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什麼要用莫拉.肯錫這名字?我是說,如果這是化名,而我們多半可以假設這是個化名,為什麼要用我的姓?」
「你覺得凱文.赫里易像那種會交女朋友的男人嗎?」
「話雖如此……」
「說真的?」
紅燈即將轉綠前,我撥走她眼角的一綹髮絲。「才不,」我說。
「我們得去拜訪巴巴,」我說。
「和賈克.勞斯。」她說。
我們在她屋裡待了一會兒,她換上一條剪掉褲管的牛仔短褲,我從她冰箱拿了兩瓶滾石啤酒。之後我們坐在她家的後陽台上,聽著鄰居的漿洗得太硬的衣服在微風中啪啪作響,享受著這一天。
紅燈停車時她留意到我在打量她,便把眼睛完全睜開,注視著我,唇邊含著小小的、若隱若現的微笑。「在為我操心嗎,肯錫?」
我聳一聳肩,也攤直身體,仰望明亮的大理石天空。「不確定耶,你知道有什麼在困擾我嗎?」
我搭檔還是個通靈人呢。
「不和圖書是我們,」我說:「我們是膽小鬼。」
「還有很多專業拳擊手都是,你總能看見他們有女相伴。」
「的確,」我說,瞄一眼她那雙光滑溜溜橄欖色的腿和褪色牛仔褲。這世上的好東西或許不多,不過你若能指出一個講牛仔短褲壞話的人,我就能向你指出那人是個瘋子。
我聳聳肩。「也許你對。好吧,那我們怎樣對付凱文?」
「非常危險,」她說。
「有誰每天跟危險人物打交道?」
「呃,不像。不過,已經很多年了,老實說,從我們認識他到現在。」
「關於這案子的。」
「這世上有所謂巧合這種東西,你可能聽說過,就是當——」
使情況變得更複雜的是,我們相識這麼多年來,這是我第二次不能隨傳隨到。自從七月我認識了葛瑞絲.高,只要時間湊合得上,我會整天、整夜、有時整週末的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共度光陰,偶爾還會被徵用給葛瑞絲的女兒梅兒當保母,所以除非真有緊急事故,否則我的搭檔經常找我不著。這不是我們任何一個有好好做過心理準備的情況,正如安琪曾經說過的:「在伍迪艾倫的電影裡看到黑人的機率,比看到派崔克認認真真投入一段感情還要高一些。」
「並且引以自豪,」她說:「那樣一來就只剩下……」她轉過頭來,在陽光中斜眼看我。「你不是在想——」她說。
「肯定不是我們,」她說。
到我離開家時,氣溫已上升至四十五度以上,有氣無力的太陽看來就像個凍在冰池塘裡的橘子,想要衝破天空的硬殼。
「除了罐頭音樂、電視購物節目跟紐澤西口音之外嗎?」
「這種日子我沒法討厭這城市,」安琪道。
「所以呢?」
她攤直身體,伸長了腿。「如此這般,咱們突然有個案子了。」
她抄起她那一把濃髮www•hetubook.com.com的末梢,將它捲成臨時馬尾,頭靠向打開的車窗,讓陽光照在臉上脖子上。看著她這樣微閤著眼,臉上展現小小的笑意,我幾乎可以相信她是完全健康的。
她多了沉靜,少了自負。她會在一些最奇怪的時間打電話給我或到我公寓來,只為了跟我談談我們才剛共同度過的一天。她宣稱好多個月沒跟菲爾見面了,不過基於某些我說不清楚的原因,我並不相信她。
「所以,」她說,指背滑過我臉頰。「該是你罷手的時候了。」
「我是。」
我唉聲一嘆,自己也雀躍不到哪裡去。「說真的。」
「就是沒法。」
「但凱文不只是怪,他是個虐待狂。」
「誰曉得?」她說。「我看見過許多古裡古怪的醜男跟美女在一起,反過來也一樣。」
「我懂你,派崔克。」她離開車窗,靠向椅背:「你還在當你的大哥哥。」
「嗯?」
「請指教。」
「危險人物,」我說。
當我沿路易斯碼頭和*圖*書走去黛安德拉.華倫的公寓的時候,太陽終於破殼而出,我也熱得不得不脫掉外套。這會兒在我們開車回家的路上,溫度計的水銀正徘徊在六十度高段。
「色一下罷了,珍納洛。純粹只是沙豬情結,沒別的。」
我們駛經科珀山,從碼頭吹來的暖風將山頭的林木搖得沙沙作響,一束束錚亮紅葉落在石板墓碑上,再撲簌飄落到草地上。在我們右手邊,連綿的碼頭與船塢在陽光下閃耀,左手邊是北城一帶的褐、紅、與米白色磚牆,讓人聯想到鋪地瓷磚、古老的門道、濃稠醬汁的香氣、大蒜和新鮮出爐的麵包。
「要命,」安琪道。
我們離開路易斯碼頭走在商業街上的時候,患上精神分裂症的新英格蘭秋天已經將一個醜八怪早晨變成一個豔光照人的下午。我早上醒來時,風是寒冷砭骨的,好比有個苦行宗教的神祇在我窗下的縫隙呼呼吹氣。灰白發硬的天空像棒球皮,路上行人走向自己車子時都縮著脖子,裹在厚厚和圖書的夾克和尺寸太大的毛衣裡,呼吸的白霧噴得滿臉。
「該怎樣著手,你有想法嗎?」她說。接著說:「別淨看我的腿,你這變態。你眼下就跟一個已婚男人沒差別。」
「好吧,還有一樣。」
「喔,派崔克。」
我自己既不是什麼道德典範,所以如果不想背負假道學之名,就根本沒法多勸她什麼。到了初春她似乎谷底反彈,不再把熱呼呼的雄性身體往家裡帶,重新全勤投入偵查工作,甚至把公寓打掃了一下——這在安琪來說就等於清潔烤箱和買一把掃帚。但她始終不是個健全的人,不再像她以前。
但她不是。離開丈夫菲爾之後——臨走前為了報答他虐打她的身體太多次,她對他飽以老拳,讓他血淋淋地垮在她門廊上嘔吐不止——那個冬天她的注意力日益渙散,而且她新培養出一種約會習慣,不發通報便甩掉舊人換新人,將一個又一個摸不著頭腦的男士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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