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雷迪斯
第十章

「你知道我的立場。」
考利說,「典獄長沒有告訴你嗎?」
「這也就是為什麼,」奈爾林說,「我一再堅持所有藍區的病患應該再加上人工約束裝置。」
「管我這麼緊,我還以為我老媽人在西雅圖老家哩。」恰克說。
泰迪看著除了考利和另一個人之外,桌邊每個人都舉起手。
「不明白,」泰迪說,努力保持冷靜的口氣。「這一點換我聽不懂了。」
「喔,我想是一點點吧。」
「大家知道這位執法官在說什麼嗎?」
考利點點頭,吸了口煙。「瑞秋.索蘭度。我們今天下午找到她了。她在這裡,出了那扇門沿著走廊下去就是了。」
「就是C監,」考利說。「我們評估會對自己、對這個機構還有一般大眾構成威脅的病患。」他轉向奈爾林。「我們不能這麼做。如果病院裡淹水了,那他們就會溺死。你很清楚的。」
「可是,」泰迪說,「索蘭度小姐寫下那份密碼的那一夜……」
泰迪看得出有幾張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大部分還是一頭霧水的模樣。
他似乎正處於一種寬宏大量的心情,雙眼明亮,泰迪和恰克在門口與崔分手,進入醫院頂樓的一間會議室。
「媽的你們瘋了啊?」
這句話引來了眾人的皺眉和一些被觸怒的表情。
奈爾林往後靠回椅子上,昂著頭。
室內坐滿了醫師,有的穿著實驗室的白罩袍,有些穿著西裝,所有人圍著一張長長的柚木桌而坐,椅子前方放著一盞盞綠罩檯燈,暗色菸灰缸裡冒著香菸或雪茄的白煙,唯一的菸斗是奈爾林的,他坐在桌首。
「什麼?」
「當然,」泰迪說。
「我們剛剛在外頭碰上了暴風雨,」泰迪說。
「約翰,」奈爾林對考利說,「這件事我們得達成共識。」
「A監和B監加起來有四十二位病患。C監有二十四位。總共就是六十六。」
「六十六位病患,」泰迪說。「這暗示了『誰是六十七?』的答案,就是這裡有第六十七位病和圖書患。」
眾人盯著他,好像生日派對上的小孩等著小丑再變出一把花來。
「比開刀的代價低多了,你明知道的。」
他坐在前方的乘客座,血紅的雙眼往後瞪著他們,他身上那種德州鄉下小夥子的魅力已被暴風雨沖刷殆盡。他沒跟他們介紹司機,是個年輕小子、頭罩在長雨衣的兜帽下,泰迪只看得出瘦瘦的臉和尖尖的下巴。不過他開吉普車的技術似乎是箇中能手,車子流暢駛過灌木叢和風暴中的殘骸碎片,好像那些阻礙都不存在似的。
「四的法則,」布若提根微笑說,泰迪真想拿把鉗子把他的笑給剪掉。「我很喜歡。」
「我們不能看你們的員工檔案,也不能看你們的病患檔案。那請問各位,我們要怎麼去找那位失蹤的病患?」
說話的是麥佛森,他朝著狂風大吼,此時他們乘坐的吉普車衝下了沿墓園左端的一條臨時小徑。
桌邊傳來了幾聲低笑,幾名醫師舉起拳頭掩著嘴。
「美國東岸三十年來最可怕的風暴。」一個醫師說。
「『誰是六十七?』」奈爾林說。「對嗎?」
「藍區?」泰迪說。
「恐怕是。」恰克說。
「當時是六十六,包括她在內。執法官,這點我可以向你承認。但不過這跟六十七還是相差一,對不對?你這是想把圓栓子插|進一個方洞裡。」
「那得要水很大,才會淹水。」
「我們有備用發電機。」
考利說,「這裡。地下室還要更好。」
「各位醫師,這兩位是我們提到過的聯邦執法官。丹尼爾斯和奧爾執法官。」
恰克說,「我祈禱,不要是大富豪范德比爾特家族的家園。」
「如果備用發電機也壞掉呢?那些牢房就會打開了。」
泰迪看著恰克。
一片沉默。幾個醫師隔著桌子面面相覷。
「你們這裡有六十六位病患。」
「但這就是她的意思啊。」
「好吧,那就這樣了,」奈爾林說著和_圖_書,低頭闔上了面前的文書夾,然後望著長桌末端的泰迪和恰克,「兩位執法官,你們一切都好吧?」
「看來我們已經取得一致意見了,」奈爾林說。「那麼,我們要向監事會申請,撥款給布若提根醫師進行研究。」
奈爾林舉起一隻手,阻止他繼續反對。「贊成布若提根醫師請求的,請舉手。」
「看出什麼?」說話的是考利的那位朋友,泰迪瞄了一眼他的白罩袍,看到他姓米勒。
吉普車飛馳過眾多小丘中的一個隆起處,然後衝進了一排樹,泰迪和恰克抓緊了,在後座撞成一堆;然後那排樹被拋在後方,眼前可以望見考利的宅院背後;他們穿過四分之一英畝的碎木塊和松針後,來到了車道上,司機把車子放到低檔,轟然往大門駛去。
「我們早上談到瑞秋.索蘭度的密碼——」
「你們的衣服呢?」有個人問。
「哪部分不懂?瑞秋.索蘭度是暗示,有這麼一位第六十七個病患。」
「把空氣轉成了純靜電,」考利說。「這就是為什麼昨天夜裡總機失靈,為什麼無線電頂多也只是勉強能接通。如果颶風直撲我們這兒,我不曉得最後還有什麼會留下來。」
「剛剛才從熱帶風暴升級為颶風。現在風速大概是每小時一百哩。到了午夜十二點,預計會達到一百五十哩。結果你們兩個還在外頭閒晃?」
「火腿族的無線電。我們大概再過兩個小時也會失去訊號了。」
「怎麼?」
「兩位,」他們進門時,考利說,「很高興見到你們。」
「現在你們可以休息了。你們的搜索任務已經結束了。」
「我們現在應該去加強園區裡面的防災措施的,結果卻跑來找你們。」他用力一拍椅背,頭轉回去望著前方,不理他們了。
「醫師,」泰迪說,「我不是故意要打斷的,」
考利吐出一口氣,回過頭來望著坐在長桌末端的他們。
泰迪差點脫口和圖書而出:還真的?
「是,我明白,但她的意思是靠不住的。這裡沒有第六十七個病患。」
泰迪低頭一會兒,望著身上愚蠢的白襯衫和搭配的褲子,覺得自己看起來像個冷飲櫃檯的店員。大概他的外型太不像執法官了,或許他該舀一筒筒冰淇淋給大家,看能不能因此贏得他們的心。
考利環視著其他醫師,睜大眼睛。
吉普車顛簸駛過一個土堆,一時之間泰迪只看到天空,覺得車輪底下一片空盪,然後輪胎撞上土地,他們彎過一個急轉彎,小徑上同時還有險陡的起伏,泰迪可以看到左邊遠處的海洋,海水彷彿爆炸般翻騰著,形成一個個蕈狀雲般又白又大的浪濤。
考利從座位上站起來,去餐具櫃給自己倒了杯咖啡。「謠傳你們是在一個陵墓裡被發現的。」
他發現每個人都回過頭來看著他,覺得很困惑。
「好問題,」考利說,泰迪覺得他簡直樂不可支。
「執法官,辦不到,很抱歉。」
他們在長桌末端找了兩個位子坐下。
考利環視著全桌人,泰迪忽然覺得心底生出一股憐憫,那是他以前幾乎沒有過的感受。他不曉得為什麼考利會讓他們參加這個會議,但他開始感覺這個人在會議室裡沒有太多朋友。
泰迪點點頭,然後往後靠坐回椅子上,等待著。
考利開口前,好像在謹慎選擇自己的措詞,彷彿要挑出最簡單的說法。「比方說,如果這個颶風沒來,我們今天上午又收到兩個新病患。那我們的總數就變成六十八。如果有個病人昨天夜裡睡夢中死亡,那就讓總數變成了六十五。每一天、每一個星期的總數都會不一樣,會有各種變數的。」
「兩位請坐吧,」奈爾林說。「我們馬上就要結束了。」
「我們找到她了。」
「你們知道有什麼更好的地方可以躲避颶風嗎?」恰克說。
「你怎麼知道風暴升級了?」泰迪說。
「我們從沒跟典獄長說過話。剛剛是麥佛森接我們回來的。」
「我指的是對基www•hetubook•com•com底神經節和大腦皮質層造成損害的風險。我指的是歐洲早期的研究已經證明,這會有類似腦炎和中風所引起破壞神經的危險。」
「我們聽說這個颶風強度可能會達到每小時一百五十哩。」
他們在地下室的員工宿舍沖澡,從雜役的備用制服堆裡取了換上。他們自己的衣服已經送去醫院的洗衣房,恰克在浴室裡把頭髮往後梳,看著自己的白襯衫和白長褲說,「請問您要不要看看葡萄酒單呢?我們今天晚上的特餐是威靈頓酥皮牛柳,相當不錯。」
「這是個小島,」考利說。「能去哪裡呢?又不是說他們可以搭上渡輪,飛馳回波士頓,闖出什麼大禍。如果給他們加上人工約束裝置,病院裡又淹了水,那麼,各位,他們全都會死掉。那是二十四條人命。萬一園區裡發生了什麼事,對其他四十二個病患造成危險呢?我的意思是,基督啊,你們良心能安嗎?我不能。」
「可以讓我的搭檔和我查閱你們的病患檔案嗎?」
泰迪說,「我們今天早上談的時候,你說你對最後的那個線索完全摸不著頭緒。」
一個想必就是布若提根的年輕人感激地朝桌邊的每個人點點頭。他有個戽斗下巴,運動健將型,兩頰光滑無鬚。泰迪覺得他像是那種渴望別人注意的人,完全沉浸在實現了父母畢生最大夢想的得意中。
「絕對不行。」奈爾林說。
「我想大家都尊重你的意見,但如果抗精神病的藥劑可以讓我們減低血清素5—HT不平衡,那麼我覺得我們沒有太多的選擇。我們必須繼續研究下去。第一個實驗的病人,就是這位,呃,桃麗絲.華許,她符合所有的標準,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考利雙臂僵硬不動,一根香菸啣在唇上半舉著。
幾名醫師低聲交頭接耳。
「就是那個嗎?」那名醫師指著高高的窗戶,上頭用厚膠帶交叉貼成十字形,而且好像在輕輕地呼吸,朝室內吐氣。窗玻璃被雨水打得咚咚作響,整棟大樓在狂風的壓www•hetubook•com•com力下發出吱嘎聲。
考利點點頭,他回到桌前。「今天早上,羅德島州的新港市失去了百分之三十的家園。」
「我們有多大的麻煩?」
「約翰,這是賭博。」坐在長桌中段一個褐髮男子輕聲說。泰迪和恰克剛進來時,不管當時會議中所討論的事項是什麼,反正褐髮男子跟考利是僅有沒舉手的兩個。他重複敲著一枝原子筆,雙眼瞪著桌面,但泰迪從他的口氣聽得出他和考利交情不錯。「這是一場真正的賭博。我們假設停電好了。」
「我們要帶你們去見考利醫師,」麥佛森回頭看著他們說。「他等不及要找你們談談。」
「可是沒有啊,」考利說,他雙手攤在桌上。「這個想法很了不起,執法官,如果真是事實,那麼密碼當然就破解了。但二加二永遠不會等於五,你再怎麼期望也沒用。如果島上只有六十六個病患,那有關第六十七個病患的問題就沒有意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沒聽懂,」最後奈爾林終於說。
崔.華盛頓頭伸進浴室。看著他們的新服裝,他似乎憋著笑,然後說,「我來帶你們去見考利醫師。」
「沒關係,執法官。是我們請你來參加會議的。」
「怎麼了?」泰迪重複問道。
「我們四周都環繞著海洋。現在馬上就有個時速一百五十哩的颶風迎面撲擊。『水很大』顯然是非常可能的。我們可以把警衛加倍,向每個藍區的病患重複不斷說明。沒有例外。但我們不能把他們鎖在床上,老天在上,他們已經鎖在牢房裡了。這樣太誇張了。」
恰克低聲說,「別看我,我也不曉得。」
考利坐回位子上。「今天下午,颶風已經侵襲了波士頓南邊鱈魚角的普洛文斯鎮和楚若鎮。沒有人知道災情有多嚴重,因為道路都不通了,無線電通訊也中斷了。不過看起來颶風正猛撲向我們這裡。」
泰迪和恰克都回頭望著那扇門。
「啊,」考利說,「真是的。」
「我只是擔心代價。」
「你真的看不出來嗎?」泰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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