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秋老虎,一九九七年
第五章

「你們接手這個案子多久了?」波爾說。
「聚光燈下的十五秒,」波爾說。「本來是以分鐘計算的;這些日子已經以秒計算了。」他嘆氣。「在電視上,穿著漂亮的藍衣服,扮演哀傷母親的角色。你記得在歐斯頓的那個巴西女人嗎,她的小男孩大約在八個月前失蹤?」
「柯根對警方一點也不友善,」布魯薩說。
「這個鮑比.明頓的來電——或不管是什麼的——就是你們將厄爾和崔特夫婦與愛曼達連在一起的所有原因?」
「但是……」安琪說。
「還好,」我說。
波爾伸出手,撚了一下手指。
「布魯薩警探呢?」安琪說。
「你一定是小派.肯錫。」他的手在我的胸前冒出來。「真高興見到你。」
布魯薩轉向波爾。「告訴我更多有關這傢伙的事,夥伴。」
「聽來就像奧斯卡的話,」安琪說。
波爾聳聳肩,眼睛看著我。
安琪說,「大隻佬大衛.史坦德當時正打算強|暴我,拉夫特波爾斯警探。」
「他還得先提出告訴。」
「這個無賴,」波爾說,「想想看,不久之前,他一身瘦皮囊才落在我們手上。」他搖頭。「呃,真是個閃失。」
波爾笑了,抬頭看菲爾摩酒栓。「我們這位大隻佬大衛.史坦德——在裡頭是否還安然無恙?」
他強有力地握了兩下。「尼克.拉夫特波爾斯警探。叫我波爾就好,大家都這麼叫。」他精靈般俐落的臉孔向安琪斜過去。「妳一定是安琪拉。」
「喔,本尊嗎?」布魯薩搖頭。「真實的她,就像一籠螃蟹一樣討人喜歡。但是在鏡頭裡?當她在十五秒鐘說完話時?鏡頭愛她,觀眾愛她。她把小孩一個人丟下來,時間將近四個小時,這簡直過分,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說:『別逼她太緊,我們全都會犯錯。』」
安琪伸手進皮包裡。「你們介意我抽菸嗎?」
「我了解,」波爾說。
「她當時在哪裡?」波爾問。
波爾看著我們,兩道眉毛高高揚起。他轉過頭去,回頭看著他的搭檔。布魯薩聳聳肩,接著兩人都咧開嘴笑。
我聳聳肩。「據我對奧斯卡的認識,多半是咒罵吧。」
「的確是奧斯卡,」我說了,「他真是惹人疼。」
波爾買單,我們四人走進天色漸暗的下午時分。
「大隻佬大衛嘗試對妳施展他的招牌魅力,我猜?」布魯薩問安琪。
「寇爾文.厄爾現在人在哪裡?」我問。
「你們認為她只是因為這樣才虛報行蹤?」我說。
我看著安琪。她透過煙霧研究著波爾。最後,她點點頭。我說:「同意。」
「我會電話聯絡那邊的警局,」布魯薩說,「我們有沒有辦法在系統裡找到他的檔案?」
「對。重點是,縱使如此,那名母親——膚色較黑,穿著並不好,在攝影機前老是像塊石頭?過了一陣子之後,一般大眾對她失蹤的小孩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就因為他們太不喜歡他的母親。」
「我們正沿著大道駛向你們的辦公室,」波爾說,「然後看到瘦皮猴雷伊.李坎斯基跑出巷口。雷伊的老爸,你知道,在過去是個最會抓扒子的告密者,和我認識很久了。布魯薩警探搞不清楚誰是瘦皮猴雷伊,誰又是蜜糖雷伊,但是我說:『停車,雷米。那個老百姓是雷伊.李坎斯基,而且他看來很難過。』」波爾微笑,手指頭敲打著兩個膝蓋。「雷伊大叫說,這個好酒吧裡有人拿著槍揮舞。」他對我挑起眉毛。「『一把槍?』我對布魯薩警探說:『在菲爾摩這個紳士俱樂部裡?嘿,我不信。』」
「沒有,」我說。
「我們很確定他不會。」安琪說。
「你們的執照?」布魯薩問。
波爾拿一塊肉沾著蘋果醬汁。「老實說,沒有。」
他將槍柄上的彈夾解到手上,檢視滑套,hetubook.com.com然後看進槍膛裡,確認裡面沒東西,才去聞槍管。他對自己點點頭,將彈夾放到我的左手,槍放在我右手上。
「但是,」布魯薩說,「應該要設立一些遊戲規則。」
我們搖頭。
「朵蒂.馬修,」安琪說。
布魯薩旋轉著指頭上的結婚戒指。「我也是。」
布魯薩搖頭。「他夠聰明,把這些東西埋在隔壁鄰居家的產業裡。京士頓警局知道這些傢伙是他的——他家裡滿是全國步槍協會的通訊新聞,槍枝手冊,《透納日記》(譯柱:The Turner Diaries,作者皮爾斯〔William Luther Pierce〕以麥唐納〔Andrew Macdonald〕為筆名,於一九七八年出版的小說,內容從描寫美國種族歧視革命性的暴力奮鬥,至種族滅絕,最後是把猶太人和非白人消滅殆盡,並與許多真實暴力事件有關連),所有裝備齊全的偏執狂該有的用品——但是他們沒辦法證明。很少東西能與里昂扯上關連,他十分小心,並且知道如何藏匿行蹤。」
安琪說:「他的工作不是當朋友,是當記者。」
「你們不覺得他會這麼做?」波爾說。
講究衣著的人,我下了定論。正好他刷掉左腳上佛洛許(Florsheim)名牌鞋邊緣上的灰塵,這種人只要經過鏡子前方,一定會流連觀望。但是當他彎著身子在敞開的駕駛座門口看著我們時,我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尖銳的深思熟慮,一種異常的聰明才智。他也許會駐足於鏡子前方,但是我懷疑,他會在同時錯過任何一件發生在他背後的事。
「但是他和崔特有關,」我說。
安琪眨著睫毛。「老天爺。」
「我說,她死了,珍納洛小姐。」他繞到車子的駕駛門邊,打開門。「外頭是個齷齪邪惡的世界,從來就沒對孩子好過。」
布魯薩嚼著口香糖,一邊露出微笑,接著站直身子,雙眼鎖定安琪,好像重新評估她。
波爾搖頭。「他五年沒被逮了,也沒有債款,沒有保釋官。他算清白。」波爾用食指敲著桌面。「他終究會出現的。疾病都是如此。」
「你們不認為海倫有涉案的可能?」我說。
「但是他也曾經說過,如果你們要辦案,就會一頭鑽進去,就算老天爺本人也沒辦法喊停。」
「如果你們愛打賭,」安琪說,「你們猜愛曼達.麥克雷迪遭遇了什麼事?」
波爾和布魯薩對望,然後再看向我們。
「記得,」布魯薩說了,「完全公開。」
污濁的威士忌臭味散去,我們後方的門關了起來。
「那麼,」布魯薩慢慢說,「她真的耍了我們。」
波爾將最後的第三張照片遞過桌面。這是張嫌犯的面部特寫,這個瘦小的男人,有著太妃糖般的膚色,懶洋洋的右眼,和擠成一團的困惑五官。他看向鏡頭的方式,很像是身處暗室中尋找著鏡頭,臉上交織著無助的憤怒和激動的迷惑。
我們各自取出執照,交給坐在車蓋上的波爾。波爾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交回來。
「你是怎麼改變主意的?」安琪說。
「遊戲規則,」他說,「我們不能把消息洩漏給媒體。你們和《論壇報》的里奇.柯根是朋友。」
「我們要不要去訪談裡面的顧客,波爾?」
他的夥伴叉著腳坐在前車蓋上,圓臉上掛著較為冷漠的微笑說:「唔,唔,唔。」他對空舉起食指,手腕旋轉,接著又發出同樣的聲音。「唔,唔,唔。」
安琪給他一個柔柔的微笑。「謝謝你這麼說。」
「比方說……」波爾拿出一包駱駝牌香菸,慢慢地撕開玻璃紙,抽掉錫箔紙,然後取出一隻沒有濾嘴的菸。他嗅著香菸,用鼻子深深吸入菸草的味道,頭往後仰,並且閉上雙眼。接著他向前傾,將沒點燃的香菸壓入菸灰缸中,壓擠成兩半。他把香菸放回口袋和-圖-書裡。
「寇爾文.厄爾,」波爾說,「同樣也是戀童癖罪犯。一星期前從橋水釋放出來,下落不明。」
「不,她一點也不,」安琪說了。
我從腰帶拿起槍,遞給他。
波爾望向布魯薩,後者聳聳肩。
波爾和布魯薩再次彼此相視而笑,接著瞪著我們看,直到我們弄明白他們在等待什麼。
「這個鮑比.明頓,是打電話給你的嗎?」安琪說。
「有什麼我們應該要不相信的原因嗎?」波爾拿叉子沾蘋果醬。
波爾點頭。「一當他聽說愛曼達.麥克雷迪的失蹤案,就打了電話來。明頓先生似乎不斷地奚落寇爾文.厄爾,告訴他多徹斯特居民如何對待兒童強|暴犯的精彩故事。說寇爾文在多徹斯特大道上不可能走超過十碼路,命|根|子一定會被剁下來塞到嘴巴裡去。明頓先生認為寇爾文.厄爾特意選中多徹斯特來挑選歸鄉禮送給崔特夫婦,因為他就是要給明頓好看。」
「那麼,你們有什麼資料?」安琪說,「三天了,你們一定掌握了一些報上沒寫的資訊。」
波爾往後靠向椅子,拍掉手上的麵包屑。「是什麼?」
「我對這一點沒有爭議,」波爾說,「但是有關這個調查,我不希望媒體任何人得知任何我們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事。同意嗎?」
「言歸正傳,」波爾說,但是語調仍然一派輕鬆,「你們有沒有哪個在裡面開了槍?」
布魯薩笑了。「我有時候會和奧斯卡.李碰面。我們兩個在幾百年前一起擔任過住宅警察。幾年前,傑瑞.格林在遊樂場被制服之後,我問過奧斯卡有關你們兩個人。想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
「太神奇了!」波爾帶著蘇格蘭腔說。
「就這樣?」
有好一下子,安琪或我都沒說話。
「呃,羅白塔沒有嫌疑。她唯一被判刑的一次,是因為在七〇年代末期一起林恩區烈酒商店搶劫案的事後從犯。她服了一年的刑期,通過緩刑期,之後再也沒有在郡立監獄待過任何一個晚上。」
「羅白塔.崔特,」波爾說,「前述里昂可愛的妻子。這張照片是十年前拍的,所以她可能有點改變,但是我懷疑她會縮水。羅白塔的園藝才華眾所皆知,她通常靠種花養活自己,和心肝寶貝里昂。兩年半之前,她辭去工作,搬出位於洛斯林岱爾的公寓,之後,再也沒有人看過他們兩人了。」
布魯薩對著我們笑,揚起眉毛。
「喔,天哪,你會嗎?」波爾說。
「他們一週多付我一百塊,讓我和他一起工作。算是危險職務的加給。」
「你們是來了,」我說。
「這讓你不舒服嗎?」安琪說。
「瘦皮猴雷伊.李坎斯基,」我說。
波爾在金牛星的車蓋上掄起一陣敲打聲,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回頭看他,他歷經滄桑的精靈面孔往上對我露出微笑。他也許快接近六十歲了,身材矮胖,緊貼頭皮的短髮顏色彷彿香菸灰。他揉了揉頭上豎立的短髮,瞇著眼看著午後的陽光。「可以說,聲稱的那把槍枝,就是我在你所謂的右臀上看到的柯爾特嗎?」
波爾點頭。「我道歉。不管如何,你們要向我們確認,今天下午大隻佬大衛碰到的,是個例外過失?以後不會再發生?」
「那麼,海倫在愛曼達失蹤當晚的行蹤呢?」
「怎麼說?」我說。
「根據大隻佬大衛的說法,她在菲爾摩。」
「里昂,」布魯薩對著波爾楊起眉毛,吹個口哨。「里昂是個壞胚子,壞透了。被判刑三次,被控二十次。大部分的案子,在證人拒絕作證之後,就被撤銷。我不知道你們是否了解有關兒童性侵犯的邏輯,但是那和老鼠蟑螂差不了多少:你看到一個,但是附近還有另外上百個。你逮到一個侵犯兒童的變態,你可以篤定還有另外三十個從來沒被逮過的——如果他們有半點腦袋。所以,里昂,據我們的保守估計,可能強|暴過超過五十名兒童。他曾經在藍多夫區,以及之後在豪布魯克居住過,這和*圖*書些地方當時都有孩童永遠失蹤,聯邦調查局幹員和當地警察把他列在這些兒童謀殺案的嫌疑犯榜首。讓你們再了解些里昂性格的另一面——上次他被逮的時候,京士頓警局在他家附近發現埋藏的一堆自動武器。」
「里昂.崔特,曾犯下孩童騷擾案。他被逮過三次,第一次被判進了精神病院,後面的兩次讓他被關進牢裡。從上次被逮出獄到現在,大概有兩年半之久,從橋水被放出來之後,就不見蹤影了。」
布魯薩點點頭。「他說,你們兩個在自己生命中大部分的層面上,都是蠢蛋。」
「不完全相信,」布魯薩說,「根據測謊器,她是和朵蒂在一起,但是也許不在朵蒂的公寓裡。但是她依然堅持這個謊言。」
「瘦皮猴雷伊是個專業的下流胚子,從他老爸身上學來的。他也許知道我們在找他,所以跑了。至少會躲一陣子。也許他唯一會告訴我們,說你們在菲摩爾裡面拿著武器招搖的原因,就是想要我們放他走,給他一點時間閃人。李坎斯基一家在歐吉尼有些親戚,雷米,也許你可以——」
「我們結束了嗎?」布魯薩問道,女侍靠了過來。
「崔特夫婦呢?」安琪說。
安琪對波爾的手微笑。「好的。」
我們一踏出酒吧走進巷子,就看到停在門口幾吋之外,黑色福特金牛星的水箱護罩。兩名警探中較年輕的一個塊頭不小,臉上帶著小男孩的微笑,他從打開的駕駛座窗戶探出身子,關掉警笛。
「測謊器。她高分通過。而且,要通過這個狼吞虎嚥吃豬排的人和我?當我們一起下工夫的時候,可不容易撒謊。海倫是有撒謊,別弄擰我的意思,但不是有關女兒的失蹤。她是真的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事。」
安琪說:「我很難相信,一個四歲大的孩子會自行在一個溫暖的夜裡消失,沒有任何人看見。」
布魯薩慢慢地轉過頭,看著波爾。
我點頭。
「據說是,」我說。
「而且,她一輩子大概從來沒被這樣愛過,」波爾說,「只要找到愛曼達,或是這麼說吧,有個什麼事把這案子趕下頭版——總是有這種事發生的——那麼海倫就回復成原來的她。但是,就現在而言,我說啊,她可把握了她的十五秒鐘。」
波爾注意到我們瞪著他看。「請見諒,我戒了。」
我看著布魯薩。他靠在駕駛座門邊,雙手在胸前交叉,他聳聳肩,似乎在說:我的搭檔,還真是個性格人物。
「什麼時候?」安琪問他。
「我會說,」波爾說,「一個四歲大的孩子,失蹤超過八十個小時,不會有什麼好遭遇的。」
波爾咀嚼食物,以手肘輕推布魯薩,要他回答。
「顯然是如此。」安琪說,語氣帶刺。
「他有沒有承認?」安琪問。
「因為不想毀了她的十五秒鐘,」波爾說。
波爾將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手上。「留下照片,研究研究,張大雙眼尋找三人中的任何一個。我懷疑他們是否涉案——除了一個罪犯的理論之外,沒任何事顯示這一點——但是他們是近來這地區最醒目的兒童強|暴犯。」
「不見了,消失了。我們監視他父母位於馬許菲爾德的家,但是到目前為止,什麼也沒有。他是搭計程車離開監獄的,到了一處在史朵頓的脫衣舞俱樂部,這是他最後被人看見的地方。」
「『嘗試』算是宛轉的字眼,」安琪說。
我們朝布魯薩點頭致意,他也點頭回敬。近些看,他比外表來得年長,就我判斷,大約四十三、四歲。早先我一走出來的時候,還以為他與我差不多同年,原因就在於他那與頑童湯姆一樣無辜的笑容,但是他眼睛四周的魚尾紋,雙頰凹陷處鮮明的紋路,以及他雜金色捲曲頭髮上灰白的線條,在m.hetubook.com.com看上第二眼時,就讓他增長了十來歲。他的體格就像一週上四次健身房的人,領口未扣的精巧細條紋襯衫上鬆鬆繫著設計師比爾.布拉斯(Bill Blass)藍金色領帶,加上外面的橄欖色義大利雙排釦西裝,調和了大塊結實肌肉團糾結的體格。
「然後從來沒被找到。」安琪點頭。
「那麼,你們現在和我們辦同一樁案子。」波爾巧手摺起餐巾,放在盤子上。
她和他握手。「叫我安琪。」
「兩年前。但是我仍然需要這些儀式。」他露出微笑。「例行儀式很重要。」
坐在桌子對面,瞪視我們大約一分鐘之後,波爾轉著舌頭,推著下唇,伸手探入放在旁邊座位上破舊的公事包內,拿出幾張光滑的照片。他拿起第一張,越過桌子遞給我們。
安琪看著手錶。「昨天深夜起。」
「有沒有看過他?」布魯薩問。
「不,你不懂,」安琪說,「你一點概念都沒有。」
「很薄弱,啊?」布魯薩說,「我告訴過你們,我們掌握到的不多。厄爾有可能沒種在一個不熟識的街坊直接綁架孩童。他的資料上看不出他會這樣做。七年前被他侵犯的兒童,都是在他工作地點所在的夏令營。沒有暴力,也沒有強押。他有可能只是對獄友隨便說說罷了。」
「你們相信還是不相信海倫的故事?」安琪問。
這張黑白特寫照片的主角是一個將近六十歲的男人,他的臉看起來,就像是皮膚被緊緊地繃在骨頭上,打個褶,然後用金屬鉗夾在頭顱後方。蒼白的雙眼從眼窩裡凸出來,小小的嘴消失在鼻梁彎曲的影子下方。他消瘦的雙頰上有皺褶,像在吸吮著檸檬;尖尖的頭頂有手指梳過的十來縷銀色髮絲。
「我們該不該以騷擾的罪名逮捕兩位?」布魯薩從一包箭牌口香糖中掏出一片,扔進嘴裡。
安琪和我都喝咖啡。「所以,你們沒有進展,」安琪說。
波爾再次對我們揚起眉毛。「你們兩個呢?餓了嗎?」
「我是派崔克,」我說,與他握了手。
「但是,里昂呢?」
「在我們的皮夾裡,全在效期內,」安琪說。
「逼真得嚇人,」我說。
布魯薩拉起絲質領帶,挑著線頭。「海倫.麥克雷迪星期天晚上在菲爾摩酒吧裡,和誰在一起?」
安琪把一隻手放在眉毛上,朝尼克.拉夫特波爾斯前進一步。「你認識我父親?」
「比方說?」
「她的十五秒鐘?」我問道。
「我也能吃點東西,」布魯薩說。
「掛零,」我說,「你們真的什麼都沒有。」
「你們相信她告訴媒體的故事嗎?」安琪說。
較年輕的警察抬頭看著站在我們身後的不知何人。「回裡面去,好傢伙。我曉得有人有你的逮捕狀。」
維多利亞餐館在羅斯貝瑞區,就位在與我所在的街區邊界之處,事實上,這裡提供絕佳的食物。尼克.拉夫特波爾斯點了豬排,雷米.布魯薩吃的是火雞總匯三明治。
布魯薩點頭。「我不認為這會造成什麼問題,波爾呢?」
「如果我們同意不走漏消息給媒體,這點,相信我們,我們和里奇.柯根之間的關係緊繃得你們還得圈住我們。如果我們認為你們拿對待媒體的方式對待我們,柯根就會接到電話。」
「但是海倫.麥克雷迪,」布魯薩說,「是白人。並且她會打扮,很上鏡頭。也許她不是電視機裡最亮眼的燈,但還算討人喜歡。」
我們身後的酒吧門打了開來,我又聞到那股污濁的威士忌氣味。
「那麼,我相信你們的承諾。你們覺得條件到目前如何?」
「然後你們已經發現我們疏漏的事?」波爾咯咯發笑。「你們兩個大約和我們聽說的一樣能幹。」
布魯薩的三明治還不到嘴邊就停住了。「怎麼說?」
「大隻佬大衛告訴我們一個不同的版本。」
波爾回頭看布魯薩。「我餓了。」
「你從哪裡弄來這個傢伙的?」安琪問布魯薩。
布魯薩點頭。「在橋水和里昂是室友。在里昂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到世間時,寇爾文.厄爾的室友換成來自多徹斯特的強盜鮑比.明頓,他狠狠地修理過寇爾文這個孩童強|暴犯,而且喜歡私下做智障沉思。根據鮑比.明頓的說法,寇爾文最愛的幻想,是在當他從監獄裡被釋放出來之後,要去找他的老室友:里昂和他那非比尋常的妻子,羅白塔,他們打算住在一起,組織一個快樂的大家庭。但是寇爾文不會空手出現在門口。我猜,這樣沒禮貌。而據鮑比.明頓說,禮物也不可能是送里昂一瓶順風(Cutty shark)蘇格蘭威士忌,帶幾打花給羅白塔。禮物會是一個孩子。要年紀小的,鮑比告訴我們,寇爾文和里昂喜歡幼齒的,不超過九歲。」
波爾向安琪的香菸煙霧俯過身去,用鼻子嗅著。「第二點,」他說,「你們兩個不是正規軍,那沒關係。但是我們不能讓你們加入這個案子的偵辦,然後發現你們拿著武器威脅別人吐露消息,像是對大隻佬大衛.史坦德一樣。」
「我們確定,」安琪說。
「我們親愛的小隊長——激|情傑克.道爾說我們應該找你們,」波爾說,「所以我們來了這裡。」
「老天爺,」安琪說。
「上次我看到時,依然如此,」我說。
「也許,」布魯薩說。他用餐巾擦過嘴角,推開餐盤。「別誤會我們。我們再過幾分鐘後要到她哥哥家去,然後要為了她對我們撒的謊,給她開個新屁|眼。如果還有更多隱情,我們會知道的。」他的手對我們斜伸過來。「多謝二位。」
「很高興認識妳,安琪。有沒有人告訴過妳,妳的眼睛和妳父親一樣?」
「那可不,」他輕擊雙手,從車蓋上滑下來,雙腳架在車子前方的水箱護罩上,膝蓋幾乎要碰到我的腿。
波爾把手掌放在膝蓋上。「過去認識的,處於敵對陣營。我喜歡那傢伙,小姐,他真正有格調。告訴妳實話,我對他的過世……感到哀悼,如果這個字眼沒錯。他是個罕見的人。」
布魯薩掏出另一片口香糖丟進嘴裡,慢慢地咀嚼。波爾拉拉領帶,研究他車子的乘客座位窗玻璃上的倒影。
「一開始有,」波爾說,「我的操作理論本來是,她把孩子給賣了,或是某個藥頭債主綁架了小女孩。」
布魯薩用餐巾擦過嘴。「我們兩人從來沒有辦過有這麼多大量長期廣宣的案子,還能有完美結局的。」
「我們有十二個人自首,」布魯薩說,「從『我抓了女孩,並且吃了她,』到『我捉走女孩,把她賣給韓國的統一教,』後者顯然只付了兩塊錢。」他對我們露出可憐的笑容。「十二件自首沒一個闖關成功。有靈媒告訴我們,說她在康乃迪克州;在加州;不,她還在州境內一處林地。我們偵訊過里奧納和碧翠絲.麥克雷迪,他們的不在場證明無懈可擊。我們檢查過地下水道,還去街上每一個鄰居家中查訪過,還不只是因為要知道他們可能在當天聽到或看到什麼,主要是要若無其事地看他們的家中是否有女孩行跡。我們現在知道哪個鄰居吸食古柯鹼,哪個有酗酒的問題,哪個會對老婆施以家暴,哪個老婆會修理丈夫,但是卻沒能找到任何與愛曼達.麥克雷迪失蹤連得上關係的事。」
波爾遞給我們第二張照片,這張是彩色的全身照,上面杵著一個龐大女人,肩膀好比銀行保險櫃,腰腹壯碩,還有聖伯納犬鬃毛一般的頭髮。
波爾把大拇指朝肩後比。「那個性格甜美的年輕人是我的搭檔,雷米.布魯薩警探。」
我把槍枝放回後腰的槍套裡,彈夾則放在外套的口袋中。
「原則上,不會礙到我們,」波爾說。
他看著安琪點燃香菸;接著稍微轉過頭,雙眼清明,與我的眼神接觸,似乎一個眨眼,就可以進入我的腦袋核心中,或是到我的靈魂內。
「那沒關係。我在想的那個地方,」波爾說,輕輕地將手放在我手肘下,「食物反正爛透了。但是水好到你不能相信,附近最好的,直接來自水龍頭。」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