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空氣用光了，我們就會死。」
「嗯？」
我聽到老人們說，
我一手撫過他滑順的頭髮：「我也不想。」
「是啊。」
「沒錯。」
然後我們兩個都消失，我醒來了。
我兒子回去睡覺了，我繼續開車。
「爸，我不想死。」
「嗯。」
我永遠不會停止開車。我永遠不會下車。我永遠不會把汽油用光。我永遠不會餓。這裡很溫暖。我有我兒子。他很安全。我很安全。我永遠不會停止開車。我不會疲倦。ｗww.ｈetｕｂook•ｃoｍ.ｃｏm我永遠不會停。
我兒子說：「我們會整天開車。我們會整夜開車。我們會永遠開車。」
他一手放在我手上。「如果我們停下來，空氣就會用光了。」
「一切美麗都會漂流消隱，一如流水逝去。」
我轉向他，他那雙跟我一模一樣的眼睛望著我。
在夢中，我有個兒子。他年紀大約五歲，但講話的聲音和聰明程度有十五歲。他坐在我旁邊的座位上，扣緊安全帶，雙腳才hetubook.com.com剛搆到汽車乘客座的邊緣。那是輛大車，很舊了，方向盤大得像腳踏車輪胎，行駛在十二月下旬一個霧灰色的早晨。我們位於農村地帶，麻州以南，但還不到賓州——或許是德拉瓦州吧，或是紐澤西州南部——收成季節的田野中犁溝處處，上星期降下的雪凍成了星星點點的灰白，一座座紅白格子紋的筒狀大穀倉在遠方俯視。我們四周空無一物，只有田野、穀倉、一座凍僵而無聲的風車，以及綿延的黑色電話線，上頭結的冰閃耀著。m.hetubook.com.com沒有其他車，沒有人。只有兒子和我，以及這條穿過結凍小麥田的深灰色道路。
他在座位上往後靠，然後一邊臉頰枕著我的手背睡著了。
「對啊，小子。」我朝他微笑，我可以聞到他的皮膚、他的頭髮，五歲小孩身體那種新生的氣味，「我們絕對不會停。」
——葉慈（W.B. Yeats）
「沒事的。」我說，「很好。回去睡覺吧。」
眼前的路寬闊而無盡。
我說：「是啊m.hetubook.com.com。」
「很好。」
「不過沒事吧？」他抬頭望著我。
「天氣很好。」
「我們會永遠開不停。」
「我不知道。」我說。
我兒子看著他旁邊的窗外。他說：「爸。」
我望著外頭依然灰茫茫的早晨，全然靜寂。在最遠的那座筒狀大穀倉後面，有一縷朦朧的黑煙從煙囪升起，然而我看不到煙囪底下的建築物，只能想像那是一棟溫暖的房屋。我可以聞到爐內烘烤著食物，看到蜂蜜色木材蓋成的廚房，天花板上有裸|露的櫻木橫樑。烤爐門把上掛著一件hetubook.com.com圍裙。我感覺到在一個寂寥的十二月早晨，待在那樣的廚房裡一定很美好。
我看著我兒子，我說：「是啊，很好。」
我說：「是啊，我們會永遠開不停。」
我兒子的頭從我手上轉開，然後他說：「媽媽人呢？」
「所以我們會一直開下去，絕對不能停。」
我兒子說：「派崔克。」
在我前方，深灰色道路穿過朦朧的白色田野，我扶著方向盤的那隻手輕鬆而穩定。路很直很平，在我面前延伸一千哩。風吹起田野裡的積雪，捲出小小的風暴，撲在我車子格柵前的柏油路裂縫，發出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