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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席芳。」我大拇指和食指撫著下巴。「你覺得我的新造型怎麼樣?」
清晨五點時,安琪叫醒我,溫暖的雙掌撫摸著我剛刮淨的臉頰,舌頭探入我嘴裡,同時把我們身上糾結的被單踢開,用自己的身子盡可能覆蓋住我。
「沒錯。」
「北愛爾蘭動亂哪。」我說,刻意帶著愛爾蘭口音。
「所以我認為他隨時都作好準備。不只如此,我認為他一直準備好要即興創作。而且他永遠、永遠都會透過私人資訊搞鬼。那是他這個人所有本質和一切所作所為的基礎。他早曉得要花錢收買適當的人,取得我們的資訊。他查出我關心巴巴,於是利用這點。他查出你不能碰,因為你那位外祖父。等到他沒法利用巴巴來要脅我,他就去找凡妮莎。他不是無所不能,不過他真的很聰明。」
「是啊。也想殺她。」我指指席芳身後的安琪,她站在通往車站的階梯旁。
我走近她時,她低下頭。「這種事情不能拿來開玩笑的,肯錫先生。」
那天晚上六點,席芳.墨如尼走進威斯頓通勤火車站的停車場,肩膀上背了一個過夜旅行包,低著頭,步伐迅速。她經過安琪那輛本田汽車時,看到我站在引擎蓋旁,於是加快了腳步。
她抬頭看我,小眼睛更小了,因為www•hetubook.com.com憤怒而發黑。「是,沒錯。好幾代人。」
「恐怕沒法喜歡。」我聳聳肩。「只是有很多時候,人們離開北愛爾蘭就再也不回去,是因為只要他們一下船,就有太多人等在那兒要幹掉他們。你呢?」
「誰說已經吹了?」
「你想跟我說什麼嗎,肯錫先生?」
「我也沒聽到。」
「我看出他不是表面的那樣,搞得他很火大。」
她緩緩後退,小臉上一抹怪異的微笑。「啊,不,肯錫先生。祝你今天愉快,好嗎?」
「我們會。」安琪說。
她昂起頭。「你喜歡當窮人嗎,肯錫先生?你喜歡把一大半辛苦賺來的錢交給政府嗎?你喜歡陰鬱的天氣和一年到頭的寒冷嗎?」
我一直等她爬到中段的平台。
「所以呢?」
「沒錯,而他對道歐夫婦的種種,是透過衛斯禮而得知的。」
「你有親人死掉嗎?」
「不然我就打電話給我移民局的朋友,席芳,然後你就得在他媽的貝爾法斯特過勞動節了。」
她停下,背對著我們,全身僵住了。
「愛爾蘭,還用說嗎。」
「你是問,有人在那兒等著要傷害我嗎?」
「但這麼做,利益在哪裡?」hetubook.com.com
「你的綠卡狀況如何,席芳?」
「北愛爾蘭,對嗎?」
「但就連克里斯多福.道歐也認為他會回來找他們。對凱莉下手,設法像對付凱倫那樣毀了她。」
「席芳,你能不能告訴我,皮爾思什麼時候要去對付道歐夫婦?或許也告訴我,他計畫要怎麼進行?」
「你家鄉在哪裡,席芳?」
「皮爾思會需要一個非常了解道歐夫婦的人,而且要了解他們目前的狀況。有可能是跟道歐大夫很熟的同事,有可能是道歐太太的手帕交。或者是——」
席芳回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那他真是個大壞蛋。」
她清了清嗓子,依然背對著我們。「你們不會這麼做。」
「為了什麼?」我走近時,她雙肩微微抽動了一下,好像她身體兩側想跑向相反的方向。
「他想殺你,是嗎?」
「你們辦不到。」
「對。」安琪說。「但我們可以假設,那是當初他以為和道歐夫婦講好了。現在既然協議吹了,為什麼——」
我撐起手肘側躺。「皮爾思的標準手法,是透過一個心理醫師和一個郵遞區域滲透。沒錯。但那是手上既有的管道,他可以輕易利用。他父親是操控心智的專家,兒子則是特種部隊的。」
「當然了,但那些是舊資訊。和*圖*書誰曉得呢,說不定衛斯禮還在,提供皮爾思資料——他的資訊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了。」
「史考特.皮爾思。」她說。「對,我也有這種感覺。盯了他一個星期,他很少停下卡車休息。如果他要偷誰的郵件,就一定不是在收信途中偷的。」她在我懷裡轉身,光滑的肌膚感覺上就像掠過我血液的閃電。「他很聰明,他會等到我們認輸。」
「管家。」
事後,我們躺在那兒,看著曙光逐漸照亮屋裡,她背過身子窩在我懷裡,我說,「他知道我們在監視。」
「誰是皮爾思?」她說。「現在我說了,你高興了嗎?」她轉身走向階梯,過夜包甩回肩膀上。
「是誘餌。」我說。「沒錯。如果不是誘餌,就是橙帶黨幹的,想讓他看起來像叛徒被處決。你知道那種戰爭時代是怎麼個狀況,有時候人死了,你永遠無法確定是為什麼,只能等你死了去問他。有時候人死掉沒有真正的原因,因為大家殺紅了眼,因為情勢愈混亂,就愈容易脫罪。我聽說自從停火之後,那邊簡直是瘋了。每個人都跑來跑去殺人,為了報仇。你知道嗎,席芳,南非廢除種族隔離政策之後那兩年,被殺害的人比種族隔離時期加起來還要多?共產黨跨台後的南斯拉夫也是一樣。我的意思是,法和_圖_書西斯很爛,但它至少讓大家守規矩。等到法西斯結束,原先那些人類的劣根性還能控制住?算了吧。很多人被幹掉,是為了自己都忘記做過的事情。」
我撿起她睫毛上的一根頭髮。
「對。」
「你設法讓工作簽證延長了嗎?因為我聽說移民局對愛爾蘭人絕不手軟。尤其是波士頓的愛爾蘭人。這麼一來真慘,因為如果把他們全都運回愛爾蘭,那要找誰來替我們粉刷房子呢?」
安琪的指背撫摸著我的腹部和胸部。「但他要怎麼對凱莉.道歐下手?就算她在看心理醫師,我也不太相信她會跟女兒找同一位。所以皮爾思沒法利用黛安.博恩的管道。道歐夫婦不住在波士頓市區裡,所以他也沒機會偷他們的郵件。」
「那他就是叛徒,對不對?」席芳的小臉縮成了一團,像個昂然蔑視的拳頭。
她半轉身,從樓梯往下看著我。「不然呢?」
「這不完全是跟利益有關。」我說。「我想克里斯多福.道歐這點說得沒錯。我想對皮爾思來說,這是原則問題。他想勒索的那些錢?他已經認為那是他的了。他不可能放棄的。」
安琪讓開路,看著席芳走到暗色階梯前,開始往上爬。
她回頭看我,停下來。「剛剛沒認出你,肯錫先生。」她指著我下巴的淡粉紅色疤痕。「https://m.hetubook.com.com你有疤。」
「你沒說,『誰是皮爾思。』」我說。
「我的。」我扔到床外。「他曾說時間是個問題。這就是為什麼他約了我在屋頂碰面,想收買我放棄,或者嚇退我——因為他有時間壓力。」
「克里斯多福.道歐。老天,他毀了他們的女兒。發生了這種事情,他們不打算再付錢給他了。他再也沒有把柄可以要脅他們了。」
我低頭看著她,她撐著雙肘抬起身子,我們異口同聲說:
我微笑。「我也是。我想是我的曾曾曾祖父吧,一七九八年在多尼戈爾被處決,因為法國人丟下我們家族的人背黑鍋。然後北愛爾蘭動亂時期,我的外祖父呢,」我說著對她擠擠眼睛,「他們發現他在穀倉裡被射穿膝蓋,喉嚨割開,舌頭切掉一半。」
「聽到鳥叫了嗎?」她說。
「我們辦得到。」我說。「你得幫我們的忙,席芳。」
「沒有。」她說,眼睛看著地上,搖搖頭,好像這麼做了就能心願成真。「沒有。我沒有。」
「沒有。」我設法說。
「你的嗎?」她問。
她點點頭。
「沒錯。」我離開引擎蓋。「幾年前有個傢伙留下的。」
我搖搖頭。「只是一不小心就說了一大串,席芳。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離開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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