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可惡,那些小賤貨。」丹妮絲又罵。「等我回去上班,她們等著全部被開除。顧客呢,怎麼辦?」丹妮絲心慌慌。
警察又繼續走向她。「韓尼士小姐,如果妳配合一下,我就用不著這個。」說著從長褲口袋掏出一副手銬。
她正想朝男警的胯|下狠狠踹一腳,這時聽見後面響起爆笑如雷的聲音,轉身一看,發現了她自己的姐妹、荷莉、珊倫以及五位朋友,一個個從廂型車的地板上直起腰來。她的姐妹為她的頭蒙上薄紗,尖叫著:「母雞派對快樂!」她才搞清楚狀況。
「她們嚴格規定過,不准妳打電話給湯姆。」荷莉打呵欠說。「這個週末嚴禁男色。」
「這個週末而已。」她說著把用過的面紙纏在手指上。
「穿制服的男人光溜溜一身反而好看太多了……」丹妮絲喃喃說,看著猛|男伸縮肌肉給她觀賞。
「我很好。」荷莉回答得不太有禮貌,兩眼直視前方,刻意迴避對方的目光。
史提夫一轉身,查理立刻吊白眼。
「我還以為妳口渴才討水喝。要擦臉的話,妳講一聲,我乾脆拿面紙給妳。」他咯咯笑。
查理搖搖頭。「那麼久以前的事啦。不過,既然以前分開過,現在妳應該有辦法再應付一遍。」他微笑說。「七年之幸,俗話不是這樣講嗎?」
「我認為這個小男生以後會跟他爹地一樣,喜歡踢足球!」珊倫笑了。
男警和女警仍然凝視著前方。
「幸好她被銬住了,肯恩,不然你的麻煩就大條了!」眾女逗他說。
丹妮絲心橫了,拒絕束手就擒。「你不講明白,我就不跟你走。」
丹妮絲開始踹前面的椅子,逼警察回應。女警把錄音帶推進卡匣裡,開始播放音樂,丹妮絲氣得更加熱血沸騰。女警選的歌卻讓丹妮絲聽得目瞪口呆。
「妳還想再喝嗎?不會吧!」酒保查理笑著說。他看見母雞派對的女人之一走進酒吧,往吧台前進,想坐上高腳椅的時候還撞到牆。查理差點笑出來。
「妳想載我們去哪裡?」她問開車的女警,萊恩不理丹妮絲,繼續凝視前方。
荷莉嘆了氣。「珊倫,每次有人問我這問題,我都回答:『我很好,謝謝你。』可是,老實講,我一點也不好。別人問:『妳好嗎?』的時候,真的想知道對方的感覺嗎?或者只是盡量表現得有禮貌?」荷莉微笑著。「下一次我家對面的太太再問我:『妳好嗎?』我準備跟她說:呃,我其實一點也不好,謝謝妳。我覺得有點憂鬱寂寞,對全世界都不爽。我嫉妒妳和妳美滿的小家庭,卻不特別嫉妒妳老公,因為他不得不跟妳住在一起。然後我會告訴她,我找到了新工作,認識了不少人,盡量重新站起來,不過現在茫然不知接下來要怎麼辦。然後我會告訴她,大家都說時間能治療一切傷痛,卻又說分離能加深愛意,我聽了很生氣,越聽越糊塗,因為後面這句話表示他去世越久,我就越想要他回來。我會告訴她說:什麼傷痛也沒被治好,每天早上我躺在空盪的床鋪醒來,都感覺好像沒治好的傷口還被塗上了鹽巴。」荷莉深呼吸一次。「然後我會告訴她,我有多懷念老公,生命缺乏了他變得多沒意義。沒有他,我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致。我也會解釋,我覺得自己好像只在等著生命快快走到盡頭,好去跟他會合。她大概只會回說:『喔,那很好。』因為她每次都講這句,然後吻別老公,坐上車,載小孩去上學,然後上班,下班回家煮晚飯,然後跟丈夫一起上床。而在她做這些事情的同時,我還在決定該穿什麼顏色的上衣去上班。妳有什麼感想?」荷莉終於講完,面對珊倫。
丹妮絲瞪大了眼睛,腦海浮現了自己在牢房裡踱步,牢友是無情殺人魔。說不定她能撿到一隻翅膀斷掉的小鳥,幫牠療傷,然後教牠怎麼飛,靠著小鳥的陪伴度過苦牢的歲月,就像那部電影演的一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好吧,那我把這幾杯端去我那桌,馬上回來請可愛的荷莉喝一杯。」臨走前對荷莉色瞇瞇一笑。
她皺眉說:「只有一次。」她拖了幾秒才又說:「是在我自己的母雞派對。」
「我叫做史提夫。」他說著對荷莉伸出手來。
荷莉氣得擦嘴,對史提夫索吻的舉動感到噁心。她後退著離開。「史提夫,你大概會錯意了吧,還不回去酒吧陪你的未婚妻。」
「那就好,非常感激你過來解圍!」荷莉抱怨。
「不用了,謝謝,我喝這一杯就好。」她又喝了一小口水。
「妳還好吧?」查理停止擦吧台的動作,觀察著她。他產生了可怕的預感,覺得這女人會哇哇哭起來,不過他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很多人一沾酒會變得多愁善感。
查理的嘴角向上彎成了微笑。
「好,至少這裡有人還懂禮貌。」她發飆,再上下打量荷莉一次,然後才氣沖沖走回自己那桌。荷莉看見她走路時臀部拼命左甩右甩,扭啊、扭啊、扭啊。她肯定是從事模特兒之類的行業,荷莉推測。所以才脾氣那麼大。
「喂!」她大喊。「走錯了!你們不是要帶我回警察局嗎?」
「別擔心了。」查理輕聲說:「妳不在身邊,妳老公大概也苦哈哈的。」
「妳要在這裡住多久?」他問。
「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只是下樓來討一杯水。」她打了一個嗝。「天啊。」她哀嚎,看見自己在吧台上方鏡子裡的德性。查理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的模樣的確嚇人:有點像他老爸農場上的稻草人。她的頭髮像乾草梗,朝四面八方豎起來,睫毛膏花掉了,形成了黑眼圈,牙齒也被葡萄酒浸成了紅色。
史提夫的腳步有點蹣跚,慢慢轉身面對蘿拉和查理。查理一肚子火,正往他們衝過去。
這話是直述句而非疑問句,丹妮絲震驚得合不攏嘴,剎那間這位警察不再是型男,如今散發出狠毒的訊息:「把她終身監禁在小牢房裡,換上鮮橙色的囚衣和吵死人的夾指拖鞋,洗澡沒熱水,也不准化妝。」丹妮絲乾嚥一口水,想像自己進了監獄,在放風場塗了睫毛膏,一群看她不順眼的悍婦憤而圍毆,獄卒卻袖手旁觀,而且還紛紛下賭注賭誰會贏。
「來摸摸看!」珊倫嘻嘻笑。
「我倒認為,丟了飯碗絕對划算。」荷莉邊說邊凝視著美麗的蘿拉,心裡盡是卑鄙的想法。「我該走了,晚安,查理。」
荷莉對著水杯哼了一聲。幸運個屁。
「到警察局再說吧。」他動了肝火。
她的臉綻放微笑,五官也柔和了不少。「我覺得冰水和檸檬對我的皮膚很好。」
查理差點哈哈大笑,趕緊跪下去吧台假裝找檸濛,盡量不要聽到兩個女人互嗆的聲音,以免繼續笑下去。
「男生?」荷莉驚呼。「妳會生男的?」
「好吧。」他聳聳肩,「既然妳這麼堅持……」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丹妮絲覺得手腕被冷冰冰的手銬銬上,縱聲大喊。她以前也算是戴過手銬,所以這種滋味並不令她驚訝,但是她現在驚嚇過度,講不出話來。
荷莉自己的母雞派對彷彿近在昨天,其實卻遠在七年多以前。那一天,她跟死黨飛去倫敦,狂歡了一個週末,後來卻好懷念傑瑞,結果每隔一個小時就打電話給他。當時的她好期待將來,當時的未來多亮麗。
「丹妮絲,他叫肯恩。」妹妹菲歐娜笑著介紹,「他是妳今天的脫衣猛|男。」
「天啊,但願不要。」荷莉回應。
「我叫做荷莉。」她喃喃說,輕輕跟他握了一下,不想太無禮。
「別擔心了。」菲歐娜嘻嘻笑,「我們跟員工串通了,等妳一被帶走,馬上跟顧客說明這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母雞派對的戲碼。」
眾女繼續捧腹大笑得前仰後合。
「反過來說呢,我相信他希望妳沒有他也不至於苦哈哈。妳應該享受人生才對。」
查理暗中嘆息。連她也淪陷了,查理今晚唯一的心願眼看即將落空。「我可以請妳喝一杯嗎,荷莉?」史提夫圓滑地問。
即使閉上了眼睛,房間好像還是在旋轉,荷莉無法入睡。時間已經是清晨五點,表示她已經連續喝酒喝了將近十二個鐘頭,現在頭疼欲裂。她覺得反胃,四周的牆壁轉呀轉個不停。她在床上坐起來,盡量撐開眼皮,以避免暈眩。
沒錯,每天早上她總算能逼自己下床了;沒錯,多半時候,她能設法逼自己穿好衣服。沒錯,她找到新工作,能認識新朋友;沒錯,她終於又開始買菜來養活自己。然而,上述這些成就並沒有讓她欣喜若狂。這些事情只是日常生活,只是列在一張「正常人做的事情」的清單上,等著她每做一個就在上面打勾。這些事情做再多,也無法填補她內心的缺口。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像一幅大拼圖,就像以優美的灰右牆將整個愛爾蘭連接起來的綠色原野一樣。從角落和四邊開始拼比較容易,所以她從這裡開始拼拼湊湊。拼完了周圍,比較難拼的中間缺了好幾個洞。而最難填補的是她心中的那一塊,因為她現在還沒找到。
「喂,我真的非打電話給湯姆不可!」丹妮絲抱怨著,一頭栽在旅館的雙人床上。她和荷莉同睡一張床,旁邊另有一張單人床,珊倫已經睡得不省人事。剛才眾女借酒裝瘋,她越看越沒意思,於是早早上床。
「史提夫!」蘿拉尖叫。「你怎麼可以?」她淚流滿面衝出旅館,連聲制止的史提夫則緊跟過去。
「查查看他的證件啊,小姐。」一位顧客從隊伍最後面高喊。
丹妮絲的鼾聲很大,翻身的時候踹了荷莉的小腿背一腳,荷莉痛得揉揉腿,看著珊倫想翻身趴睡,卻怎麼趴也趴不好,最後只好側睡。荷莉很同情她。
「喔喔!」兩人齊聲驚叫,因為胎兒踹了第三次。
荷莉轉頭看窗外,凝視著掠過車窗的青翠原野。丘陵點綴著白色的小點,原來是綿羊,勇敢向上爬升,對美景渾然不覺。井然有序的石牆分隔出原野,車上的人看得見灰色的線條縱橫原野數哩,連接了每一片土地,切割成拼圖的圖樣。荷莉的心境也像拼圖,其中卻缺了幾塊。
「我沒犯法啦,可惡!告訴你們,我沒有罪!」
當時的她即將嫁給夢中情人,與他白頭偕老。母雞派對的期間,她不停倒數著回家的時刻。她在回都柏林的班機上好興奮,雖然小倆口只分開幾天卻感覺恍若隔世。傑瑞去機場接機,手裡拿著一大塊標語,上面寫著「我未來的嬌妻」。她一看見傑瑞,立刻丟下行李,飛奔投入他的懷抱,摟得好緊好緊。當時的她永遠也不想鬆手。她現在憤憤不平地心想,想抱另一半隨時能抱的人多有福氣。機場重逢的那一幕宛如電影的情節,卻是真真切切的一幕:感覺假不了、情緒假不了、愛也假不了,因為全是真實生活中的情景。如今,對她而言,真實生活已經成了惡夢一場。
「對。」她嘆氣說:「我還好。」
「噁噁噁噁!」荷莉生氣地說。「我對他沒興趣!」
「給妳。」荷莉把一支手機推到丹妮絲的面前,「打給妳未來的老公,跟他說妳愛他,別讓其他女生發現。」
「妳還好吧,荷莉?」珊倫一手摟住好友的肩膀。
「我又沒有做壞事!」
珊倫快樂地點頭,眼睛閃爍淚光。「荷莉,我們幫他取的名字是傑瑞。來,傑瑞,這位是你的教母荷莉。」
吵不醒她們,也盯厭了房間的四面牆,荷莉只好隨便穿上運動服,下樓去旅館的吧台。
「謝謝。」她把一指伸進杯子,沾水擦掉睫毛膏,也把嘴唇上的紅酒痕抹掉。
沒有回應。
「喔喔!」珊倫跳了一下,猛然抽離摟著荷莉肩膀的手臂。https://www.hetubook.com.com
「果然很大條。」丹妮絲又喃喃說,看著僅存的衣物離身,瞠目結舌。「哇,姐妹們!太感謝妳們了!」她嘻嘻笑,嗓音跟剛才截然不同。
丹妮絲一副快哭了的模樣,看著荷莉躺回床上,閉起眼皮。丹妮絲開始研擬計畫,想趁荷莉睡著了再打電話給湯姆。荷莉整天不愛講話,丹妮絲越看越心煩。不管丹妮絲問她什麼,她都拿「是」或「不」來敷衍。無論想跟她聊什麼話題,一概碰釘子。顯而易見的是,荷莉一點也不開心,但真正讓丹妮絲心煩的是,荷莉根本連試也不願意試試看,連假裝也不肯。她能理解荷莉心情不好,也知道荷莉現階段有很多心事,但是今天畢竟是她的母雞派對,她忍不住覺得整個氣氛被荷莉搞砸了。
荷莉回到房間,摸黑上床,一路上撞遍了房間所有東西。「哎喲!」她慘叫。她的腳趾踢到了床柱。
「可是,荷莉,沒有人的生命都總是充滿美滿的小事情。如果時時刻刻美滿,滋味反而變得平淡。如果從來沒體驗到低潮,幸福快樂來的時候,又怎麼知道?」
查理忙著擦吧台,聽見酒吧後半部的一桌又傳來爆笑,忍不住翻翻白眼。他看看手錶,五點半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家。母雞派對的那群散攤的時間比他預期的早,他直呼走運,正想清理現場回家時,怎知道又來了一票客人,而且一坐就不走。跟這票人比較起來,他倒希望母雞派對的女生繼續軋酒,而不願招呼這票跩客人。這些人根本不是旅館的房客,但是他怠慢不得,因為這群人當中有旅館老闆的千金和她的朋友。
「我是警察萊恩,麻煩您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
「可是,我什麼壞事也沒做過啊!」她抗議,開始心慌了。
「哇,這偏方我倒沒聽過。」查理繼續擦拭吧台。「妳們女生今晚玩得開心嗎?」
「抱歉,我來晚了一步。不過我不得不承認,蘿拉見到那一幕讓我很高興。」他笑著說。
「荷莉,妳沒事吧?」珊倫端了一杯香檳給她,自己則喝柳橙汁。「上車之後,妳幾乎一句話也沒說。」
荷莉嘆了一口氣。「大概吧。」她已經不常用「開心」兩字來形容自己了。整個晚上,只要有人講笑話,她就盡量陪笑,也為丹妮絲感到高興,然而她覺得自己是人在心不在。她感覺像班上的那個害羞的女生,每天光坐在那裡,從不吭聲,也沒有人主動找她講話。荷莉認不得自己變成了什麼人;每次出去玩,她總是不停看時鐘,希望時間快快流走,好讓她早一點回家上床。她多想停止這種心願,好好享受眼前的時光。
她遲疑著,極力回想這幾天有沒有犯過法,怎麼想也想不出來,所以滿意地微笑,回答說:「對,我就是。」
「唉,妳們這些母狗!」丹妮絲臭罵她們,搬出了全套三字經來罵人還嫌不夠,再自創幾個來補罵。
「我好想念我老公。」她低聲說,肩膀微微打顫。
「有什麼好笑的?」她橫眉看著查理。
「沒被我踹到蛋蛋,算你走運了!」丹妮絲對扭臀的男警察大罵。
荷莉把手放在珊倫的肚皮上,感覺到微微的動靜。兩人的眼眶含淚。
「不准,我要沒收妳的手機。」她搶走丹妮絲手裡的行動電話,藏進床邊的櫃子裡。
「那個白癡到底是誰?」荷莉一臉困惑地問。查理笑了,很欣慰這女人並沒有被攻陷。她是個有理智的女人,即使她只跟丈夫分開一天就想念得哭出來。
珊倫一手摸著隆起的肚皮,笑著說:「不是啦,小傻瓜,是胎兒在踢!」
「這裡出了什麼事?」一個低沉的嗓音詢問。查理一聽就知道是老闆千金的未婚夫,趕緊一躍而起。未婚夫比她更難侍候。「老婆,妳先回去坐,我幫大家把酒端過去,好不好?」
「要不是我被銬住了,看我不各賞妳們一個耳光才怪。」丹妮絲恫嚇。
「呃……謝謝。」她聽了他的恭維話覺得尷尬,臉紅了起來。
她轉頭面對床上的丹妮絲,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跟她講講話,一陣陣鼾聲卻終結了溝通的念頭。荷莉嘆了一口氣,環視整個房間。她渴望回家睡在自己的床鋪。黑暗中,她在床單上摸索著遙控器,然後打開電視,盡是購物節目。荷莉看著主角展示一種新型菜刀,切柳橙的時候不至於被濺得滿臉都是。她也看到一種神奇的襪子,再怎麼洗也不會消失在洗衣機裡。
蘿拉驚呼一聲,一手急忙遮住嘴巴。
「我們上個禮拜就通知員工了。」珊倫嘻嘻笑。「她們全體配合演出。」
「給妳。」查理端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的啤酒塾上。
「有什麼好笑的,查理?」
「喂!」查理生氣地高聲制止,因為他目睹史提夫藉酒索吻,而荷莉情急之下將他推開。
荷莉衝向浴室,低頭看著馬桶,等著無可避免的一刻到來。她但願自己沒喝那麼多。無奈大家滿口是婚禮、老公、幸福快樂,她只能點遍全酒吧的酒來麻醉自己,以免大罵所有人閉嘴。她好怕想到接下來的兩天會怎麼過。丹妮絲的死黨比丹妮絲加倍可怕,既長舌又人來瘋,完全符合母雞派對週末的需求,可惜荷莉沒力氣陪她們狂歡。至少珊倫還能拿身孕當擋箭牌,可以假裝身體不適或是體力不支。荷莉則找不到藉口,只能怪自己變成了徹底的掃興婆,但是這個藉口她要省著用,只能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搬出來。
被警察帶上克拉芙街的時候,丹妮絲的臉火紅,路人一見警察押了一個冷血罪犯,馬上走避。丹妮絲低頭注視著地面,希望別被她認識的人看見。她的心狂跳,興起了脫逃的念頭,匆匆環視四周,尋找逃逸路線,無奈警察已經帶她走到了一輛廂型車,她只好打消逃脫的念頭。廂型車漆上了代表警察的藍色,車窗貼了黑膠紙。丹妮絲被押進前座,雖然隱約察覺後面也坐了人,卻只能嚇得僵著身體坐好,不敢回頭認識未來的牢友。她把頭靠向車窗,默默對自由說再見。
丹妮絲以抖音要求警察出示證件。再怎麼看也沒用,因為她從來不曉得警察證長什麼樣子,對方拿的是假證件她也無從分辨。她接下證件,手一直抖,看了證件半天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大群顧客和員工紛紛圍觀,面帶嫌惡,看得她恨不得鑽進老鼠洞。大家共同的想法是:她犯了罪。
「有道理。」荷莉說著打起精神。「他不希望我悶悶不樂。」
丹妮絲用臀部把收銀機的抽屜推進去,把收據交給顧客。「謝謝。」她微笑說。一見客人轉身離開櫃檯,她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收銀機前的顧客大排長龍,她看了大聲嘆息。看樣子,她非得在收銀機後面站一整天了,而她的菸癮又犯,好想出去抽根菸,可惜她絕對走不開,只好心不甘情不願抓起下一位顧客想買的衣服,除去標籤,掃描之後包起來。
在眾女的歡呼聲中,肯恩剝掉了制服,在身上淋了嬰兒油,請丹妮絲幫他抹一抹。
查理憋了一句話不敢講,只忙著用注酒口倒一杯健力士啤酒,然後擺在吧台上等酒泡退下。他預感這女人一定不會被史提夫的魅力誘惑,尤其她好像愛老公愛得五體投地。查理期待的一幕是史提夫被甩到一旁。
「荷莉,這名字真可愛。」他握手握得太久了,荷莉被迫抬頭看。他的藍眼珠又大又閉亮。
「想回去睡覺了?」
「沒關係,我相信妳。」查理說著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我在門口看見事發的經過。」
仍然沒有回應。
「喔,珊倫,假如我日常生活的每一分鐘都充滿這種美滿的小事情,我就再也不會發牢騷了。」
丹妮絲雙手抱胸,以示強悍的決心。「我說過,你不講明白,我就不跟你走。」
荷莉的嘴合不攏了。
丹妮絲翻翻白眼,「算了吧,我對她們最清楚了,她們一定會故意不說明。如果她們沒有說明,我一定會被客人申訴。如果有人申訴,我這條魷魚是被炒定了。」
「丹妮絲!少在那邊窮著急m.hetubook.com•com了!妳該不會以為,我們搞這種把戲之前不會先徵求妳老闆的同意?不會有事的啦!」菲歐娜解釋。「妳老閭還覺得很好玩哩。好了,放輕鬆,好好享受這個週末。」
「只能跟妳說:我們要去哥耳威。」珊倫故作神祕。
荷莉大聲清一清喉嚨,假裝猛咳一陣,希望吵醒珊倫和丹妮絲來跟她聊天。她好想訴苦,好想大哭,好想抒發滿腔的哀怨和失望。然而,她已經跟珊倫和丹妮絲訴苦無數次,能講的全講光了,她們能提供的建議也早就講完了。自從那次出國度假之後,荷莉變得比較能對死黨講心事,現在卻覺得自己反覆吐的苦水都是同樣的幾灘。有時候,她們真的能疏導她,她會覺得積極向上又有自信,幾天之後卻又跌回絕望的山谷。
男警轉頭,滿臉奸笑。「丹妮絲,妳這女孩子最近非常調皮。」他站起來,走到丹妮絲的前面,開始隨著〈熱勁〉的音符扭腰擺臀,她看得直嚥口水。
「什麼事?什麼事?」丹妮絲昏沉沉地嘟囔。
她再吞一次口水。「為什麼?」
「對,我的確有意見。」荷莉喝了一口水,口齒不清。「妳的香水好臭,嗆得我想吐。」
「喔喔?」荷莉皺眉了。「我講了那麼多,妳只哼兩聲就算數?」
他笑笑。「有過一個週末沒見到他的經驗嗎?」
她點點頭。「已經六點多了,該回去睡覺。」她點一點手錶。「希望你很快就能回家。」她微笑說。
「七年前。」一滴淚珠溢流而下。
荷莉面帶微笑,看著走廊上的史提夫與蘿拉互罵。
「祝妳好運,小姐。」同一位顧客又說,看著她被警察帶著走過隊伍。「如果妳被關進喬依山監獄,記得跟我的歐拉問好,跟她說我耶誕節會去探監。」
查理開始呵呵笑,她瞇眼注視他的名牌。
「週末?妳們想帶我去哪裡?我們要去什麼地方?」丹妮絲看看周遭的好友,心頭一驚。
荷莉愣得下巴收不攏。那個女人未免太大膽了,竟敢對查理撒野。而且她的香水好刺鼻,荷莉聞得咳了起來。
「喂!要載我去哪裡?」
「那才對嘛。」查理微笑,這時瞧見老闆的千金走向吧台,不禁嚇了一跳。她擺出大小姐的臉色。「喂,查理,」她喊叫:「你這個人怎麼叫不動?你再繼續跟吧台的客人哈啦,不顧正事,渴死了我和我朋友的話,我可得讓你好看。」
荷莉不斷拍丹妮絲的肩膀,直到她醒來為止。
「如果妳照我講的話去做,到了警察局,妳就能瞭解事情的全貌。」他繞過櫃檯,丹妮絲慢慢後退,看著大排長龍的顧客,眼神無助。但大家也只能乾瞪眼,靜候眼前的這幕好戲上場。
查理壓低嗓門:「那個人就是蘿拉的未婚夫。蘿拉是剛剛來這裡罵人的金髮婆娘。她爸爸是這棟旅館的老闆,所以我再想叫她去死也沒辦法講。丟了飯碗多不划算。」
「哇塞。」她說。
「噓!」珊倫昏沉沉說。
「哎喲,拜託。」丹妮絲嗚咽著。
「對不起,妳是丹妮絲.韓尼士嗎?」她聽見一個低沉的嗓音,所以抬頭看看有磁性的聲音來自何方。她看見眼前來了一位警察,不禁皺眉。
隔天,荷莉與珊倫去哥耳威近郊的海邊散步,走了很久。雖然時序已進入十月,空氣仍帶有暖意,所以荷莉也不須穿外套。她站著聆聽海水輕輕拍岸。其他女生決定以酒取代午餐,荷莉的胃不舒服,今天還不太能喝酒。
丹妮絲瞇起眼皮,繼續咒罵,「害我差點心臟病發作了,希望妳們知道!我還以為非進監獄不可了!我的天啊,一定會被客人想歪了。還有,我的員工!」丹妮絲閉上眼睛,彷彿痛苦難耐。
「妳好嗎?」男人站在荷莉身邊問,直盯著她的胸部。
「九成九會拖很久。」他看著荷莉離開酒吧。史提夫尾隨過去,查理也往門口移動,以確定她沒事。蘿拉注意到未婚夫突然離桌,也趕緊起身,與查理同一時間來到門口,一起望向荷莉與史提夫踏上的走廊。
「對不起,妳有什麼意見?」女人上下打量著荷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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