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愛的世界

「那封信,她說能否請你還給她。她還說她丟臉得想死。」
用伊麗莎白眼皮貼片硬弄出雙眼皮的和惠,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閃爍著光芒,而且,比之前更加削瘦的身體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奇妙氣息,整個身體都在發光。彷彿渾濁的沼澤蒸騰出的氣韻,就像妖怪,這種醜女居然也想戀愛。我開始害怕和惠,甚至無法正視她。和惠「欸欸欸」地對我說:
和惠臉色蒼白,一臉沮喪。
你的足跡蜿蜓之路。
夜晚的山路,旁有山崖。

和惠的糾纏令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如此回答:
我氣得大聲怒吼。您說,難道不是嗎?說到和惠想像力之貧乏,簡直是差勁到難以置評。要說謊也該扯個稍有創意的謊。我柔聲問她:
「佐藤同學,妳怎麼搞的?」
身材高䠷的百合子和小杢走在校內,所有人便被她的容貌壓倒,無法轉移視線。而我倒是被她的自戀徹底打敗了。百合子面無表情,就像女王似地走在前頭,小杢則像個婢女般地隨侍在後, 更後面是則和惠緊追著不放。那副景象很可笑。
雖然隱含著不安,但找到新目標的和惠總算鎮定下來了,我知道那張臉上將會逐漸漲滿自信。這點小事,我也做得到喔——和惠一定是這樣想。和惠的自信總是臭不可聞,每次一感受到她那股自信,我就想動腦筋挫挫她的銳氣。而且,她那張側臉和那男人很像,對,就是和惠的父親。在我母親死的那天,高傲地警告我不得再和和惠來往的社會先生。於是,我擬定了一個計劃。
「啊,抱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妳幹嘛圍著圍巾,那不是妳要送給高志的嗎?」
在溜冰社,她的風評好像也很差。如果不再三催討她就不肯繳場地費,明明是練習日她卻穿上正式溜冰服溜冰,據說被要求退社已是遲早的問題了,但不可思議的是事情並未如此演變。這是因為和惠是考試時提洪筆記的重要來源。不過,只有社團夥伴她才會免費出借筆記,如果是班上同學向她借,她都要收費。對,一科大約收個一百圓。打從那時起,和惠對金錢變得非常執著,有些人開始在背後罵她很小氣。
「這就怪了。收到的信應該屬於收信人所有吧,憑什麼非得歸還不可?」
「對不起。」
「不行!」我大聲喊道。「你寄到和惠家。」
野地的三色堇,無處可見。
輕蔑之下,我忍不住大叫出聲。不會吧,這怎麼可能?高志不可能會欣賞那麼無聊的詩。可是,高志飄然回答:
「我哪做得出來這種事?」
我的話令和惠愣住了。最後,那張臉上散發出一種幾乎可稱為狂躁的奇妙開朗。
木島立刻收回殷勤的聲音,降低音調。
「那妳父親是怎麼說的?」
「他說很率真很好。」
「別用妳的髒手碰!」
「高志!」
「是真的。因為找跟百合子老是在做跟純情沾不上邊的事情。」
追尋你的蹤跡吧。
對不起恕我省略問候。
我徬徨無助。
當時,和惠也給我看了據說是土方歲三寫的類似俳句的句子。我記得好像是「知之者迷,不知者不迷,是謂戀途」。和惠說:「這就是我的心情寫照。」還把這句詩慎重地抄在便箋上,摺成四折放進月票夾裡。說到唸書她就算推開別人也要搶第一,一扯上戀愛卻變得內向而且古意盎然。
「他說想跟我交往。」
我現在由木島老師教授生物。木島老師把困難的知識完全消化後仔細地教給我們,是個很好的老師。我非常尊敬他那精采的課程和高潔的人品。我之所以深深慶幸自己能考進Q女高,就是因為這裡有很多像木島老師一樣優秀的老師。我聽說高志同學身為木島老師的公子,自小就受到Q學園的薰陶,真是太有福氣了。和圖書
突然寫信給你,冒犯之處還請多包涵。首先讓我做個自我介紹,我是女高一年B班的佐藤和惠。將來,我打算念經濟學系研究經濟問題,因此每天努力用功督促自己,是個很認真的學生。我參加的社團是溜冰社,雖然手藝(也許該說腳藝吧)尚未好到足以參加比賽,但我夢想著將來能夠參賽,正在努力中。因為常跌倒,練習後總是全身淤青,不過學姊說這也是練習的一環。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算是練習得相當勤奮。
三色堇綻放之路
我覺得似乎聽見哭聲,於是停下腳步。和惠哭得臉都垮了,帶著彷彿遭母親遺棄的孩童般的表情,繞到我的前面來。
「喂,妳怎麼了?」
「不行。高志在信上寫說不能給別人看。唯有這件事,就算是妳開口我也不能答應。」
「欸,高志他,寫了什麼給妳?」
「謝謝你平時照顧百合子。老實說,我有事想拜託你。」
「等一下。對不起。我道歉。」
我半信半疑。您說,不是嗎?高志雖說要把信退還,可是我無法確認,而且他又那麼欣賞那首無聊爛詩。因此,弄得不好,說不定這是真的,又或者,高志也很壞,明明不喜歡和惠卻故意戲弄她?一想到我的計劃也許失敗了,我不禁慌了手腳。
「他給妳回信了?」
「欸欸,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既然這樣,我幫妳送去吧。如果除了通信,還送禮物的話,他應該會很高興。」
我一邊假裝興奮,一邊迫不及待想知道和惠會怎麼回答。「果然還是被拒絕了,而且還被我爸發現,被痛罵了一頓。我該怎麼辦。好想死喔。」——我在腦中編排著台詞,竊喜不已。可是,和惠頻頻舐唇默然不語,大概在搜尋適當的藉口吧。我焦急地問:
「喂,木島家,您好。」
「算了,是我不好。」
走向與你相反的歸迷。
「我是百合子的姊姊。是高志同學嗎?」
我的興趣是做手工藝品和寫日記。我從小學起就不曾間斷過寫日記的習慣,如果不寫就會渾身不對勁睡不著覺。我聽說高志同學沒有加入任何社團。不知你的興趣是什麼?
我說完該說的,就喀擦一聲掛斷電話。好,這下子就沒問題了。和惠看到被退回的情書一定會臉色發白,而且如果走運被和惠的父親發現的話,他一定會大發雷霆。要是運氣更好,或許我還可以揭穿百合子和高志的詭計。我迫不及待地想趕快去上學。
「用寄的沒關係嗎?」
「和惠對於寫信給你的事極為後悔。」
野地的三色堇,綻放之路。
「哪裡好?」
和惠的變化是從高一後半開始的。起先她努力想要融入Q女高的富裕環境,到了冬天突然崩潰了。大學時,我聽到一種說法,說自從她父親死後她整個人就變了,但就我所知,和惠的轉變早在高二就有跡象了。
「我沒有說謊,他真的回信了。」
「反正那也不重要啦。那是我跟百合子的兼差,跟妳應該沒關係吧。」
我不管高志的疑問,繼續指示:
「沒什麼。欸,你們是在兼什麼差?」
她的聲音低沉帶著恫嚇的意味。我如遭凍結,回瞪著和惠的眼睛。和惠的臉上,立刻泛起紅潮。
這是第一封。她給我看第二封時,我差點忍不住大笑出來。因為那是一首題為〈三色堇綻放之路〉的詩。這是和惠說想請BANBAHIROFUMI演唱的歌曲,所以拿給我看。和圖書
「我想自己留作紀念。」
「是嗎?我倒是有點感動。尤其是那首詩,寫得真好。」
佐藤和惠
當然,高志並未回信。照理說,這時候就該察覺對方沒那個意思了,但和惠卻似乎很混亂。
「可是,你們倆的戀情不是很有希望嗎?應該用不著拿我出氣吧。」
「喂,妳幹嘛!」
「那很棒呀。他寫了些什麼?」
當時我所看到的是和惠抓著老師不放、反覆發問的異樣熱切。她對唸書的執著幾乎已經到了異常的地步,我想和惠可能已領悟到自己惟一的依靠就只有唸書了。連教師都已對她避之唯恐不及,說著「我們繼續上課吧」,露骨地看著手錶了,和惠卻泫然欲泣地訴說著「老師,我聽不懂」,也不管全班都一臉不耐。對,和惠完全不看週遭的反應。她對現狀越來越欠缺認識了。尤其,解出答案時她立刻舉手一臉得意,寫答案時還用一隻手遮著,她對於唸書的態度好像變回了死K書的小學生。這時,班上對和惠的評價已經底定了。是的,就是「怪人」。和惠成了大家絕對不想扯上關係的「怪人」。

和惠再三鞠躬道歉,之前和惠全身散發出的那種不可思議的獨特光芒早已消失。她此刻就像榨過果汁的殘渣,悲慘而醜陋。

我立刻轉身,正面迎接我的視線後,和惠痛苦地垂下眼。
「他是這樣寫的:『我也老早就注意到妳了。承蒙妳誇獎家父的課程我很高興。如果不嫌棄我比妳小,就先從通信開始吧。』他還寫說,關於興趣方面,儘管問他沒關係。」
「這話,是真的嗎?」
不時有人目擊和惠在廁所把剛吃下的便當吐出來。說是便當,其實她根本沒吃什麼正經餐點,不是一個小飯個配蕃茄,就是零食。和惠好像特別愛吃「五家寶」這種黃豆粉做的零食,常常帶來,可是,吃完以後她似乎就會很後悔,一定會衝去廁所嘔吐。全班都知道這件事,每當和惠窸窸窣窣地拿出五家寶的袋子時,大家就會用手肘互戳取笑她。有一次校園裡甚至謠傳她一臉勉強地吃著已經發黑腐敗的香蕉。至於香蕉為什麼會發黑,是因為她連著幾天都隨身帶著不吃,我記得好像還有同學做證說她親眼看到。對,我認為和惠罹患了厭食症。可是,當時還不知道有這種病,都很厭惡和惠的偏食和吃完再吐的毛病。
「我告訴你,和惠這人特別容易鑽牛角尖。如果你不肯還信,她說不定會割腕喔,或許還會吞安眠藥。如果不希望她那樣,就趕快還給她。」
「欸欸,妳覺得呢?欸,我該怎麼辦?」
「欸,妳覺得呢?這封信,寄出去沒關係吧?」
「幹嘛,怎麼了?」
我環顧教室說道。進入十一月後,班上觸目所及皆是忙著為男友編織毛衣或圍巾的人;其中甚至還有人包攬生意,一次編織兩、三份。對,Q女高的學生很受別校男生歡迎,劈兩腿、三腿的人多得是。
「妳去國中部把高志叫出來,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很清新。」
「喂,不要隨便把東西放在別人桌上好嗎,我還要一邊看這本書一邊做甜點呢。這樣很髒耶。」
之前我也說過了,百合子怪物般的美貌會讓人坐立不安,懷疑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相較之下,自己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凡是對百合子的存在心存畏懼的人,最後必然得回答這個拋回己身的疑問。唯有能夠承受這苦澀的自問的人,才會打從心底承認百合子很美。因此,百合子身邊經常騷動不斷。https://m.hetubook•com•com在她國中時代總是如影隨形的木島兒子,自從升上位於東京都內的Q學園男高後,取而代之像金魚糞般地緊跟在百合子後頭的是那個傲慢的少女。對,沒錯,就是那個被稱為小杢的醬油店女兒。
「妳為什麼要說那種話?我只是一番好意耶。」
「他說是首好詩。真的。」
「是關於高志的事。」
「是的。」和惠一臉勉強地承認。「就在四天前。」

和惠吃了一驚把手伸向頸部。她用的是中細毛線,織得很細的單孔伸縮織法,寬約十公分的黃黑相間條紋。好,看妳怎麼辦,妳就老實說吧——我一邊和渴望嘲笑和惠的慾望對抗,一邊不懷好意地窺伺她的反應。喂,我看妳要怎麼辯解?
「那,高志對妳寫的詩,說了些什麼嗎?」
野地的三色堇,一望無垠。
和惠追了上來,但我頭也不回地繼續走。老實說,現在該怎麼收場,連我都陷入混亂了。真相到底在哪裡?和惠真的開始和高志做筆友了嗎?抑或她是在說謊?放學後的校內,喧嚷著學生的笑聲和奔跑聲。可是,我卻能夠清晰分辨出在我背後苦苦追趕的和惠倉皇的腳步聲、急促的喘息、和短裙摩擦書包的聲音。
摘著怒放的三色堇
我的雷達當下捕捉到百合子與高志散發出的神秘熱頻,還有微微的邪惡氣息。和惠的事早已被撇在一旁,我開始思索高志話中的意思。可是,高志卻慌忙地像連珠炮似得想掩飾:
尋不到你的愛
「總之和惠說很丟臉。我只是受託來轉達這件事,你就照她的意思做吧。」
「為什麼沒收到回信呢?他該不會沒有收到信吧?」
「我知道了。」高志不耐煩地回答。「我明天就帶去。」
「她哭著說實在無法打電話給你,所以我才代勞。」
「沒關係,只要寫上住址和姓名連信封一起寄還就好。其他什麼也不要放。還有,可以的話最好寄限時信。」
我一把抓住圍巾,和惠立刻甩開我的手。
「不然,妳就在聖誕節時送禮物,趁那時候問他。」
和惠凝視著我的眼睛這樣問。我半帶著恐懼,半帶著愉快,慫恿她以一個星期的間隔,把兩封信相繼寄去高志家。我之所以感到恐懼,是因為我深深體會到,墜入情網的人很會做蠢事。明明沒什麼才能,卻敢創造出這些那些的.這豈不是太可怕了?不僅寫出那種收信者一定會大感困惑的霸道信件,連那種少女夢幻的詩句都寫得出來,這些行為明明暴露了自己的無知與無才,卻坦然創作,毫不遮掩地把自己的愚昧輕易暴露出來。這也是我厭惡戀愛的部分原因。
看吧,露出馬腳了,我雀躍不已。
高志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如此回答:

「妳的英文和古典文學筆記借我。」
「妳這人,實在太過分了。」
騙人,我啞然凝視和惠的臉。然而,和惠卻一臉羞澀,削瘦的雙頰染上紅暈。
「那封信給我看看。」
聖誕節即將來臨時,和惠為高志織的圍巾長度已超過一公尺,上有黃黑相間的條紋,是一條像蜜蜂屁股的醜圍巾。只要一想到高志圍上這條圍巾的模樣,我都得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憋住湧起的笑意。
高志改變話題。此刻深究也沒用,我決定放棄,把話題回到和惠身上。
和惠望著我伸出的手,眼神迷惘,視線游移不定,最後斷然搖頭。
高志似乎提高了警覺。想起高志叛逆的眼神而深感不快的我,此時只想趕快把事情搞定,於是這樣開口:
和惠聽到我的建議後,頓時臉色一亮。
和惠臉色發白地急著想逃走,我一把揪住她的圍巾從她脖子上剝下來。「住手!妳住手!」我把撲上來大叫的和惠往走廊牆壁猛力壓住,大聲和_圖_書喊道:
也差不多該回到佐藤和惠的話題了,是吧。對,我想也是。我外公和美鶴母親那種噁心的黃昏之戀,您根本就不想聽嘛。不過,這件事還有段可笑的後續插曲。那是如願應屆考取東大醫學系的美鶴,和進了Q大文學院德語系的我聯絡之後我才知道的。而且同時還發生了很多糾紛,雖然和百合子與和惠的事沒有直接關係,不過如果有時間,我們再來好好談談這件事吧。請您耐心期待。
「別管那個了,現在重點是佐藤同學的信要怎麼辦?」
和惠請假三天後才來上學的那個早上可精采了。突然杵在教室門口的和惠,眼神黯淡,環視著教室。她已經不再捲頭髮,也沒有用伊麗莎白眼皮貼片勉強擠出雙眼皮,她又恢復為以往那個不起眼又土氣的優等生佐藤和惠。可是,她的脖子上卻圍著好幾圈花俏得令人驚訝的圍巾。黃色和黑色的條紋,和惠把她為高志編織的圍巾圍起來了。圍巾看起來宛如飢餓的大蛇,勒著和惠瘦伶伶的脖子。好幾個看到和惠的同學,甚至急忙垂下眼,彷彿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可是,對此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向和惠借筆記的溜冰社社員卻急忙跑來。
和惠眼神軟弱地頻頻點頭,隨手把書包往前排學生的桌上一放。理所當然的,早已就座的前排學生一臉不悅。那個學生是內部生,身材好又是出了名的會做蛋糕和餅乾。當時她正好在閱讀攤在桌上的甜點食譜。
「對不起。」
一個冬天的傍晚,我打電話到木島家。我已經事先確認過,木島的父親要開教職員會議,尚未回家。接電話的是活潑開朗得出乎意料的高志本人。高志在學校和家裡一定判若兩人吧,真是噁心。
「那我來織圍巾好了。」
「謝謝。我會這樣試試看。」
和惠蹲在走廊上哭泣。來往的學生毫不掩飾好奇地看著我們,一邊竊竅私語地走遠。我把圍巾還給和惠。和惠好像覺得圍巾是什麼可恥的東西般地藏在背後。
「是的。妳是和百合子不相像的姊姊啊。找我有什麼事嗎?」
高志和百合子同時仰望我們這邊,我從窗口猛烈揮舞抓著圍巾的雙手。穿著黑色雙排扣大衣的高志一臉訝異地凝視我,然後摟著百合子肩膀走出了校門。罩著深藍色時髦大衣的百合子用非難的眼神瞪著我——妳該不會瘋了吧,姊姊。
「她自己為什麼不來跟我說?」
「欸,你們倆在兼什麼差?告訴我好嗎。我好歹也是百合子的姊姊啊。」
洋溢你心情的天空
「你少騙人了!」
「妳看,這邊都沾到泥巴了。妳真的很邋遢耶。」
放學後一直不給她任何機會開口的我,背後響起了和惠可憐的聲音。那時我已經邁步走在二樓的走廊上。
「我知道。可是,我覺得妳的說法好像不懷好意,所以有點生氣。結果,就衝口說出那種話。我不是真心想這樣說的。」
我一鼓作氣地追問道。百合子和高志正靠著某種方式賺錢,而且那是「跟純情沾不上邊的事」。我的腦海浮現出上次曾瞄到百合子脖子上閃亮的纖細金項鍊、制服襯衫下隱約透出綴滿蕾絲的胸罩、還有點綴著紅綠緞帶充滿炫耀意味的室內拖鞋。我記得那好像是義大利的GUCCI這個名牌的東西。父親幾乎沒寄錢給百合子,她為什麼能打扮得和Q學園如此相稱——不,甚至更奢華,這點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再怎麼說,強森也不可能把錢砸在高中生身上。別看強森那樣,他絕對很小氣。這次我一定要解開這個謎團。該怎樣才能查出來呢?我把話筒移開耳邊,決定擬一個打探秘密的計劃。可能是我太心不在焉了吧,「喂?喂?」的呼喚聲讓我霎時回過神來。我聽見高志帶著嘲謔的聲音。
和惠瞇著眼仰望同學,表情畏縮。
我可以感到高志倒吸了一口氣。m.hetubook.com.com
可是,這多少也是我設計的。您也猜到了吧。我讓和惠嚐受到挫敗的人際關係經驗,使她大受打擊。我指的是木島高志的事。為了讓和惠對木島高志的戀情如汽球般膨脹,我用盡了各種手段。和惠照找的建議,寫了好幾封給信高志,拿來給我看並讓我幫她修改。後來,和惠又把那封信反覆修改,遲疑著是否該寄出去。您想看信嗎?那麼,就給您看看吧。說到信為何會在我手上,那是因為我先把內容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才還給和惠。那份手抄本還留著。
「她哭了嗎?」
「妳不能在考前連續請假三天啦。」
「對不起,原諒我。」
「我道歉。等一下。我能夠商量的人,只剩下妳了。」
「對呀,人家不是都說男生最容易被親手做的東西感動。」
「對呀。我們倆現在簡直是在熱戀。」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個同學故意把書上的泥土撢落。和惠向來總是隨意將書包往電車月台或走道上一放,因而底部很髒。班上好幾個人聽到這番話後忍俊不禁,其他的人則裝作毫不在意。待她的筆記被奪走,同學又紛紛投以嘲弄的眼光令和惠腳步踉蹌,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的座位,然後,求助似地轉頭看我。我反射性地背過臉。即便如此,和惠的心聲依然緊追不放——那個聲音在喊:救我。滾一邊去!我想起在夜晚的雪路上推開百合子的往事。那是一種想要用盡全力擊退討厭東西的狂烈衝動,以及推開她後的痛快,我巴不得也這麼對付和惠。勉強壓抑著這股令我隱隱作痛的念頭,好不容易才上完第一堂的數學課。那天,向來反覆提問讓老師頭疼的和惠反常地安靜。
說來可恥,我要向你表白。雖然我比你高了一個學年,卻對高志同學懷有憧憬之情。我只有妹妹,所以不太了解男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能否回信給我?我痴心夢想著,倘若能跟你做個筆友不知該多好。那就這樣,改天再寫信給你。期中考要加油喔。
「那,妳自我介紹的那封信呢?」
「這又不是老師批的報告評語!」

意外的是,高志突然靜了下來。不會吧。我心中的不安升高了。萬一事情的發展不如預期怎麼辦。
「在電話中真是難以啟齒,可是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就鼓起勇氣說了。我問你,你收到我們班的佐藤和惠寫的信了吧。」
小杢擔任啦啦隊的經理。她以保鑣的身分和百合子同進同出,保護百合子免於各種誘惑和嫉妒,因為百合子是啦啦隊的招牌吉祥物。這也難怪,一個既沒有運動細胞也沒腦袋的女人,再怎樣也不可能學會啦啦隊高難度的技巧。百合子只要扮演象徵Q女高啦啦隊美貌水準的活廣告就行了。
嗯,和惠點頭同意,旋即「啊」地大叫一聲楞在原地。原來。她從走廊窗口看到正朝校門步去的百合子與高志的背影,我連忙打開窗子。
我翹首仰望哭泣著
「那就去約會呀。」
和惠突然陷入沉默。對,沒錯。從這天起,和惠就更加崩潰了。
說到佐藤和惠的奇行開始引人注目,那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也許是我們剛升上高二那時吧。我聽說和惠整天跟在國中畢業後升上Q女高的百合子後頭。如果照現今的說法,應該就是變態跟蹤狂吧。說來很恐怖,據說和惠偷窺百合子的教室,偷看她上體育課,還跑去百合子她們啦啦隊出場的比賽,就像緊跟著飼主不放的小狗一樣。說不定,她甚至還跟蹤到強森家門口。而且只要她一見到百合子,就像著魔似地緊盯著她不放。您問和惠是基於什麼念頭變成跟蹤狂嗎?就連我都無從想像箇中緣由。
「那傢伙明明還跟百合子在一起。喂,妳幹嘛要說謊?」
我轉身就走。我決定假裝生氣,徹底地來個反手一擊。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