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第六十七個病人
第十六章

他對恰克到底了解有多少?他想著他的臉,可以看到他在渡輪上,望著海洋……
「我們現在在哪裡?」恰克說。
霧角聲又響起了。
「波士頓燈塔」的霧角從港灣另一頭傳來,那是泰迪童年在赫爾鎮夜夜都會聽到的。在他心目中,那是世上最孤寂的聲音會讓你想抱著個什麼,一個人,一個枕頭,或抱著自己。
泰迪往後靠著那塊石頭,感覺到只有童年時代的那種自由。他望著濃雲後頭逐漸露出的天空,皮膚感覺到清涼的空氣。他可以嗅到潮濕的樹葉和潮濕的土壤和潮濕的樹皮,可以聽到最後一波零星的微雨。他想閉上眼睛,期望醒來時身在海港的另一頭,在波士頓,在自己家的床上。
門廳亂糟糟擠了一堆人——雜役、警衛,還有兩個戴著鐐銬、身上濺了泥水的病患——泰迪和恰克迎向他們,避開一個剛離開咖啡桌的傢伙,那人漫不經心地拿著咖啡杯轉身,朝恰克胸口晃過去。
「我很確定他調去那裡了。」
艾爾在他旁邊一起走。「當然啦。這個渾蛋滑頭得很,不過這兒就這麼點大,沒多少地方可躲的。」
「是啊。」
他側躺著,望向海洋。在白晝將盡的此時如此湛藍,在薄暮逼近的此刻如此充滿生氣。他躺在那兒,感覺到微風拂過臉上,海洋在愈來愈暗的天空下無限伸展,他覺得好渺小,好平凡,但那不是令人感到軟弱之感,而是一種奇異的自豪。因為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沒錯,只是一個小點,但卻也是成員之一,身在其中,隨之起伏呼吸。
泰迪不禁納悶,如果他不值得信賴的話,那這一切要怎麼解釋?
泰迪轉身走過監區,發現艾爾正在等著他。他站在花崗岩走道中間,懶懶盯著泰迪,泰迪說,「逮到你的人了嗎?」
「拿去。」恰克說。
他們走到門前,艾爾說,「回到樓梯,往上爬。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屋頂了。」
他數過每堆石頭,寫在筆記本上,旁邊各自標著對應的字母:
「天哪,」恰克說。「天哪,真要命,真要命!」
「我相信他在這裡,這點毫無疑問。」
他看到了那個黃銅門鈕,就像考利家那個鳳梨形的,然後他抓住門鈕,上頭被雨水弄得濕溜溜的。
他看著那片黑暗的岩石平臺,臉頰貼在上頭,此時他才發現,恰克不在這裡。
泰迪皺起眉。「我不懂這個辭彙是什麼意思。」
「詭異。」泰迪說。「的確是。」
很不錯的小夥子,讓人很快就喜歡他,善於和大夥兒打成一片,是那種你會想跟他一起的人。來自西雅圖。最近剛調過來。撲克牌高手。恨他的父親——這一點跟他整個人好像不太符合。還有個什麼不太對勁,埋在泰迪的腦子底下,某件事……到底是什麼?
「是啊,那——」
泰迪跟在恰克後頭,兩人走了一段路,爬上一處丘陵,然後又繼續走。他的搭檔,他曾告訴諾以思。他信賴他的搭檔,他說過。但為什麼?因為他只能信賴他。因為你沒有辦法一個人單獨去對抗這一切。
「到這個時候,什麼密碼都不重要了。我們有雷迪斯在這裡的證據。你也見到了諾以思。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帶著這些資訊、這些證據回家,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謝了。」
「一個月之內可能有很大hetubook.com.com的改變。」
此刻,恰克正冒著葬送前途的危險,去找雷迪斯的檔案。
然後泰迪告訴他有關諾以思的事情,有關他被毒打過,有關他對泰迪的怨恨,他的恐懼、他顫抖的四肢、他的哭泣。他告訴恰克一切,除了諾以思對恰克的懷疑。恰克認真聽著,偶爾點點頭,望著泰迪的表情就像個小孩在深夜營火邊望著營隊指導員講鬼故事似的。
「那邊有很多名字叫喬的,」恰克說,伸手到後頭的口袋。
然後那個警衛說,「嘿!你們兩個!嘿!」
「這點我同意,」恰克說。「但這一切實在有點Grand Guignol(恐怖劇場),你不覺得嗎?」
「喂,稍等一下!」
恰克聳聳肩。「這名字我沒印象。」
他們走出樹林,結果面對的不是環繞燈塔的圍籬,不知怎地,他們往北偏了很多。樹林已經被暴風雨弄得一片混亂,一大堆倒下或吹彎的樹木擋著路,他們被迫得拐來拐去。泰迪知道他們偏離了一些,但根據上次的估計,他們走了差不多是到墓園的距離。
恰克用一根木杖打著褲管,把上頭沾的尖刺清掉。「或者我們可以繞一圈,從東邊過去。還記得昨天晚上跟麥佛森走過的路嗎?那個司機也是走類似的一條小路。過了那個丘陵一定就是墓園了,我們要不要繞過去?」
泰迪看著坡頂,看著海岬突出的一角,還有上方的穹蒼,心想,或許就只能這樣了,德蘿瑞絲。這可能就是我現在能做到的極限了。雷迪斯會活著,艾許克里夫醫院會繼續存在,但我們已經可以滿足,因為我們知道自己已經開始進行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最終將可以把這一切推翻。
坐在小桌旁那個警衛還在原處,正在講電話,目光呆滯抬眼看著他們下樓,然後忽然眼睛一亮對聽筒說「等一下」,接著朝正走下最後一級階梯的他們說,「嘿,你們兩個,稍等一下。」
泰迪回頭看著他。「我不是要去艾許克里夫。」
泰迪坐在一顆大圓石上,感覺到汗水流遍全身,沁濕了他的白襯衫和白長褲,他覺得好高興。他的心臟仍怦怦猛跳,眼睛發癢,肩膀後頭和頸背刺痛,他知道,除了愛情之外,這是全世界最棒的感覺了。
「嘿!」
他說的對。泰迪心裡明白。
他講完後,恰克說,「你相信他嗎?」
他們回頭,過了圍牆回到另一邊,泰迪知道唯一的出路就在正前方。如果他們從其他方向離開,都會引起太多注意,除非他們從警衛看守的大門出去。
何況,總之,整個想法根本很荒謬。他信賴恰克。畢竟,恰克偷翻過考利的書桌。
恰克遞出那張紙。「這是入院初步評估表,雷迪斯的。我只能找到這個和他的病歷紀錄。沒有事故報告,沒有會診紀錄,沒有照片。好詭異。」
「那倒也是。」
「真的?」恰克拍拍口袋,心不在焉。
「是有可能,」泰迪說。「但上回我看到他的時候,我覺得他精神正常得不得了。」
他看到左前方有群穿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在微細雨中圍站在一起抽菸、喝咖啡,其中幾個往後靠著牆,每個人都在開玩笑,用力朝空中吐著煙,他和恰克逐漸朝他們走近,始終沒回頭,等著身後門打開,又會有人猛和*圖*書喊他們回去。
恰克背對著他,「小心別摔斷脖子。」
「沒錯。」
他在坡頂找到一條捷徑,那是一個通往岬角的窄洞,因為被侵蝕得夠寬,於是泰迪便可以站在洞裡,背對著滿是泥沙的牆,雙手放在上方平滑的岩石,把自己提上去到夠高的位置,然後胸部撲在岬角上,雙腿再盪上去。
「我不認為他們設圍籬是要保護一個污水處理廠。」
泰迪站起來,恰克又坐在那邊幾秒鐘,看著仍懸在他手上的那張紙。他看看周圍的樹,又抬頭看泰迪。泰迪正望著遠處的海岸。
那些石堆就散落在灌木坪上。九堆排成三排,每邊都有隆起的斜坡保護,把整個灌木坪圈成碗狀。
泰迪等著,還不急著打開門,想看看艾爾會守在他旁邊多久。
「不了,」泰迪說。「你留著吧。」
「迷路了。」
泰迪望著恰克想一笑置之,或許還正想著要換個話題。
他們繼續走,泰迪轉身倒著走說,「卡車?」
「你知道,我認識一個西雅圖調查站的傢伙。」泰迪說。
「諾以思,」恰克說。
「也說不定他只是要我們簽名離開。」
恰克拉出那張紙,泰迪想起他們來到島上那天,他要把佩槍遞給警衛時笨手笨腳,還弄半天解不開槍套。一般聯邦執法官不會有這種問題的。事實上,如果你解不開槍套,值勤時就很可能因此送命。
「所以,他們大概也沒多想。」
「他們看到你了嗎?」
恰克點點頭。「貝克,他被問起一定會把我們供出來。」
「比走回我們剛剛來的原路要好。」
恰克的手還伸在那裡,那張紙在他指尖垂著。
「什麼?」
「我走過那個轉角,看到那些圍籬修好的時候,」恰克說,「心裡想著該死。泰迪,我還以為我們完蛋了。」
如果他們不是同一邊,而這些密碼是恰克不希望他看到的……
警衛面無表情,泰迪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的臉是因為無聊而毫無感情,還是因為他要擺出強硬的態度以應付衝突。
泰迪看得到他沒抓到的那張摺成方形的紙,還半塞在口袋裡。
恰克站起來,把那張紙放回後頭口袋。
「是啊,來載你們回去的。你們如果想等的話,上一班大概五分鐘前剛離開,應該隨時會回來了。」
聯邦執法官署那邊也會處理,他們一定會派人來。但關鍵在於時間——他們能及時趕到嗎?在艾許克里夫的醫師們把泰迪徹底改變、把他變成像諾以思那樣,或甚至變成像那個玩觸人遊戲的傢伙之前?
「誰?」
「我不是覺得你可笑,恰克。就像我剛剛說過的,我常常把波特蘭和西雅圖搞混。」
(你怎麼知道?)
笨拙。就是這個字眼。但不對,恰克沒有什麼笨拙之處。他的表現處處靈活流暢。以泰迪的父親喜歡的說法,就是快得像拉稀似的。不,這個人身上一點點笨拙之處都沒有。但沒有嗎?恰克是不是曾有那麼一剎那笨手笨腳?沒錯,泰迪很確定曾發生過那麼一刻。但他記不得究竟是什麼事情了。至少此時此地,他想不起來。
泰迪手伸到胸部的高度,推了推眼前的門。
「你要去哪裡?」恰克說。「艾許克里夫醫院在另一頭。」
「他們也來了和_圖_書,」泰迪趕上來時,恰克說,他們走進那個大廳。
恰克舉起手,指向天空。「再過兩小時太陽就要下山了。提醒你一下,我們現在還沒走到燈塔,連墓園都沒走到。現在連能不能走到那裡,我們都沒把握。結果你還想爬下去去看那些石頭。」
「那是什麼時候?」
一時之間,那個警衛的臉閃過某種異樣的表情。或許只是泰迪的想像,也或許那個警衛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喬.范爾費德,」泰迪說,回想恰克從口袋裡抽東西的模樣。很笨拙。「你認識他嗎?」
十三(M)—二十一(U)—二十五(Y )—十八(R )—一(A)—五(E)—八(H)—十五(O)—九(I)
「是啊,我也發現了。」
恰克說,「老天在上,泰迪,怎麼會呢?」
「沒錯,正大光明。」
「我們剛剛說好在大廳碰面的。」
「你不想看嗎?」
「啊,你不喜歡這麼走?」恰克手掌摸了頸背一把。「我好喜歡蚊子喔。我想我臉上還有一兩個地方沒被他們叮過哩。」
「一個月前。」
「我得跟你們談談!」
「西雅圖。」
「不管原因是什麼,反正他一定不會忘掉我們。」
「毛骨悚然,」恰克說。「童話式的、陰森森的那種。」
一動也不動。
他們現在大概去不了燈塔了,就算走得到,接下來呢?而如果恰克是替他們工作,那泰迪和他一起去燈塔,無異像是自投羅網。
「他的名字是喬。喬什麼來著……」泰迪彈著手指,望著恰克。「幫我想想。就在我舌尖了。喬,唔,喬……」
「喔對。」泰迪手掌放在胸口。「換我抱歉了。」
但是,不,他和恰克好幾次獨自出去島上逛……
「我們繼續走吧。」泰迪說。
泰迪經過他面前時揮揮手,那個警衛說。「他們現在有卡車了。」
但艾爾只是點個頭就回身走向監區了,泰迪覺得可見自己是無端疑心。他們當然沒在監視他。據艾爾所知,泰迪只是另一名雜役。諾以思是妄想症。這也不難理解——如果處在諾以思的位置,誰不會如此呢?——但這畢竟還是妄想症。
他們頭上的燈紛紛亮了起來,發出一連串液體的爆裂聲,聽起來好像骨頭在水裡斷裂似的。電荷的聲音在空氣中嗡嗡作響,接著爆出一陣夾雜著喝采、噓聲、哀號的聲浪。整棟大樓似乎在他們周圍浮起一會兒,然後又沉了回去。警鈴的尖響在石地和石牆間迴蕩。
泰迪開始往東走過樹林。
泰迪花了七分鐘到下面,比他預估的少了三分鐘,因為土質鬆軟又多沙,他滑倒好幾次。他真希望自己早上不光是喝了咖啡而已,因為他空空的胃不停在叫,缺乏血糖加上缺乏睡眠也讓他頭發暈,眼前還漂浮著小斑點。
「說不定,」恰克說。「你要不要看看我從雷迪斯檔案裡弄來了什麼?」
他們來到一個狹窄的海岬上,右邊陡峭而下就是大海,左下方則是一片佔地約一英畝的灌木坪,天空轉為紅褐色,風開始變大,空氣嚐得到鹹味。
「沒。不過找到諾以思了。」
他幾乎盹著了,這才想到自己有多疲倦,然後他坐直身子,從襯衫口袋掏出一根香菸跟恰克借了火。他往前湊,跪下身子說,「我們得假設,到了現在,他們已經發現、或早就發現我和圖書們去過裡頭了。」
「十分鐘下去,十分鐘上來,」泰迪說。
他說,「好吧。」停一下,「很好。」再停一下。「沒問題,你帶路。」
他們一路不停往前,泰迪看看周圍的臉孔,一副現在才聽到那警衛喊聲、好奇他在喊誰似的。
「Grand Guignol,」恰克說。「這是個法文。抱歉。」
恰克又把手伸到後面。「不認識。」
恰克小跑起來。「一個雜役穿著雨衣、頭戴巡山員帽,從行政辦公室的資料室走出來?是喔,我想大概沒人會疑心。」
「我以為你們辦公室很小。」
他們往監區前方走,始終保持在走道中間,泰迪想到諾以思問他在島上是否曾獨自一人。他很好奇,艾爾監視他有多久了?他回頭細想來到這個島上的三天,想找出自己完全孤單一人的時刻。甚至在洗澡時,他是在員工浴室裡洗的,隔壁小間總會有人,或者門外就等著其他人。
泰迪說,「怎麼,我們不管這些石堆了嗎?」
如果他消失了,如果他再也無法離開這個小島,賀里參議員是個好朋友。毫無疑問。他的詢問會有人當回事,會有人進行調查。但在眼前的這種政治局勢下,一個來自新英格蘭地區小州、名氣不大的民主黨參議員,他講話的分量夠嗎?
「還有樓梯邊那個警衛,他想他也接到了情報,想攔下我們。」
「典獄長和考利。繼續走,我們得趕緊脫身。」
他望著恰克,四目相對,然後兩個人大笑起來。
「燈塔。」
他們下樓時碰到四個警衛正好往上跑,他們貼牆讓那些人先過。
他看著恰克,沒說話。
「不等了。我們得多運動一下。」
脫逃成功。
「不過,說不定他又精神崩潰了一次。我的意思是,發得很嚴重。他的確有過這類病史。他會轉到這裡,說不定是完全循正常管道。他在監獄裡面發作了,於是獄方說,『嘿,這傢伙以前是艾許克里夫的病人。我們把他送回去好了。』」
「保重啦。」泰迪轉回身,他和恰克朝著前方的樹林走去,他可以感覺到那個警衛在看著他們,感覺到整個堡壘在看著他們。或許考利和典獄長這會兒正站在堡壘前門的階梯上,或在屋頂上,看著他們。
但時機一下就過去了,泰迪還是沉默不語,恰克便開始沿著田野邊緣走,大致朝西北方而去,整個小島的地形又不時逼著他們朝岸邊走。
「不曉得。我從兩層樓上的資料室出來時,剛好看到他們走進大廳另一頭。考利轉過頭來的時候,我正好穿過出口的門下樓。」
「在這裡,」恰克的手從後頭口袋抽出來,是空的。
「沒問題。」
他們到了圍牆盡頭,左轉來到一片濕漉漉的綠色草原,看到有人正在修復那一段圍籬,一群人正朝著籬柱洞裡填上水泥,他們看得出圍籬一路往前延伸繞到後頭,知道這裡沒路出去了。
「嘿,如果那些密碼……」
他們走到那樹林前,沒有人喊,沒有人開槍警告,然後他們再往前走,消失在一大片粗樹幹和碎落的樹葉叢中。
「我們得走大門了,對不對,老大?」
泰迪轉動門鈕,把門推開,兩個警衛正走上階梯。泰迪側轉身子扶著門,讓恰克出去,左邊那個警衛點個頭向他致謝。兩個警衛都進門後,泰迪放手讓門關上,hetubook.com.com跟恰克一起步下階梯。
恰克疲倦地坐在陰暗的岩石表面上,從外套掏出一根香菸。「好,不過這回我不參加了。」
他們走近那群人,點了個頭。大家微笑揮手,泰迪跟其中一個人借了火,然後兩人沿著圍牆往前繼續走,走著走著,感覺到圍牆往前延伸約有四分之一哩,即使有人朝他們喊也聽不到了,路上還看到步槍的槍桿在他們頭頂上五十呎的城垛上窺視,他們仍一路不停地走。
「待會兒見了,」泰迪說。
泰迪望著煙霧從他彎曲的手指間冒出,飄散到海面上。
(你親眼見到了他做這件事嗎?)
他們還是看得到燈塔,隔著一個長長的小丘和另一群樹的缺口,還有一長片棕色和綠色的草木田野,燈塔露出上端三分之一。穿過那片田野之後,他們眼前是一長片潮間帶,再往前,鋸齒狀的黑色岩石形成了一片斜坡下的天然屏障,泰迪心知他們只能回頭穿過樹林,希望找到他們轉錯彎的地方,就不必一路走回原點了。
泰迪微笑了。
恰克一臉煩惱,或許甚至是害怕。「那他媽的我們要去哪裡,泰迪?」
「你找到雷迪斯了嗎?」恰克說。
「就是他本人沒錯。」
「恢復電力了。真好,」恰克說著走向樓梯。
艾爾繼續走遠了,泰迪轉了門鈕,把門打開。樓梯間的平臺上沒有任何警衛或雜役等著。他孤單一人,徹徹底底。沒有人監視。他在身後把門關上,走下樓梯,看到恰克就站在他們剛剛遇見貝克和溫格斯的轉角處。他把香菸趕緊用力按了幾下,掐熄了,抬頭望著泰迪走下樓梯來,然後轉身開始急步往前。
這是一個多小時來他們首次交談,泰迪感覺得到兩人都想靜一下,等到那股滋生在彼此之間的緊張感過去。
「又是石頭堆,」恰克說。「要命啊,老大。」
「我明白了,」泰迪說。「但你剛剛說那字眼是什麼來著?」
再過一兩秒鐘,周圍那些臉孔就會轉過來看他和恰克了。
「怎麼了?」最後恰克說。「我不認識什麼見鬼的喬,所以你現在覺得我很可笑嗎?」
泰迪摘下帽子,恰克也跟進,然後他們脫掉雨衣搭在手臂上,走在微雨中。大門口還是同樣那個警衛,泰迪對恰克說,「我們連腳步都別慢下來吧。」
「隨你吧。」
泰迪說,「在波特蘭長大會學到很多法文嗎?」
「他真的在這裡。」
「啊,或許是在波特蘭,我老是把這兩個地方搞混。」
「還有那個燈塔呢?」恰克說。「你相信那裡頭有一堆瘋狂科學家,這會兒正在把天線移植到雷迪斯的腦殼裡?」
他這麼告訴了恰克。
「我喜歡舞臺劇,可以嗎?」恰克說。「那是個劇場辭彙。」
恰克雙手圈住香菸點火。「就這樣吧。」
他闔上本子,放在前口袋裡,然後回頭開始爬上那道多沙的斜坡,在最陡峭之處又抓又扒,滑倒時往往順手扯下一整叢的濱海野草。他花了二十五分鐘才回到上頭,天空已經轉暗青銅色,他知道恰克是對的,不管他站在哪一邊:天很快就暗了,不管那些密碼是什麼,他下去一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然而,只有在他們還站在同一邊時,他說的才對。
「是啊,你說不定也認識他。」
他和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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