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早上就一直留在那裡,和護士們也混熟了,她們說「你既然特地來了,乾脆也檢查一下吧」,我也說「那麼就檢查看看吧」,便試著檢查看看。是啊,算是以輕鬆的心情做的。而且「那時候雖然沒什麼,但要是到晚上忽然惡化怎麼辦」可不好玩。在醫院待了半天,連個檢查都沒做也有點說不過去……於是一檢查還是有縮瞳現象。雖然說縮瞳也算是程度輕的,連暗都沒感覺到噢。不過總之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打了一小時左右的點滴。
我們是第一個進了日赤醫院的沙林被害者。因此醫院方面感覺像「第一號!」「我們醫院也有這種病人來了!」似的。我那時候覺得自己沒什麼。雖然覺得怎麼流起鼻水了,但以為是天冷感冒了。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的自覺症狀。我把他交給醫師,然後打電話給他的雙親說明事情的原由。電話很難接通,他父母出現在醫院時已經過了下午兩點。那時候醫院已經充滿了許多沙林的被害者。人們滿到了走廊,大家都在打點滴。
後來我從銀座搭銀座線到澁谷,想從那裡搭往新橋的巴士到廣尾。因為偶爾搭過,所以我很清楚有這巴士。不過大概因為日比谷線停駛的關係吧,巴士轉運站比平常擠多了。就在這時候,我看到我同事一個年輕小夥子,正倚靠在柵欄上彎身蹲著。大概二十四、五歲左右的男的。還有也是同公司的女的,正在他身旁照顧著他。但她那時候並不知道日比谷線的事件,因此好像以為他大概是貧血之類的吧。這種事情早上不是經常有嗎?於是幫他撫順著背,問他「有沒有關係?有沒有關係?」他也跟我一樣是經由東西線轉日比谷線通勤的。好像是住和_圖_書在浦安。
我們被誘導從車站的後方出口疏散。說是因為前面發生異常事態了,所以請從後面出去。大家就乖乖地慢慢走向靠近八丁崛方向的出口。我為了小心起見還是用手帕蒙著嘴,但其他的人連這樣做都沒有。似乎只有我才稍微有一點危機感的樣子。
我聽到這樣時,心想「這有點不對勁」。但周圍的人看來並不慌張的樣子。當然如果現在發生同樣的事情的話,一定會恐慌的,但當時卻什麼也搞不清楚。不過以我來說,則一瞬之間腦子裡馬上就浮現松本沙林事件的事。不,或許還不到「沙林」的程度,但想到和松本事件有關的「撒有毒物」的事。我想可能是腦筋有點問題的人撒了農藥吧,我覺得腦子裡忽然閃過這種想法。不,那時候還不知道是奧姆。沙林和奧姆直接聯想在一起,不是更以後的事情嗎?
於是我們到車站前的派出所去。心想總可以幫我們什麼忙吧。但派出所好像還沒有得到任何情報的樣子,我跑進去向警察說「事情是這樣子,因為在地下鐵出了事」,也只得到「什麼?你說什麼……?」的感覺,完全沒有理會我們。我想這樣不是辦法,只好自己找計程車送他去醫院。我和那位女同事一起叫到了計程車,把他扶抱著坐上車,叫司機開到廣尾的日赤醫院去。因為那是最近的大醫院。
我在這家公司上十三年班了,眼看著它逐漸變大,現在包括直營店在內,大概有三百五十個員工。總公司裡則有一百個人左右……我們部門在其中是負責營業企畫的,屬於製造的生產部門。公司在廣尾。
救護車立刻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來,前面的道路管制起來禁止通行。大型救護車搭起帳篷,用擔架把被害者一一送走。在那之間看熱鬧的人增加了,人行陸橋上也變成沒有立錐之地了,再也待不下去,於是我便退了下來。
我想是在到築地停車之後吧,車內廣播的說法變成「因為有一位病人昏倒了……啊……兩個人昏倒了。」相當沒有修飾的說法噢。然後立刻又說「三個人倒了!」連車掌都陷入恐慌狀態了噢。起初像是為乘客提供消息的內容,但逐漸地連他本人也混亂了,變得搞不清楚了。「這是怎麼搞了!」變成像喊叫似的感覺。自己一個人對著麥克風喊。
市場孝典 當時三十九歲
那位受了重傷的年輕同事,現在已經不在我們公司上班了。一年前左右辭職的。不,辭掉應該是跟沙林沒有直接關係。辭職的時候已經康復了。至於後來怎麼樣呢,我也不清楚。
我是埼玉縣熊谷出身的。學校畢業先進了一家服裝公司上班,但不久後就轉到這家公司來。當時公司還處在所謂「公寓工廠」的時代。從業員才十個人左右,真的只能算是個人商店。跟那時候比起來,現在變得大多了。
我想這確實是一件很嚴重的事件,但就像我剛才也說過的那樣,因為我受害並不嚴重,所以對事件的印象,跟一般人差不多。當然我也覺得這不可原諒。不過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後來營團地下鐵送了乘車卡來。地下鐵方面也很倒楣。地下鐵並沒有什麼錯啊。
在服裝廠商上班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奇怪都顯得很年輕。市場先生雖然四十幾歲了,但看起來臉上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殘留著青年的面貌。不太像中年的樣子。也許是心情——還有外貌——不年輕就做不來的職業吧。講起話來溫和穩重。臉上經常露出令人感覺很好的微笑(當然應該不是一直露出,不過倒留下這種整體印象)。
但他不只態度溫和而已,在築地站光聽到站內廣播就能立刻想像到「這或許是松本的……」可見感應也相當敏銳。在澁谷站前幫忙把昏倒的同事送到醫院的手法、程序、臨機應變也很俐落。在像這次這種非常情況,要適當正確地當機立斷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雖然他害羞地謙辭採訪,說「不,像我這種輕症者的話,聽了也沒什麼用啊。我想還有很多人比我嚴重的,我倒還不算怎麼樣」,但我說服他「這不是輕重的問題」,這次才能訪問到他。
三月二十日前後是春季服裝銷售的最旺期,因此相當忙。我想我們公司不會有人想說:因為一過春分日馬上就要迎接真正的春季了。所以把前後的休假連起來請連假……沒這麼輕鬆的。而且每星期一早上又有會議。集合各部門主管,互相聯絡的會。每次都從八點四十分開始。換句話說,就是比平常早四十五分。因此我就剛好碰上那事件了。
他傷得好像相當嚴重。完全無法站立。好痛苦,也實在沒辦法說話。那狀態幾乎不可能當場說出詳細情形。所以如果我沒有碰巧經過那裡的話,很可能沒辦法得到適當的處置。不明白事態的人,可能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和那有多危險。靠一個女孩子,要抱他上計程車可能也很困難。
出到外面之後,周圍出現一個又一個彎身蹲下的人。也有倒下的,躺下的人。人數相當多。我想這事情可www•hetubook•com.com鬧大了。仔細看時大家好像眼睛都被弄到了。好像不知道是太眩眼,還是太暗似的……我私下決心非要憑我的眼睛看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我無法就那樣乾脆地離去。於是我走上人行陸橋,從上面看現場。我想事情鬧這麼大,應該不用再開什麼會了吧。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怪可憐的,在那中間,有一位切到手指的木工血淋淋地跑進醫院來。但是真可憐,人手不夠都沒人去照顧他,好像「這邊正為了沙林忙得要命顧不了你的小傷」那種感覺。不過我倒同情他「我沒什麼,倒是那邊血淋淋的人比較嚴重吧。」
這種生意,創業幾乎不太需要大資金。只要想開公司的話很簡單就能開起來。漸漸發展成大公司並不稀奇。光憑設計和老闆的企畫力,本人的手腕。反過來說,企畫力稍微落後一點的話,馬上就不行了。假如是製造精密機械的生意的話,則要累積技術力噢。只要沒什麼大錯,倒不會馬上就不行。然而企畫力或創造力這種東西卻不能累積,結果就有點像「水」一樣,很多公司做大了,又不行就消失了。
市場先生在某服裝廠商上班。我對服飾業界雖然不熟,但那廠商的直營店(附有自助餐廳)就在我青山的工作室附近,所以我知道。試想想,我也曾經在他們別的直營店買過領帶。我到現在還很中意這領帶。採訪之後我以折扣價買了紅褐色的西裝褲。既然是我會買的東西,所以他們賣的也不算是多麼激進或最尖端設計的西服。應該算是比較溫和的傳統產品吧。
我在茅場町轉日比谷線到廣尾,上電車時並沒有感覺到異常。我上的是正中間一帶,大概是第六輛車左右吧。一切都跟平常一樣。但是電車一過八丁堀之後,和_圖_書車內廣播響起來,說是「因為有病人出現,所以,在下一站築地站將暫時停車。」
打過點滴後到公司去工作。鼻水依然一直往外流,不過倒還不至於妨礙工作。在那之後,也很平常地回到家。結果因為我搭乘的車輛離得相當遠(離載有沙林的車輛),因此我還算症狀輕就沒事了。碰巧因為送重傷的同事去醫院,順便檢查,因此我的名字也被報紙報導出來。所以我想就算聽我說這些話,大概也沒有什麼用吧……。
因為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有點興趣想知道,於是在收票口的擁擠人群之間,我看著車站電視監視螢幕。在月台最後面的那一台。結果看見畫面上照出有人躺在那裡。映出來的不只一個人。不過一直盯著那看時,就被車站的職員大聲喊「不要這樣,快點出去!」大家已經在看熱鬧了。
我家在江戶川區,平常從西葛西站進出。十年前,結婚的第四年在那裡買了大廈住宅。現在有兩個孩子。大的是上小學五年級的女孩子,小的是上三年級的男孩子。我喜歡住在城裡的老區這邊。我們公司的同事開始獨立過單身生活後,都搬到東橫線沿線之類,喜歡住到遠一點的住宅區去,但我不太喜歡住到外圍的住宅區。因為我是鄉下人(笑)。住在這邊比較輕鬆。
「怎麼了?」我問他時,他好像很痛苦地呻|吟著說「在地鐵……」。我因為在築地知道有很多人倒下,所以立刻明白「這不得了。可不是像貧血之類的那麼簡單。」必須立刻帶他去醫院才行。所以我馬上打公共電話撥一一九。但回答是「救護車全部出動了,現在沒辦法過去那邊。請在那邊等著。」救護車全都到築地或霞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