可怕——他一定會這麼說吧,不過我沒聽見。
「原來如此啊。但願妳能戀愛成功。」
「一起吃好嗎?」
「臉蛋美,身材美,連名字也美。我第一次看到這種無懈可擊的人,像她那樣大概就叫做完美吧。」
明知多餘,我還是忍不住插嘴。可是,和惠聽到別人說她「成績最好」,便非常滿足。
「是是是。」
和惠把溜冰服拿到胸前比畫。
「百合子來了,說找妳有事。」
「小事一樁。」
「她妹妹還不只這樣呢,非常漂亮喔。」
怎麼會這樣?我極力按捺雀躍的心情,冷靜地問:
和惠彷彿被燒昏了頭一直嘀嘀咕咕嘮叨不休,從她身上飄來一股刺鼻的汗酸味。那強烈的酸味,似乎表明了和惠對百合子的強烈興趣,我不禁撇開臉。看到百合子這個怪物後,和惠的世界一定會漸漸改變,就像從小和百合子生活至今的和-圖-書我。因為我結是把自己連想成活在百合子這棵沐浴在充沛陽光的高大植物下,瀕臨枯死的樹木。
「佐藤同學,我們有事想拜託妳。」
「妳今天帶的是什麼菜?」
「怎麼回事?」
「是誰?」
「可是,妳很想說吧?」
對了,再來談談和惠高中時的事情吧。因為剛才百合子的手記中也提到了和惠。百合子轉入國中部時,在Q女高掀起了一陣騷動。想當然耳這場騷動也波及到我這個做姊姊的,帶給我很多麻煩,因此我記得很清楚。
我真想讓您瞧一瞧當時和惠的反應。她臉泛紅潮,手足無措,喃喃說著:怎麼辦怎麼辦,現在還太早,怎麼辦怎麼辦……我站起來。
「先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告訴妳。」
我實在不太明白,Q女高的人(尤其是內部生)到底在想些什麼,所以還不習慣。可是,我並不覺得自己可恥。能考進從小學就當作目標的Q女高,我認為這是我努力的成果。對,我對自己充滿信心。相信自己讓我得到了應得的收穫,有了好結果,我認為我正邁步走向真正幸福的人生。
「沒辦法,都已經做了。我只是因為喜歡Q學園代表色的搭配才這麼用的。」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妳的眼睛,怎麼了?」
「剛才是我不好。」一下課,和惠就立刻衝過來。「好了啦,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
「對呀,三年級。跟妳妹妹同班。」
「這個主意好耶。改天,我寫好了信後妳幫我看看好嗎?我需要客觀的意見。」
「沒想到連他也來了。真是夠了。」
「他的臉蛋的確很俊美。」
「我可要先聲明,我已經加入溜冰社了。這是我除了啦啦隊之外,第二想加入的社團,所以我很滿足。」
「木島不曉得喜歡哪種社團的女生。如果他討厭溜冰社怎麼辦?說不定他跟輕薄的男生部男生一樣。喜歡啦啦隊女郎。」
「噢,那就好。」和惠看看手錶。「那我,也差不多該去社團了。」
意外的是,這時和惠的真正想法居然超乎我的想像。關於這點,我接下來會談到。
「怎麼可能抱怨,」和惠嘟起嘴巴。「我家付得起。」
我在最上面一排的椅子坐下。外面明明是好天氣,但放學後的教室悄然無聲光線昏暗,甚至令人有點發毛。
「妳大概每次都被叫去打掃溜冰場和擦溜冰鞋吧?還是頂著肌肉訓練的名義遭受虐待?說到這個,上次氣溫高達三十五度,還叫你們跑操場好多圈,對吧?那時我看妳伸著下巴一臉痛苦。這難道也是千金小姐的遊戲?」
「木島,夠了。走吧。」
「我啊,嚇了一跳。我還以為這附近有小孩在唸Q女高的,只有我們家咧。不久前我遇到在車站前的『藍河』當警衛的傢伙,那傢伙是管理員的老同學,跟管理員很要好,跑來管理室玩。我呢,也負責照顧管理室的盆栽嘛,結果啊,才聽說那裡的媽媽桑的女兒也是Q女高的學生,而且好像還跟妳同班。基於同一所學校的家長情誼,我還打算改天去喝一杯呢。這麼一想,活著就變得開心多了。」
我朝這個狎呢的聲音轉頭一看,佐藤和惠正自以為親熱地把手搭在美鶴肩上站在旁邊。一心設法接近美鶴的和惠,隨時都在窺伺開口搭訕的機會。不搭調的迷你裙徒然突顯她過細的腿,乾癟的肉體嶙峋瘦骨,一頭多得煩人的頭髮,襪子上依舊繡了紅色標幟。和惠就是在那間乏味陰森的房間裡,埋頭在襪子上模仿馬球標幟努力刺繡嗎?
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再三聲明,我體內的確有瑞士父親的遺傳基因。這件事,我只能說因美貌受寵的百合子企圖誤導您單就外表來判斷我。
和惠按捺不住怒氣憤憤不平地回嘴,可是,這話當然傳不到長頸鹿姑娘的耳中。她早已有節奏地晃著長長的脖子,走回死黨那邊去了。
「只要是客人誰都OK啦。而且我之前已經告訴她你喜歡盆栽了她看到你應該會很高興。」
律動操,正如您所知,是Q學園女生的體育必修科目。據說是一種藉由甩動手腳,刺|激大腦運作的運動,但在家從來沒練習的我很不擅長這玩意。可是,如果一開始就做錯會很顯眼。正當我拚命舞動設法撐到中場之際,我發現百合子和木島的兒子正並肩而立,望著我們這邊。
我發現我似乎誤解妳了。妳同樣身為外部生卻好像很篤定,彷彿從以前就待在這個學校似的。而且還和美鶴聊得很投契,所以我本來覺得妳有點難以親近,不敢接近妳。
「木島,趕快走了啦。」
「有什麼好驚訝的?」
第一個來問百合子的事情的,是美鶴。午休時間,美鶴一手拿著參考書來到我的位子上,我正好吃完便當。那天的配菜是外公前一天煮的白蘿蔔燉油豆腐。說到找為什麼會記得這麼清楚。那是因為菜汁漏出來把英文筆記本染上了一大片茶色油漬。這種事常常發生,所以每次只要便當菜是外公燉的菜時,我就會特別憂鬱。美鶴一臉同情地望著我拚命用濕手帕擦拭筆記本。
都小學四年級了還是這種程度耶。您說字跡倒是很成熟?您的意思,該不會是這其實是我自己寫好,再偽稱是百合子的作文吧?當然不是。這是之前我整理外公的東西時,從壁櫥裡找出來的。以前她寫的這種差勁文章都是我一一替她修改的,您現在知道我是怎麼掩護妹妹的愚蠢腦袋、惡劣個性了吧。
「因為植物被吃光後恐龍只會轉移陣地,無法確保只提供牠們生存食糧的植物。如此一來支撐恐龍生存的森林就會消滅。就這點而言,被子植物和動物的關係卻是一對一,基於合作互助共存。」
等我察覺時,原本站在旁邊的美鶴。早已跑去在窗邊閒聊的那群人那邊,加入她們談笑的圈子了。我和美鶴四目相對,美鶴什麼也沒說只是對著我輕輕聳肩。毫無意義的事做了也沒用,美鶴一定想這樣說吧。
和惠垂下勉強弄成雙眼皮的不自然眼睛,陷入沉思。
我「啊」地叫了一聲。因為我終於明白和惠跳律動操輸給美鶴的原因了。不,不只是這樣,我是感到驚奇,明明是裸子植物的和惠,居然想找昆蟲和動物來當伴侶。怎麼會有這麼自不量力的女人。而且,居然還喜歡上那個彆扭的木島兒子。這個世上,為什麼會準備如此諷刺的事實,主動送到我面前來呢?我好不容易才勉強忍住笑意。
木島的手指指著我。正在想別的事情的我感到很困惑,也很不高興。木島用嚴厲的聲音催促我:
「該怎樣做,才能讓木島知道我呢?」
「會嗎?」和惠露出一絲不悅。「喂,妳該不會以為我是因為被啦啦隊拒絕,所以才做相似的衣服吧。」
我把話吞回肚裡。這不是說句天才就能了事的。所謂怪物,指的是某方面扭曲卻還繼續成長,最後那種扭曲變得過度壯大的人。我默默指著美鶴。剛才猶在談笑的美鶴,一發現下午的課即將開始,立刻坐回位子,籠罩在獨特的氛圍中。美鶴上課時身邊散發出的空氣,我無法用言語說明。要舉例的話,或許可以說是察覺冬天即將來臨的松鼠吧。也許該說,明明還無人發現,她卻已了然於逼近而來的東西的真面目,獨自做好了防禦姿態。正因為有這種本能,所以她不費太大的努力也能成績優異。這種力量既是她在這Q女高防身的盾牌,同時也是砍倒敵人的利刃。可是,美鶴把這股力量發揮得太徹底了。老實說,最近我開始有點害怕美鶴。和惠大概以為我是啞口無言吧。
百合子寫,我長得像日本母親一樣很醜陋,可是不管誰來看都看得出我是個混血兒。您看看,我這身肌膚的顏色,不是黃色,是帶著奶白色吧?還有,我的五官,明明就是鼻樑高挺眼睛凹陷嘛。至於略嫌矮胖的體型,很遺憾的確像家母。縱使我看起來像東方人,前面我也說過了,那是因為我的個性。我和百合子是一對幾乎完全不像的姊妹。
我的提議令和惠笑逐顏開。
教室鴉雀無聲。一看手錶,早已到了下午開始上課的時間。找把一直晾在桌上的便當盒收回書包。門開了,穿著白袍的木島正經八百地走進教室。
百合子輕蔑地俯看著我,背過臉回答。百合子一旦臉孔扭曲、眼睛發光,表情就會變得很悲哀。我渴望讓那張臉變得更加醜陋。
「那,我今天就打電話給百合子不著痕跡地打聽看看。」
和惠的臉上頓時浮現焦躁。我想起和惠那個長相神似的妹妹,默然不語。
我怕灰塵跑進便當,連忙蓋上盒蓋。美鶴把生物參考書抱在胸前,一臉不安。小杢瞄了一眼我英文筆記本上暈開的油漬。
「什麼怪物?」
佐藤和惠
「噢?為什麼?我聽說妳妹妹很漂亮耶。」
「為什麼?上次妳不是連沾麵條的醬汁都喝光了。」
「妳已經忘了嗎?」百合子眼中的光芒,霎時宛如燃燒起來似地變得益發強烈。「當然是媽啦。」
「妳就是百合子的姊姊嗎?m.hetubook.com.com
我回答得心不在焉,不過外公好像當了真,開始沙沙沙地發出響亮的聲音起勁洗米。

「寫信不就好了。」
憑什麼妳的妹妹會漂亮,妳自己明明一點也不漂亮——好像很想這樣說的和惠,臉都扭曲了。
全班一起響起抄筆記的沙沙聲。我沒抄筆記獨自陷入茫然沉思。百合子是被子植物,我是裸子植物。被子植物利用花的美麗和花蜜吸引昆蟲和動物。木島算是動物嗎?如果他是動物,會是哪一種呢?木島轉頭看著我。
那晚,我就這麼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這件事,一邊預習英文這時,正在準備晚飯的外公從廚房間道:
「妳看佐藤,跳得跟章魚似的。」
「給我看。」
「外公,你去過美鶴媽媽的店了嗎?」
「噢,這是百合子個人的意見啦,她說好像沒關係。聽說木島喜歡年紀大的女明星。」
「這麼晚才回來。我已經吃過了。」
我情急之下隨口亂說。對,因為我聽說當時很多人都很崇拜大原麗子。和惠聽我這麼說後,喃喃地說道:「大原麗子啊……」同時一臉失望地瞪著半空中。我猜她是在想,再怎麼樣也贏不了大原麗子。對,騙和惠的確很好玩。我難得又想起了小時候用各種謊話耍弄百合子的情況,不禁興奮起來。不過,百合子從來沒有打從心底相信過我,所以會強硬地展開反擊,笨小孩大概也有笨小孩獨特的種種動腦筋方式吧,可是,和惠卻輕易被我的謊言所哄騙。一直以來都遭到父親洗腦的和惠,一定有某些地方毫不設防,單純無知。對,就此意味而言她是個純潔的女人。
「那才不是虐待,是為了培養基本體力的訓練。」
美鶴大概是察覺到和惠的視線吧,把頭轉向這邊,可是她的眼中沒有一絲關心。對於外公昨晚去「藍河」的事,美鶴居然什麼也沒提讓我覺得很奇怪。是美鶴的母親沒把我外公去店裡的事告訴她嗎?這時,和惠「欸欸欸」地催促我。
「是木島老師說的,妳妹妹好像編到木島老師的班上。」
怎麼可能付得起。我苦澀地回想起和惠簡樸冷清的房間還有她父親向我追討國際電話費的事。
和惠看似愉快地把臉轉向她們。兩人看到和惠的雙眼皮,臉上便浮現笑容,然後又極力想掩飾的模樣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和惠毫無所覺,還用手指摸著卷髮彷彿在叫人家也看看她的頭髮。兩人的視線移到和惠的頭髮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和惠瞠目以對不知所措。
「不要緊,他們兩個是來找我的。」
「木島老師是怎麼說的?」
「因為我是她的經紀人。」
「妳在說誰?」
嗯……我覺得很諷刺地轉過頭,和惠故作不在意地垂著臉。可是,她分明全神貫注在我們身上。
「妳妹妹叫什麼名字?」
和惠不大情願地從袋中取出溜冰服。深藍和金色的Q學園代表色。設計得和啦啦隊的衣服一模一樣。
我反問她:
我的諷刺令和惠乾咳了幾聲。和惠已經加入了溜冰社,不過,我知道別人都在背地裡說她似乎為繳溜冰場使用費的事很傷腦筋。由於溜冰社不但聘請了奧運級的教練,還把整個溜冰場包下來練習,需要的經費很高。因此,聽說不管是技術多爛的學生,都同意讓他們加入以便增加社費收入。這個學校的學生為了自己的快樂,就算其他學生再怎麼倒楣也不當回事。
「我問妳聽見沒啦。我說我可不是因為想被男生追求才想加入的。」
「可是,妳一定把我喜歡木島的事告訴百合子了吧。」
高志被百合子拉扯著轉身離去,卻仍不可思議地望著我的臉,他大概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吧。是的,我一直拘泥於「相似」這件事,這點至今不變至於理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空無一人的走廊只剩下一個男學生。從教室門口凝望著我。那個男生臉蛋和木島神似,一樣小巧、線條纖細。端整的容貌還算俊美,可是缺乏強悍的力道。木島兒子的尖銳視線和我的視線交纏在一起,但他立刻撇開目光。
才一陣子沒見,百合子已脫胎換骨。裹在白襯衫內的胸部高高隆起幾乎快撐破,位置特別高的臀部托起格子裙,筆直修長的雙腿形狀完美。還有,那張臉,雪白肌膚配上茶色雙眸。那張美麗的臉孔彷彿總是欲語還羞,甚至帶著幾分憂愁。就連製造精美的洋娃娃,恐怕也沒辦法這麼可愛。她的身體比成年女人還要豐|滿,臉蛋卻一派清純無辜,真是太奸詐了。我們倆真的是姊妹嗎?正值青春的百合子,她的美連我這個做姊姊的都無法置信。
我要先聲明,這絕非是我壞心眼。像和惠這種堅信努力就能成功的遲鈍女人,遲早得有人把事實真相告訴她,重新給予教育。能讓不知天高地厚的和惠明白社會上的遊戲規則,甚至給我一種快|感。同時。這也是對和惠那個污染她的父親所做的反抗。
聽到和惠預期中的反駁,大感滿足的長頸鹿姑娘半睜著下垂的眼皮噗嗤一笑:
「那件事啊,」我放下筷子,舔著嘴唇。「我立刻就打電話問了。跟妳說喔,妳安心吧。百合子說她只是請木島帶她參觀校園而已。」
喲喲喲。居然和長頸鹿姑娘講同樣的話。我覺得很滑稽,但還是溫柔微笑:
「我可沒說我完全不會溜喔。我跟我爸去後樂園溜過好幾次。」
一開頭的「對不起恕我省略問候」,大概是模仿大人寫信的開頭部分。一想像她的模樣就讓我覺得很可笑,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我很好奇和惠的煩惱到底會是什麼。雖然我根本懶得替她解決什麼煩惱,但我頗想一探究竟。還有什麼東西,能比別人的煩惱更讓人興奮呢?
「可是,強森又不是家人。」
「啊,是誰?」
和惠一臉幸福地說著,把衣服在桌上攤開隨便一摺,塞進袋子裡。和惠的舉止粗魯,學不來細心的做法。
和惠鬆了一口氣,用包便當的包巾擦拭沾滿蕃茄汁的手指。
「這個嘛,他畢竟是男人,應該還是喜歡漂亮可愛的人吧。」
老實告訴您吧,什麼個性、才能,這些東西都只是凡庸的種族為了勉強在這個競爭社會苟延殘喘才磨練出來的武器。我靠著惡意,美鶴靠腦袋。我們之所以各自磨練才能,努力在這個Q女高求取生存,都是因為我們不是那種能夠憑容貌壓倒別人、封鎖別人力量的怪物。動物不也是這樣嗎?保險阿姨飼養的馬爾濟斯犬,每次一遇到附近的大狗,就會夾著尾巴縮起身禮。面對巨大的存在,任何人都會萎縮。這不正是動物的本性嗎?
小杢被美鶴拽著手臂,轉頭對著走廊誇張地聳聳肩,發出粗重的腳步聲走出教室。霎時我聽見學生們發出響亮的失望嘆息。
「因為我完全不知道妳還有妹妹。」
「欸,你們在說些什麼?怎麼講這麼久。」
以木島兒子的個性,一定是為和惠的滑稽失笑。我渴望把百合子和木島父子趕出這個學校,因此能不能利用這個令人很想爆笑的機會呢?我開始左思右想。
和惠認真地低語。對,她最後真的變成怪物了。但是在那時候,我壓根沒想到將來的事。啊?您說後來和惠的奇行,都是我這時的回應造成的?您居然認為我有責任。不會吧,這怎麼可能。因為,所有的原因應該都出在塑造那個人的核心價值才對吧。我認為和惠轉變的原因在和惠自己身上。
「妳真的是笨得很幸福耶。那,妳從現在開始拚命打網球就能參加溫布頓網球大賽?妳拚命努力想變美就能當選環球小姐?妳拚命用功就能變成全學年第一名?就能贏過美鶴,她從國一就一直是全學年第一名耶,從來沒有把第一名的寶座拱手讓人,這可是一種天才耶。妳所謂的努力算什麼。就算再怎麼努力,也絕對有個限度。因為妳並不是天才,有時努力只會徒然消磨掉一生。」
「怎麼可能。我啊,早上只喝了一瓶牛奶。」
「對呀。是一個叫美鶴的女生的媽媽開的。」
「不要再談我的社團啦。倒是妳幫我問過百合子了嗎?」
「我爸要是也派駐海外就好了。」
「我看她還是省省吧。」我不懷好意地說。和惠的臉上泛起紅潮嘟著嘴,好像想說什麼。「內部生這麼壞心眼,外部生連想參加社團都無法如願耶。」
回答的是坐我旁邊的學生。那個加入現代舞社的同學總是不懷好意地每天檢查我的便當,然後不是偷笑就是蹙眉。小杢對我隔壁的同學置之不理,一邊觀察我的頭髮一邊說:
「這個啊,叫做伊莉沙白眼皮。」
我拽住百合子的手臂質問她。可能是體溫偏低吧,百合子的手臂冷冰冰的。您問我質問的用意嗎?我指的當然是那種下流低級的事。比方說和男人的初次性經驗,總之就是那一類的事。可是,百合子卻說出令我意外的話。
「漂亮的人啊,」和惠似乎覺得飯糰難以下嚥地嘆了一口氣。「真想像百合子一樣。要是我生來有那種容貌,不知該有多好,人生不曉得會有多美好。要是有那種臉蛋,頭腦又聰明那就太棒了。」
「我們在聊她妹妹。」
「有本事就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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