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秋老虎,一九九七年
第四章

「我以為你說了什麼。」
安琪和我在吧台遠處的高腳凳上坐了下來,離酒保不遠,等著他過來招呼。
「嘿,甜心,」那個男人喊著,「看看我,照過來,嘿,甜心。」
「朵蒂,」他說,「還有藍尼的兒子,雷伊。」
「真的?」安琪點了一支香菸。「求求你告訴我吧,是什麼阻止了他們?」
藍尼的兒子從凳子上起身,走到門口。
「當然,」我把酒吧的凳子從腳邊推開。
大衛送來他的啤酒,這傢伙拿了起來。
「你有問題嗎?」安琪說。
《夢幻島》結束後,電視轉到《公敵》影集,這是真實犯罪改編的節目,被懸賞要犯的英勇事蹟由極度不適任的演員演出,相形之下,尚—克勞德.范達美和史帝芬.席格看來就像是勞倫斯.奧利佛和約翰.吉爾古德。這一集的內容是有關一名曾經遭遇性騷擾的男人,在蒙大拿州將孩子分屍,在北達科他州槍殺州警,似乎一生都在確定自己所遇見的每個人,都有走楣運的日子。
在穿過我這個街區的多徹斯特大道上,以前曾經有都柏林以外地區數量最多的愛爾蘭酒吧。我還年輕一些的時候,我父親曾經參加一個馬拉松式的酒吧巡行,替當地慈善機構籌募基金。男人們在每個酒吧裡喝兩瓶啤酒和一小杯烈酒,接著就移身下一處酒吧。他們從菲爾德街角開始,穿過下一個街區,然後往北來到大道上。構想是要看哪個人能站得最久,穿過區界,進入到北邊不及兩哩之遙的南波士頓。
「雷伊,」大隻佬大衛喊著。「坐回位子上。」
撐過街坊最新一波移民潮的幾家酒吧當中,大道上的前面三家是相當不錯的酒吧。業主和顧客對於越南人採取放任主義,越南人也以禮相待。任一個文化似乎都對另一個不怎麼感興趣,也恰好相得益彰。
「大隻佬大衛,」他咬著牙對我說,雙眼仍然沒有離開安琪。
「很好,」酒保說,「但是請你們在影集結束之前,閉嘴。我們可有人沒看過這一集。」
「她不在她朋友朵蒂家,」大隻佬大衛說。
「雷伊姓什麼?」
大隻佬大衛絕望地看著他,然後看回安琪和我身上。「就喝酒而已。海倫知道自己一開頭把孩子留在家裡就夠難看的了。如果媒體或警察知道她實際上人在十個街區之外的酒吧裡,而不是隔壁,會讓情況更糟。」
安琪和我互望了一眼,她聳聳肩,我也一樣。讓海倫和她朋友們無法專心的因素顯然十分普遍,這些人足以塞滿神經病院。
「其中一個在監獄,另一個在阿拉斯加還是什麼地方的。」他猛拍鄰座打盹男人的肩膀。「這裡的這個,是最小的孩子。」
「藍尼,」我說。
我把重心稍微移到椅子上,先讓手肘可以靠在吧台製造更大的力量,以防我得突然地跳起前進,然後等著這傢伙做出他腦袋裡像是癌細胞浮現的任何動作。
「這樣,大概兩點,兩點十五分左右?」我點頭。「到時候和-圖-書見了,大衛。」
「我在下流場所裡見過那種人,」大隻佬大衛說。他幫自己從酒栓處再倒出另一品脫派爾(piel)啤酒。「變態傢伙。人們把他們隔離在一般人群以外,就是因為知道他會對他們做出什麼事。他們知道。」他喝掉半個品脫,再次看著電視,然後打個嗝。
「海倫有沒有嚴重的毒癮問題?」安琪問大隻佬大衛。
「我們覺得你有話沒說,大衛。」我聳聳肩。「只是個看法罷了。」
因為某種原因,酒吧裡有一股酸牛奶、甜膩,還有啤酒的氣味。每隔四個凳子,就有一籃奶油爆米花。地板鋪著橡膠磚,大隻佬大衛在吧台後面放著一條水管。看看地板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好幾天沒用到水管了。菸蒂和爆米花磨進了塑膠磚裡,我相當確信,我在一張桌下陰影處看到的小小活動,就是在踢腳板邊咬食的老鼠。
我說:「放下球桿。」
藍尼的兒子是個黑眼圈鮮明的蒼白瘦皮猴,他說:「你是個他媽的混蛋,」然後把頭埋進放在吧台上的雙臂裡。
「是嗎?」這傢伙的聲音平淡到聽不出他是否還有脈搏。他從我們兩人的頭之間拿起啤酒,杯子向左邊傾斜,於是一些啤酒潑到我的鞋子上。
「我以為你說,也許你沒有一五一十,把有關海倫.麥克雷迪的事情全告訴我們。」
她搖搖頭,低聲發笑。
針對海倫.麥克雷迪的事,我們詢問了吧台邊上的四個人,結果沒有人能幫上忙。他們的年齡稍長,最年輕的一個大約三十五歲左右,但是看來卻老了十歲。他們全都對安琪品首論足地打量,彷彿她一|絲|不|掛地吊在肉販櫥窗裡。他們並非特別地不友善,但是一點也不幫忙。他們全都知道海倫,但是對她沒有什麼特殊感覺。他們全都知道她的女兒失蹤,但是,對這件事同樣也沒有什麼感覺。其中一個泛黃皮膚上爬滿紅色血管,名叫藍尼的人說:「孩子失蹤了。又怎麼樣呢?她會出現的,他們都是這樣。」
她停在門邊,左手輕輕地拿著她的點三八,靠在門柱上。「沒欸。」
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一個擁有聰明才智、傲氣、美貌的女人,走進這樣一個地方,男人們瞥見自己過去錯失的一切,和他們所沒能擁有的。他們被迫面對當初自己之所以會來這種下流場所的性格缺失。恨意、妒忌,以及懊悔全都一股腦地衝上他們遲鈍的腦門。於是他們決定要這個女人也後悔——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和美貌,尤其是傲氣,感到後悔。他們決定回擊,把這女人釘在吧台上,宣洩飽食一番。
「兩份,」安琪說。
我聽到外面警笛接近的聲音。
「我全告訴你們了,我想你們兩人應該——」
我說:「看著我,大衛。」
「你聽到他的話沒有,大隻佬大衛?」安琪說,語調裡有一絲顫抖。「別傻了。」
「海倫.麥克雷迪,」大隻佬大衛說,雙眼仍然鎖在安琪身上。「什麼都不是。是一個失敗者。也就是說,她的孩子也會一事無成。所以,不管那孩子發生什麼事,她消失最好。我不喜歡有人來我的酒吧裡,暗指我是藥頭,耍嘴皮的樣子好像他們比我優秀。」
大隻和圖書佬大衛點頭。
藍尼從啤酒杯上抬起頭,說:「閉上你他媽的嘴,大衛。」
唯一靠近胡志明小道的另一處酒吧不在大馬路上,而是位於城市四〇年代中期資金用竭,沒有辦法完成,發育不良的一條泥土路上。這條巷弄依舊從不見天日。一個卡車公司機棚大小的倉庫就緊貼在它的南邊,三層樓的都市叢林則擋住它的北側。菲摩爾酒栓酒吧就位在巷底,和這條位置所在的陋巷一樣滿布塵埃,似乎為人所遺忘。
我用食指輕敲點四五的槍柄。
「告訴那個混蛋離開門邊,」安琪說。
大隻佬大衛回頭看電視。
「這兩個人在問海倫的事。」
「大隻佬大衛,」安琪說。
我轉身,穿過面前的酒吧。沒有人願意和我四目相對。每個人都看著自己的啤酒。
「把雙手放在吧台上,大衛,」安琪說。
「大衛!」藍尼說,「大衛,你閉上他——」
撞球桌邊其中一人來到吧台。他身形瘦小,剃著光頭,手臂上有廉價的監獄刺青,但是都沒有大隻佬大衛的刺青來得注重細節和美學品味。他從安琪和我的中間靠上吧台,雖說,我們右邊還有好幾個車身長的空位。他向大衛加點了兩瓶啤酒,瞪著安琪的胸部看。
「大衛,」我說。
「很會說話,我們這位雷伊老兄,」我說。
大衛從我的肩膀上方看去,很快地搖搖頭。
「對,」安琪說,「我現在記起這集了。」
藍尼轉過頭來,臉上露出微笑。「聽來,他們是衝著你們來的,是嗎?」他的微笑迸裂成尖銳冷酷的大笑,露出紅色爛瘡一般沒牙的一張嘴。
我往下看著鞋,然後回來盯著他的雙眼。他的口氣就像是運動員的襪子。他等著我做出反應。看到我沒表示,於是看向杯子,手指抓緊了杯把。他再看向我,那雙天生發育不良的眼睛彷彿黑洞。
在多徹斯特大道酒吧巡行的年代裡,即使是像我父親這類的男人——又喝酒又幹架的——也不會走進菲摩爾酒栓。這家酒吧在酒吧巡行的地圖上被除名,彷彿從來不曾存在一般,在我的一生中,從來就沒認識過任何經常出入此處的人。
安琪低頭看著吧台台面,撥弄著骯髒的杯墊。
他野牛般的牛頭轉了過來。
吧台邊的四個男人現在完全清醒了。他們瞳孔發亮地看著我們。
「海倫呢?」我說。
「嘿,大隻佬大衛,」吧台尾端其中的一個人叫道,「你問她了沒,她吹不吹喇叭?」
「一品脫你們最好的麥芽啤酒,」我說。
當藍尼的兒子前去鎖上門的時候,我就將槍枝從後腰上的槍套中移放到這裡,大衛從我的腰際抬起雙眼,看向我的臉孔,並且很快地就辨識出露出槍枝炫耀,和露出槍枝來使用兩種人的差異。
他抬起頭,眨掉水。他將手掌平放在吧台上方。「海倫,」他說,「她不在朵蒂家,她在這裡。」
「安琪,」我說,「妳想,大隻佬大衛全告訴我們了嗎?」
大隻佬大衛兀自發笑,從那四個傢伙的方向轉過身來,時間長到讓他那杯啤酒上浮了一層泡沫。「有的妞會讓人昏頭,有些則會讓你為了她幹架。」他從啤酒杯上對著安琪露出微笑。「比方說是妳。」
「男人呢?和*圖*書」安琪眼睛依然看著大衛,聲音清晰,好像不管那些渾球在說些什麼,都與她無關。「她有沒有什麼可能會被惹毛的約會對象?」
「算了,」安琪說。
「我沒有問題,」他說,「也許你有。」
「雷伊,」大隻佬大衛說,眼睛現在盯著我看了。「離開門,要不然我會他媽的把你的腦袋穿過門去。」
安琪說:「有其他人知道嗎?」
「我他媽的怎麼會知道?」大隻佬大衛說,「妳這是在暗示什麼?」
「你見過她,她的長相還好,還算可以,我猜。但是一看她,就知道她床上工夫不怎麼樣。」他靠在安琪面前的吧台上。「那妳呢,我賭妳能把男人幹成兩截。對吧,甜心。」
他迎視我的眼睛大約有三十秒,時間長到足以讓我看出他有多麼狡詐。接著,他又看向電視。
「需要李.馬文的時候,他人在哪裡?」我對安琪說。
「啊?」大衛看著我的雙手。
我們在陽光普照的週四下午走進酒吧,調整眼睛來適應裡面晦澀暗綠氣氛的同時,酒保瞥向我們。靠門邊的吧台角落上擠著四個男人,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慢慢轉身,盯著我們看。
大衛朝我看過來,其實主要是察看朝我身後過來的兩個撞球手,接著,因為我說的話,接著瞥見我腰帶上那把點四五口徑柯爾特Commander,他的腦袋就僵住了。
大隻佬大衛.史坦德是菲摩爾酒栓的業主,也是酒保領班。他人如其名,高頭大馬——至少有六呎四吋高,寬廣的體型,彷彿在身軀成長時,厚重的血肉自行層層覆蓋在骨架上方,來對抗擴張的體內器官。大隻佬大衛的嘴巴四周蓄著一大把鬍鬚,兩邊的二頭肌上都有監獄裡的刺青。左臂的刺青是一把手槍,下面刺著「幹」字;右邊的刺青看來像是顆撞擊頭顱的子彈,下面寫著「你」。
我轉過身,踏離酒吧五步,然後停下腳步。我回頭看大隻佬大衛。「什麼?」我說。
「大隻佬大衛,」我說,「我不管你吧台有沒有藏個幾公斤的毒品,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每天販毒給海倫。我們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吸毒的問題,有沒有惹上任何人。」
大隻佬大衛對著我笑,似乎以為他對安琪的調情讓我擔心。他看向吧台另一端的四個男人,對我眨個眼。
我們看著他走回撞球桌旁的友人身邊。他的朋友接下啤酒,接著光頭男子指向我們的方向。
酒保轉過身來,往下看著我們。「喝什麼?」他說。
酒吧後方有兩個男人在打撞球。呃,應該說,之前是在打撞球。然後我們走進來,不知怎麼著的就搞砸了他們的球局,其中一人從桌上皺著眉頭抬起頭來。
「這好多了,」大隻佬大衛靠得更近。左手臂滑下吧台,去拿下面的東西。
船長不停打著吉利根。他顯然是在氣一件與猴子有關的某事。
藍尼的兒子扣上前門的門閂時,在安靜的酒吧裡發出響亮的聲音。
「如果我身後兩人其中之一再走一步,」我告訴大和*圖*書隻傻大衛,「情況就會像核子戰爭。」
「好啦,」雷伊說,「好,好,老天爺,大隻佬大衛。我是說,老天爺,還有狗屁。」雷伊搖著自己的頭,但是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打開門鎖,走出酒吧。
「你狗屁不如,」藍尼告訴他。「你就是,也永遠都會是,你所有智障混蛋子女,你所有碰到的東西,通通都會是。媽的。」
「他們有時候會上床,我想。」他聳肩。
「大衛,」我說。
藍尼保持背對著我。「你以為我會告訴你任何話嗎,孩子,我看你吸多了天使塵。我也許盯著我的啤酒看,但是我知道你有一把槍,我知道那女孩也有。那又他媽的怎麼樣?殺了我,要不然就滾。」
現在,大部分的酒吧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越南餐廳,以及街頭小店面。現在這個由四個街區組成,大家都知道的胡志明小道,事實上比我大多數的白人鄰居感覺中的還要迷人。一大早開著車子經過,經常可以見到老人們帶領他們的年長市民同胞在人行道上操練太極拳,還可以看到身穿祖國深色絲質寬長褲,頭戴寬大草帽的人們。我聽說過所謂的幫會或堂口在這裡活動,但是從來沒有碰過;我看到的是年輕的越南孩子穿著釘鞋,抹著髮膠,佩戴古怪的太陽眼鏡,站在附近,試圖表現酷勁,然而我發現,他們和那個年紀的我,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看著手上的球桿,汗水使得手下的木頭顏色變深。
「她和雷伊的關係是什麼?」
我們轉身看著他。他靠在吧台水槽邊,拿水管對著自己噴射。
這傢伙繼續瞪著安琪的胸部看,雙眼看來好像被閃電擊中,奪去了生命。
「現在,」我告訴他,「你有問題了。」
當我轉向門口的時候,兩個撞球手就在我的右側。我瞥向把啤酒潑在我鞋子上的傢伙。他雙手倒拿球桿,杆柄就靠在肩膀上,笨到還站在原地,但是沒笨到往前接近。
這次,他冷酷的笑聲更響亮了,聽起來比較像是發自被蹂躪過後肺部的咳嗽聲。幾秒鐘之後,他的親密夥伴們也加入陣容,一開始很緊張,接著,在我們聽到外面警車門打開的聲音時,變成公開大笑。
「妳知道嗎,」大隻佬大衛說,「妳還真辣。如果妳想要和真正的男人來個幾回合,打個電話過來。」
「為什麼?」雷伊說,「他媽的為什麼,大隻佬大衛?說什麼自由國度狗屁倒灶的。」
「和誰在一起?」我說。
到我們走出大門之後,聽來就像裡面正在舉辦派對。
「大衛,」我說,「別當傻子。」
安琪抬起頭,看著他。
說來也怪,我從來就沒在教堂裡碰見大隻佬大衛。
他對我揮手,警笛接近時,我知道警車就在巷子裡。「再見了。如果抓得到,就拿槍幹掉他們。」
「我什麼都沒說。」
他再次往下看著自己的雙手。「也許你有,」他大聲地重複,然後從我們兩人的中間走掉。
我看著香菸販賣機的玻璃面,看到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子,以及身後的兩個男人。他們從撞球桌接近過來,手上拿著球棍,光頭男子領軍。
藍尼的兒子靠在門上,雙臂交叉。
粗魯的勞動階級酒吧,和低級的白種垃圾酒吧,是有所區別的。勞動m.hetubook•com•com階級酒吧裡經常發生打鬥,但通常只用拳頭,最糟,也許還只是敲在腦袋上的啤酒瓶。菲摩爾大概每喝上第二瓶啤酒就會發生打鬥,彈簧刀司空見慣。這個地方所吸引來的人,都在許久前就喪失了一切值得關心事物。他們來這裡悉心照料毒癮、酒癮,以及仇恨。你以為不會有多少人想進這個酒吧,但是他們對候選人可沒慈眉善目。
「李坎斯基,」大隻佬大衛說,「他住在哈維斯特街。」他吞了一口氣。
「我沒有,」大隻佬大衛說,舉起雙手。「我什麼都沒說。」
「嘿,甜心,」那個男人喊著,「嘿,甜心。」
「假如你問我意見,」大隻佬大衛.史坦德對著安琪和我說,眼睛閃過螢幕上罪犯的臉。「我認為你們該去找那傢伙談談,而不是來煩我這兒的人。」
大隻佬大衛搖了好幾次頭。「不,不要。」
他考量我們兩人之間的距離,考慮到點四五的槍柄,以及我放在半吋之外的右手。他盯著我的臉看,接著彎下腰,把球桿放在腳邊,往後退去,他朋友的球桿大聲嘩啦啦地掉在地上。
「等你晚上打烊以後再回來嗎?」我說,「這是個好主意,大隻佬大衛。你說對了,我們會那時候再回來。」
「他們在這裡做什麼?」我說。
「她沒欠下什麼大錢,」大隻佬大衛說,「她欠我大約六十塊。如果她欠其他任何人錢……因為毒品的關係,我也會聽說的。」
「大隻佬大衛,」他糾正我。
「剛剛看門的那個髒鬼嗎?」安琪說:「那是雷伊嗎?」
我的父親酒量過人,正和大多數報名參加酒吧巡行的男人相同,但是打有這個活動起,從來就沒有人能走到南波士頓。
「海倫有沒有毒癮?」
「船長對搭檔示愛,所有的人都忙著安排婚禮,結果猴子偷了船和所有的椰子。」
「沒問題,」這傢伙說,「我沒有問題。」
大隻佬大衛對他們伸出手,然後聳聳肩。「你自己問。」
酒保轉身背對我們。他瞪著位在他上方的電視,熱切地專心看著影集《夢幻島》中的一集。船長正拿著自己的帽子打吉利根的腦袋,教授試圖排解,豪威爾一家大笑,蜜莉安和金姐則不見蹤影;也許和這個情節有關。
「我和妳說話的時候,別看向別處,」大隻佬大衛說。他的聲音現在粗了起來,彷彿喉頭被痰給塞住。
「你搞丟過小孩?」安琪說。
「這集很好看,」我對安琪說,「他們幾乎離開小島。」
「你不許再說一個字,」藍尼說。
「或是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安琪說,「我現在會選克林。」
「我們已經和警方來過這一套了,」大隻佬大衛告訴我們,「我們告訴他們,是啊,海倫會來這裡;不,她沒帶孩子一起來;對,她喜歡啤酒;不,她沒賣孩子來償還毒品債務。」他對著我們瞇起眼睛。「至少沒賣給這裡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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