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第六十七個病人
第十五章

泰迪從鐵欄杆前退開,往左轉,這才發現這個囚室的整面左牆都寫滿了字,一吋空白都沒有,千萬個寫得小小的、排列整齊的字,字小到除非把眼睛湊到牆上才能辨認。
「不。」
「拜託別讓我死在這裡。」
貝克隔著牢房的鐵條望著他們。「喔對,好吧。我會找個醫師來。那你們兩位呢?會在講好的時間離開,對吧?」
「告訴我,」泰迪說。
「你看怎麼樣?」泰迪說。他看到遠端拱門外的窗上有個人,攀在鐵窗上,幾個警衛正拖進來一條管子。他的雙眼才剛能適應過來,可以看清主走道上那片銀灰色的光,但旁邊的牢房太暗了。
「這始終就跟真相無關。」
他抽出兩根火柴,緊捏在一起。
「你弄的。」
「他們把我弄回來了。他們說我是他們的。」
「你不會死在這裡的。」
「耶穌啊。」泰迪說。
「你們幹嘛都跑上去外頭呢,泰迪?」
他轉身離去。
「你之前從沒跟他共事過,對不對?」
諾以思點點頭,最後一根火柴熄滅了。
「你撒謊。」
「我不會殺任何人。喬治,我不會的。」
「有關真相。」
泰迪又點燃了兩根火柴。
泰迪什麼都沒說。
泰迪微笑,「他們就為了我,還變出了一個颶風,嗯?這個把戲真是妙極了。」
讓她走吧,諾以思說。
「讓我看看你的臉。」
喬治.諾以思在淚眼中微笑,緩緩搖著頭。「你無法殺了雷迪斯又同時揭露真相。你必須做個選擇。你明白這一點,對不對?」
泰迪舔舔唇,又舔了舔口腔上側。他隔著火光望進去說,「哈囉?」
「什麼?」泰迪說。
「騙子。」
泰迪也正要追上去,只是出於直覺而已,此時卻聽到了那聲低語:
「他們說這裡是我的家。」
泰迪手掌摸過前額和鼻樑,確定是乾的。「倖存者的內疚,悲痛引起的心理創傷。」
這個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誰曉得信賴是從何產生的?這一刻還沒有,下一刻就有了。泰迪在大戰期間認識的一些人,他會在戰場上把自己的性命託付給他們;可是一旦離開戰場,他絕對不敢把錢包託給他們。他認識一些可以把錢包和太太託付給他們照顧的人,但他絕對不敢在戰爭中要他們幫忙掩護,或是跟那些人一起破門而入。
第三根火柴嘶一聲劃過火柴盒側邊,火焰在他指尖上方竄高,他舉向鐵窗,往裡面看。那個人坐在左邊角落的床上,頭低著,臉埋在兩膝間,雙臂環抱著小腿。他頭頂禿了,周圍的深色頭髮已經夾雜著密密的白斑。他全身只穿了一件腰間有繫帶的寬鬆男短褲。瘦骨嶙峋的身子不斷打顫。
「告訴我你明白。」
他們花了好幾秒鐘在黑暗中摸索床的位置,然後貝克按亮手電筒朝牢房裡照,他們把溫格斯平放在床上,他呻|吟著,鼻孔裡冒出血來。
「什麼?」
「我不要按摩。」威利朝空揮來一輪迅捷的刺拳。
「這個嘛,跟我的搭檔在一起。」
「這件事跟真相有關。要揭露——」
火焰燒到了他的食指指尖和大拇指側邊,他扔掉了火柴。
喬治朝他臉上和圖書啐了一口。
「他們會切掉我的腦。」
顯然是謊言。
他轉身面對著右方的三間囚室。一片黑暗。泰迪等著,知道說話的人看得到他,納悶著那會不會就是雷迪斯本人。
泰迪往後退,扔掉火柴,用袖子擦掉前額上的痰。
「好吧,那我們什麼時間、在哪裡會合?」
喬治大笑。他臉抵在兩條鐵欄杆之間,眉毛上下扭動。「要不要聽一個祕密?」
因為諾以思人就在這裡。挨了揍,遍體鱗傷,害怕得直發抖。
「是的。」
泰迪說,「向來都是啊。」
艾爾追在他後頭跑,然後那些警衛衝過泰迪身邊,手裡高高舉著警棍,跟他們追的那個人一樣渾身濕淋淋。
泰迪說,「會不會是個光頭佬?」
「你先去找個醫護助理吧,」恰克說。
他又哭又笑的臉緊抵在欄杆間,腫脹的溫和雙眼盯著泰迪。
「沒錯。找個醫師來看看那傢伙。」恰克說著和泰迪走出牢房。
「十五分鐘怎麼樣?」
「基於什麼?」
「他們會帶我去燈塔。你心裡明白。」
泰迪說,「冷靜,你冷靜一下。他們是怎麼把你弄來的?」
「不,那是奈爾林。」
那個人正迎面而來,渾身濕透,泰迪看到那些警衛扔下管子追過來。一個紅髮的小個子男子,發紅的雙眼和髮色正好相稱。他就在最後一刻忽然衝過來,撞上了一個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洞,此時艾爾雙臂揮過他頭頂,那個小個子雙膝跪地一滑,翻滾一圈,然後爬了起來。
他站在房間中央,等著能再聽到一次。可是什麼都沒有。監區內眾多的呻|吟聲原先因為那個紅髮小個子的追逐戰而暫停,現在又開始響起,一片嗡嗡聲,中間夾雜著零星的便盆嘩嘩響聲。
「他在我們剛剛上來那段樓梯玩觸人遊戲。下半段那邊。」
他們靠近那個傢伙了,泰迪望著他的雙拳虎虎生風。
泰迪走向中央那個囚室,他伸手進口袋,摸到了一盒火柴,掏出來。在盒面點火那一側劃亮了。然後他看到一個小水槽,還有一個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男子跪在床上,在牆上寫字。他回頭看了泰迪一眼。不是雷迪斯。也不是他認得的任何人。
「我不——」
「讓我看看你的臉。」
「全場爆滿,大少爺。全場爆滿哩。」
「那你永遠無法離開這個島了。」
「她死了。讓她走吧。」
「你應該要救我的。」
泰迪指了指,那三個人隨即追上去。
「燈塔。」泰迪說。
「就這樣了。」
恰克打開門,兩個雜役剛好從樓梯上來。恰克走過轉角,消失不見,一個雜役對著泰迪說,「你看到那個『偉大的白人希望』進來嗎?」
泰迪又感覺到德蘿瑞絲,撫著他喉嚨下方。他看得到她坐在七月初的朦朧光芒中,在剛剛日落的夏夜城市暗橙色街燈裡,他剛把車停在人行道邊,她抬起頭望過來,此時孩子們又回到馬路中間玩棍球,洗好的衣服在頭頂上翻拍著,然後她望著他走近,手托著下巴昂起頭,香菸舉在耳邊,他只帶過一次花回家,她就是他的愛人、他的女孩;她望著他走近,好像是要記和-圖-書住他和他的步伐和那些花和這一刻。他想問她,因喜悅而心碎的聲音是什麼樣?當你光是看著某個人,就能感到食物、血、空氣無法帶來的滿足,那是何等感受?當你覺得自己一生好像只為了一刻,而無論如何,眼前就是那一刻了,心中是什麼感覺?
貝克鎖上牢房的門。「我馬上去辦。」
艾爾說,「盡量靠中間走。不過就算這樣,你還是會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打到,一星期至少一次。你看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是要照顧他的。」恰克說。
「考利,」喬治說。「全是考利。他把全國各地最暴力的病患和重罪犯都運到這裡來。你想為什麼這裡收容的病患這麼少?而且你想想,一個有暴力歷史和心理問題病史的人,他的移監文件會有誰去仔細檢查嗎?你真他媽的以為是這樣嗎?」
這回是從囚室的右邊傳來的。
一名病患在他們背後把門一摔,跑過他們身邊進入監區。他赤著一雙髒兮兮的腳,跑動的樣子像個職業拳擊手——腳一前一後流暢跳動著,雙手握著擺出練拳的姿勢。
泰迪點亮那根火柴,在忽然閃現的火光中看到諾以思抓著鐵欄杆發抖,眼淚從他腫脹的眼睛滑落到他腫脹的臉龐。
「雷、迪、斯。」
「光憑我們三個,制不住他的。」
泰迪感覺得到他的嘶吼直朝臉上衝來。
泰迪還記得上回是在監獄的接待室裡見到諾以思。雖然因為久居監獄而顯得蒼白,不過看起來健康、充滿生氣,昔日大部分的陰影都不見了。他還說了個笑話,提到一個義大利佬和一個德國佬走進德州艾爾帕索市一家酒吧。
「你的搭檔是誰?」
一團穢物擊中了泰迪腳邊的地板,有個人在黑暗的牢房中咯咯發笑,泰迪雙眼直視前方,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那結果呢?」
「喬治,」泰迪說,努力把聲音壓低且保持冷靜,「不是這樣的。」
在黑暗中,喬治說,「你知道親愛的考利醫師專攻哪方面嗎?」
他們走進門,來到一個十呎寬、十四呎高的監區,拱道之下的花崗岩牆壁和花崗岩地板往前延伸,與整個堡壘等長度。前後兩端的高窗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天花板滴著水,地板上到處都是一灘灘積水。牢房在他們的左右兩邊,隱埋在黑暗中。
泰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雨衣。「屋頂的雜事。不過我在樓梯上碰到一個病患,追他追到這裡來。我猜你們或許需要幫手。」
「我辦不到,」泰迪說,出口的話又啞又尖,他感覺到自己胸膛正中湧起一股想大叫的欲望。
「喔,我知道,殺手。」他打開那間牢房,「趕快進來吧。」
「那就這樣吧。」
泰迪又想到了那些黃色藥丸。如果考利犯了疑心,真的懷疑他和恰克是——
「拜託,」他低聲道,泰迪知道他哭了。「拜託。」
「麻煩一下好嗎?我比較喜歡在黑暗中工作。非常謝謝。」
「他是拳擊手嗎?」泰迪說。
諾以思抬起頭。
貝克帶他們到右邊第三間牢房,打開來。「把他扔進去吧。」
「你想那些檔案會在哪裡?」
那名男子轉和-圖-書身,走向他。他的臉支離破碎,一片亂七八糟的黑色和紫色和櫻桃紅。鼻骨打斷了,上頭用白色膠布貼成一個大大的X。
喬治抬起一邊眉毛。「完全一個人嗎?」
泰迪說,「這無所謂。我會看人。我了解這個人。我信賴他。」
「我想也是。先不要有妄想症,輕鬆點好不好?」
「是誰弄的?」
「你不認得我的聲音嗎?我們談過那麼多話。」
「喬治,你聽好。他們是怎麼把你弄來的?一定得有移監命令。一定得諮詢心理醫師的。檔案,喬治。文書資料。」
「你得選擇。」
泰迪又聽到了那個名字:
諾以思低下頭,把光禿禿的頭皮抵著鐵欄杆,靜靜哭著,泰迪想起上回他們在訪客室碰面,喬治說過,「如果我非得回去不可,那我就自殺。」然後當時泰迪說,「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操你的!」
「雷迪斯。」
「燈塔?」
隔著鐵欄杆望著諾以思,他感覺這是實話。如果他得付出如此代價才能救出這個可憐人,這個殘缺不全的受害者,送他回家,那麼泰迪會忘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是算了,而是等到下回再算帳。然後期望德蘿瑞絲會諒解。
「抬起你的頭。」
他們握握手,恰克一臉是汗,上唇水亮。
「怎麼?」
恰克走到門邊,暫停下來回頭望,泰迪點點頭。
「你說我不會再被送到這個地方的。你答應過我的。」
「雷迪斯。」
泰迪回頭望著拱道,看到了那個病患踮著腳流暢地舞動,雙手配合著對空揮拳。
他朝監區另一頭跑去,中途讓路給三個警衛,然後繼續跑。那三個警衛正把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巨漢往他的牢房拖。
諾以思沉默了。
「常常一個人嗎?」諾以思說,隔著鐵欄杆凝視他。
「我可不能讓我的衣食父母在我眼前抽筋啊,」那個年長的雜役說。「你聽到沒?」
「泰迪,你得當心,皮繃緊一點。」
「為什麼?」
「沒問題。」
「他們不會——」
「去練習室,就在那兒。」那名雜役手臂誇張地往左一揮。
「兄弟,我跟你說——」
「我會去的,喬治。我會去看的。我要把你弄出這裡。」
諾以思身子盡力往後退,但雙手仍抓著鐵欄杆,他歪起頭,一邊耳朵貼著肩膀。
「跟我說什麼?跟我說什麼?你還能跟我說什麼?更多謊言,如此而已。」
「你能不能抬起頭來?」
「你解釋給我聽啊,」泰迪說。
「我要把你弄出這裡。你撐著點。別做任何讓自己後悔的事。聽到沒?你撐著點。我會回來救你的。」
幾個人在牢房裡拍手,還有幾個人呻|吟著,又深沉又喪氣,就像戰場上傳來的一樣。
「你去那兒,看看那個地方。如果你能活著回來,再來告訴我他們在那裡做什麼。你親眼去看看。」
「我信賴他,」泰迪重複道。「我只能這麼說。」
「我會小心的。」泰迪給了恰克一個微笑。
「不——」喬治說著轉為乾笑。「暴力。尤其是男性。他正在做一個研究。」
「這裡一定有個地方收著一批檔案,」恰克說。「說不定只是提供基本醫hetubook.com.com療和參考而已。這樣吧,你去找雷迪斯,我去找檔案?」
「見鬼我怎麼可能——」
恰克可以拒絕跟他一起來,可以選擇留在男子宿舍,在暴風雨後的大掃除時間呼呼大睡,等著渡輪重新開航。他們的工作已經完成——瑞秋.索蘭度已經找到了。恰克沒有理由、不必為了職務所需,跟著泰迪來找雷迪斯,陪著他證明艾許克里夫醫院只不過是醫學道德綱領誓詞的笑柄。然而他卻跟著他來到這裡。
「怎麼?」
「我以前總以為,我們已經不完全是職業上的合作了,我們成了某種朋友。另外提醒你一下,那根火柴馬上就要燒完了。」
泰迪感覺到整個監區包圍著他。上臂骨頭發冷。一時之間他說不出話來,彷彿他的腦袋忘了如何和舌頭聯繫。
「一個人獨處。這整件事從一開始,你曾一個人獨處過嗎?」
泰迪又點了另一根火柴,但火柴飛進了囚室,沒點著。
他等著泰迪自己想明白。
「不是嗎?」
「不是的。你以為我花了過去一整年是在計畫什麼?這個,現在,就是這裡。」
「他們說這裡就是家。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沒辦法。」
「嘿。」
「他在哪裡?」
泰迪跟他握握手。「我是泰迪。幸會。」
「我看不到你的臉。」
「我得找些幫手來,去抓李奇菲德,」貝克說。「地下室裡頭關的那些傢伙,如果沒有六個警衛在場,我們連飯都不敢讓他們吃。如果他們跑出來,這裡就會變成操他媽的圍城血腥屠殺了。」
「從來無關。」
貝克說,「我們的主發電機今天清晨四點左右故障了。牢房的鎖是電子控制的,這是我們最近的創新之一。他媽的這點子真夠了不起吧?於是所有牢房在四點打開,還好我們還是可以手動操作那些鎖,所以我們把大部分病患送回牢房去鎖起來,但不曉得哪個渾蛋有把鑰匙。他不斷偷偷溜進來,至少打開一間牢房,然後又偷偷溜走。」
他停下,背對著鐵欄杆,等著。
囚室消失了。他可以聽到床墊的彈簧發出吱呀聲,布抵著石頭的沙啞低響,還有骨頭的喀啦輕響。
「操你的!」喬治又吼。「你花了過去一整年計畫?計畫殺人,就這樣。殺掉雷迪斯。那就是你操他媽的遊戲。結果看看把我害成什麼樣子。這裡,回到這裡。我受不了這裡,我受不了這個可怕的屋子。你聽到沒?不能再重演了,再也不能,再也不能了。」
泰迪抖著手想劃亮下一根火柴,但點火時火柴棒卻折斷了。
「我看到我那個了。」
「我來猜猜看,」諾以思說。「你之前從沒跟他共事過,對吧?」
諾以思隔著鐵欄杆哀傷的望著他。「那他們已經贏了。」
「他們知情。你還不明白嗎?你在追查的一切。你的整個計畫。這是個遊戲,一齣布置得很漂亮的戲。這一切」——他一隻手臂在頭頂空揮一圈——「都是為了你。」
泰迪舉起大拇指往後頭的監區指。「他叫恰克。他是——」
聲音來自中間那個囚室,否則就是靠左邊那個。不是雷迪斯的聲音,絕對不是。不過似乎同樣是個熟和圖書悉的人。
「上帝保佑你。」
「不是。」
「喬治,看著我。」
「我不會殺任何人的。」他又重複一次。
泰迪凝視著那一片光裸的皮膚,還有顫抖個不停的四肢。
恰克回頭望著門。「從聲音判斷,愈高的地方就愈不危險。我想他們的行政辦公室一定是在上頭。」
他左邊那個高個子、年齡較大的黑人雜役說,「啊,你是從海灘那邊來的,嗯?那邊是度假監樓。沒錯,這位是威利,他認為他正在做訓練,即將要在紐約市的麥迪遜廣場花園和重量級拳王喬.路易進行一場拳賽。老實說,他打得還真不賴。」
泰迪搖搖頭。「沒有,我——」
泰迪湊近一步。
威利的雙臂猛然落下,垂在身側。「你說得沒錯。」
「這回我再也出不去了,」諾以思說。「我脫身過一次。但不會有第二次,再也不會有了。」
「我明白。他在哪裡?」
「就是這樣。」
諾以思嘆息,彷彿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讓他無聊得站著都要睡著了。「他被轉出C監了。如果他沒在A監,那麼他就只可能在一個地方。」
「你看著我,」喬治.諾以思說。「別躲開眼睛。你從來就不想揭發這個地方。」
然後他說,「他是聯邦執法官,從西雅圖——」
喬治說,「很好……」
「你是個騙子。」
他走到下一個囚室外,火柴燒光了,那個聲音再度出現,這回近得多了,「我被你出賣了。」
貝克在手帕上找到一塊沒沾血的部分,按回臉上的傷口。「沒時間了。」
泰迪和另一名雜役繼續往前走,那名雜役伸出一隻棕色的手。「我是艾爾。」
「不要碰我就是了。我比賽前不喜歡人家碰我,你知道的。」
威利走向牢房。「你真的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那些觀眾。」
泰迪搖搖手讓火柴熄滅,然後扔掉。他推開火柴盒,發現只剩一根。他聽到諾以思仍貼著欄杆,咻咻吸著氣。
「不,我不是。抬起你的——」
整整一分鐘,泰迪站在那兒,瞪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然後諾以思躺下時,他又聽到床墊的彈簧所發出的聲音。
貝克朝他望去。「光頭佬?是啊,我們逮不到的人裡頭就包括他在內。猜想有可能就是他。他姓李奇菲德。」
「你喜歡嗎?」
喬治.諾以思走向鐵欄杆,雙唇厚得像自行車的車胎,縫合處發黑。「都是因為你說那些話,一說再說,他媽的說了一大堆,結果我回到了這裡。都是因為你。」
「啊,該死,」艾爾說。
那個年紀比較大的雜役低聲笑了。「只要一個就行。我是他的經紀人。你不曉得嗎?」他大聲喊,「喂,威利。大少爺,該給你按摩了。離拳賽只有一個小時了。」
他劃亮了火柴。床是空的。他手移向右邊,看到了那個人站在角落,背對著他。
「十五分鐘應該可以。回大廳碰面?」
那名警衛已經弄好了管子,噴出水柱,把那個爬在鐵窗上的傢伙轟下來,逼著他退到地板上。
「這件事跟你有關,還有,雷迪斯,從頭到尾重點都是如此。我只是附帶的,一個門路而已。」
「我只有那次跟澤西.喬比賽時抽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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