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一手放在他肩膀上。「你不必承受。把重擔交給我,大夫,我來扛。」
他用那個伏特加酒瓶碰碰凡妮莎的肩膀。「你還以為他比我聰明。」
「你怎麼從不談那個?」凡妮莎坐在他後頭的吧檯凳子上。
「他就躲在那邊。」我說。
「一定就在那裡。」我說,跟安琪穿過沼澤往回走。
「要保重啊。」她說。
「因為他喜歡走路?我不知道。」
「這個影印得真爛。」巴巴說。他低頭看著我們從航照圖影印來的那塊蔓越莓水沼。
「為什麼?」我說。「當時他不可能猜到我們在跟蹤邁爾斯.婁維爾。為什麼不把車停在我們那塊空地上就好?就算他真的起了疑心,往東邊四百呎還有一條路。那為什麼他要從北邊過去?」
「沒錯。」我說。「但他會的,皮爾思會。」
「為什麼?」他雙眼仍盯著車頂內部。
「滾你去的。」他的下唇顫抖。
「我原先錯了。」
我們又看。
「那裡什麼都沒有。」安琪說。
安琪猛捶我手臂一下。「我們看著門吧。」
「什麼樣的研究?」
「別擋我的路。」
「沒錯,她是很善良。」
「那麼他得逞了。」
「貝魯特。」
「為什麼?」
她頭埋在膝蓋間。「如果你錯了,去你的烏鴉,你要吃屎吃到千禧年。」
「大夫,」我說,一手搭在引擎蓋上,往下看著他。「尊夫人告訴我們,你接到了一通皮爾思打來的電話。那個袋子裡有多少錢?」
「衛斯禮。」他說。
「是啊。」
「沒問題。」他的手指迅速敲著電腦鍵盤。「你要問的是八六五。對吧?」
他轉過頭來。「因為什麼,肯錫先生?」
我看了一眼十字形木板步道中央的小屋。
「也是。」我承認。
「所以他是走路過去的。」
「四二八,」我說,「Shelby車的引擎。」
巴巴喝了一大口伏特加,打了個酒呃。「表達能力被高估了。」
「我兒子。」他說,還是搖著頭。
他點點頭,走向冰箱。「沒錯。」
我拿著巴巴以前跟一個海軍海豹部隊成員弄來的雙筒望遠鏡,看遍了視野能及的每個地方,即使望遠鏡倍率很高、視野很清楚,但就是沒看到任何房子。
無腦猛|男朝她露出燦爛的微笑,一嘴白牙是我所見過沙灘猛|男類裡面最白的。瓷牙套,我判定。我敢說這混蛋是裝了瓷牙套。
我在車門邊蹲下,望著車內的克里斯多福.道歐,此時第一滴雨落在我頭上。但那不是清涼的雨,而是溫暖如汗水,還帶著潮濕的油膩。落在我頭髮上,感覺好髒。
他搖搖頭。「要是情報資料都做得這麼差,我早就死在貝魯特了。」
我看著他的雙眼。「我根本不太了解任何人。」
他把那個袋子湊到我面前。「看到沒?看到指節上方那個疤了嗎?」
「不管他要做什麼,他現在都開始動手了。」
她兩手的手腕側邊朝儀表板一敲。「所以呢?」
「住在那片森林底下的人啊,傻瓜。」
「皮爾思。他了解我。他有我的電話號碼。」
他點點頭。「在這麼短的期限內,我只能籌到這些了。」
凡妮莎站在巨大如山的巴巴旁邊,顯得特別嬌小,她走近他,雙手放在他胸膛。
「混蛋。」我喃喃自語。
「會怎樣?」
他舉起我們帶來的放大鏡,放在地圖上。「那個。」
「哪個?」他心不在焉地說,眼睛還看著影印圖。
「他試過了。」巴巴敲敲手錶。「現在是星期五的五點鐘欸,老大。你試過這個時段過隧和_圖_書道嗎?尼爾森趕到東波士頓,已經五點四十五分。渡輪五點二十分就靠岸了。你要盯的人跑掉了。」
「你們到底在幹嘛?」他說著搖下車窗,我走過去。
「五十萬?」我說。「他就只要這些嗎?」
一根手指。
「你的烏鴉要配葡萄酒還是啤酒?」
「可以親我一下嗎?」
普利茅斯估稅員辦公室的東牆上,被一張地圖佔去大半。櫃檯那名職員遠遠不是你以為會在估稅員辦公室裡遇到的那種乏味愚蠢、戴著眼鏡的禿頭佬,他又高又壯,金髮,從安琪偷偷打量他的眼神看來,他是那種男性中的尤物。
「她正在看。我想替她把事情做好。」
「會結束,大夫。」
我們沿著水沼東邊的樹林蹲著,透過望遠鏡看出去。如果史考特.皮爾思這位待過特種部隊的巴拿馬妓院屠夫真的藏在這片樹林後面,我很確定會有我看不到的防禦設施,比方絆線連著德製S型地雷,讓我以後使用威而剛的機會都成問題。
「不是比較聰明。」凡妮莎說。「只是表達能力比較好。」
「夠了。」她舉起一隻手。「我懂了。所以這個小孩是你兒子又其實不是,他跟你口齒不清說著四加二加八等於十四,還有——」
安琪又拍了另一隻蚊子。「我快死在這裡了。」
「然後呢?」
「留意地面。」
他象牙色的臉發紅了。「唔,我跑去查看過一次。」
他頭往後靠,閉上眼睛。「他讓我們活著。」
「做什麼用的?通報有空襲嗎?」
有一陣子,我嘗試禪的心法,不要理會蚊子,用意志讓我的身體變得沒有吸引力。但是被咬了幾百口之後,我心想,去他媽的禪。禪宗大師從來沒住在攝氏三十三度、濕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八的地方。如果他住過,他一定會砍掉幾個人頭,告訴皇帝他已經不想再講那些樂觀的陳腔濫調了,除非找人來給皇宮裝冷氣。
「所以呢?」我問。
他使勁拍了中央置物箱幾下,又拍了儀表板,拍了方向盤。他伸手從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拿出一個塑膠袋。袋子捲得很緊,他拿出來時,看起來形狀像根雪茄;但接下來他舉起袋子,打開來,我看到裡頭是什麼,感覺到腦後的夜間熱氣嘶嘶作響。
我趴在車門邊。「大夫,」我輕聲說,「她正在看。」
「他沒有口齒不清。」我說。
他從冷凍櫃拿出一瓶芬蘭牌伏特加。「我不太相信。要我猜的話,是用來看電視的。」
「那是什麼?」
他往上看著我,想反抗,卻輸了。他牙齒咬著下唇,細細的眼睛彷彿凹陷了,然後淚水滾出來,雙肩抖動。
我沒讓他打得退縮。我盯著他狂亂的雙眼,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冷靜、平和。
他低笑,又回去看那份影印圖。「那個不對。」
然後他點點頭,打開他的置物匣,按了一個鈕,後行李廂的門彈開了。
「什麼啦?」安琪說。
「總有什麼,」我說,「一定有的。」
「太遲了。」我說。
「於是這讓你明白了什麼?」
他湊向櫃檯,壓低嗓子,雙眼發亮,像個天生的八卦仔正要爆料。「五〇年代時,據說陸軍在那邊設hetubook.com.com立了一個研究機構。我爸媽說,那機構不大,只有幾層樓高,不過真的很保密。」
他吃驚地抬頭,我想,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說出聲了。「喔,這個嘛……」他朝我們靦腆一笑。「我們小時候都說那塊區域叫『陰森園』。會去激別人,看他們敢不敢走過去。」
普利茅斯圖書館有整個鎮的航照圖,而且也很新,是大約一年前在一個晴朗無雲的天氣裡拍攝的。我們在閱覽室裡,把地圖攤在一張大桌子上,用我們跟圖書館員借來的放大鏡看,花了大約十分鐘後,我們找到了那個蔓越莓水沼,然後往地圖右邊挪了十分之一吋。
「所以灌木叢不會長成這個樣子,你腦袋轉得真夠慢了。那是樹叢,你知道吧?看起來就該是一叢叢的。」
「她不軟弱。她是善良。」
他盯著我好久。
「在他們面前?」巴巴搖頭。
「你根本不太了解她。」
「我只剩下他了。如果因為我報警而失去了他,我會死,肯錫先生。再沒有什麼能讓我活下去了。」
「我說,『你瞧。』」我指著地圖。那個水沼中央的正北方,我估計大約四分之一哩處,有一塊標示為「八六五號土地」的標誌。
「你看到什麼了嗎?」
「永遠都不夠。永遠都不會結束。那種痛苦。」
克里斯多福.道歐就在他太太告訴我們的地方。
「什麼?」安琪說。
「有可能已經死了。」我說。
「尼爾森跟丟了皮爾思。」
「你不覺得這表示了什麼嗎?」我問。「給一個這麼短的期限,願意接受比他原來要求的少那麼多的數字?他在趕時間,大夫。他已經在切斷後路、設法減低損失。你去那個休息站,就再也見不到你的房子、你的辦公室,也見不到這輛車子裡面了。而且衛斯禮也會死。」
他的頭勉強轉動,好像被硬推向左邊,然後他睜開矇矓的雙眼,看著我。
「什麼?」
他的眼睛睜大,又立刻閉上,瞇緊了形成一條裂縫,滲出細細的熱淚。
我盯著那些樹,然後是那棟小屋,接著是那片血紅色的、冒著氣的水沼。
凡妮莎抬頭看著他前額和眼睛下方的油彩,還有顴骨上零星的幾道。
我發動車子,一邊手肘靠在方向盤上,瞪著那些樹。
我低著頭一會兒,吞嚥著。「是的,大夫,但你怎麼能確定?」
「我要告訴你,」她說,「那裡沒有房子。」
安琪一根手指出現在放大鏡底下。「沒錯。這條是進入的道路。那個看起來像抽水機小屋。那裡是麥爾斯.司丹迪胥森林。就是這樣了。你的靈媒託夢帶給我們的就是這個。」
「這是一個十字槽螺絲留下的。衛斯禮小時候在我的工藝坊裡跌倒,螺絲頭嵌進他指節裡,骨折了。」他拿著那個袋子打我的臉。「我兒子的手指頭,肯錫先生!」
凡妮莎微笑。「寶貝,對你來說絕對適用。相信我。」
「哪個?」
我移動放大鏡好增加放大倍率,看著底下那塊模糊的綠色和褐色。我看不見任何像是屋頂的東西。
我花了幾分鐘,在地圖上找到我們當初跟蹤邁爾斯.婁維爾去的那個水沼。普利茅斯到處都是爛乎乎的蔓越莓水沼。壞消息是你出於某些原因不喜歡蔓越莓的氣味。好消息是因為你是種蔓越莓的農人。
他點點頭。
「我再也……我再也……」他的肩膀一聳一聳,好像在激流中泛舟卻失去了槳。他吸了吸鼻子,發出高音調的和_圖_書聲響。「我再也受不了,一秒鐘都忍不下去了。」他的嘴巴形成一個哀傷的O字形,雙頰鼓起,滿是淚水。
「什麼?」
「那為什麼尼爾森不開車到機場,去對岸等他?」
那些蟲子很憤怒。這又是炎熱潮濕的一天,沼面上一片熱氣蒸騰,蔓越莓散發出帶著腐爛味的強烈氣息。陽光像剃刀的刀身狠狠砍下,蚊子嗅到我們的肉味,紛紛抓狂了。
安琪從地圖前轉身,跟無腦猛|男說,「我們有興趣買八六五號土地。可以告訴我們地主是誰嗎?」
我正要站起來,他一隻手按著我的手臂。
「快到馬許菲爾德出口的那個,往南的。」
他在座位上,頭往後仰,瞪著車頂內部。
「大夫,」我說,「他會殺了你。不論你以為你要去哪裡,不論你以為你會碰上什麼,你都回不來了。」
「在黑夜裡面?」
等我在地圖上找到那個水沼,根據我的計算,那個稅務猛|男已經打量過安琪那條剪短的牛仔短褲褲腳有四次了,那條短褲很短,露出來的可不光是大腿背部而已。
巴巴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點三八口徑的手槍,交給她。「保險打開了。任何人走進那道門,就開槍射他們。多射幾次。」
「為什麼不報警?」我說,他開始猛烈搖頭。「大夫?為什麼?你現在已經願意和盤托出你當年把嬰兒掉包,換來娜歐蜜的事情。現在我們知道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是誰了。我們可以逮到他的。」
「因為你已經為你的罪付出代價了。」我說。
他呻|吟了一聲,頭又往後仰靠著座位的頭枕,雙眼看著雨水流瀉在擋風玻璃上。
「誰?」他哽咽著,但還是說出聲了。
「凱倫。」他說。
我們爬上我那輛保時捷,我又望著沼澤對面的樹林看了老半天。
「或許她會死就是因為這樣。」
「他知道我早晚會發現這個地方。或許沒料到這麼早,但最後總會找到的。」
「他怎麼了?大夫?他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他拿開那個袋子,小心翼翼捲回去,又放回他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他吸著鼻子,擦掉臉上的淚水。隔著擋風玻璃望著巴巴的廂型車。
「關於什麼?」
雨下得更大了,但還不到傾盆大雨的地步,只是大滴的溫暖雨水流進我的襯衫裡。
我們兩個都點頭。
「我會的。」他說,下唇抖得更厲害了,目光開始渙散。
她反手以手指拍了他肩膀一下。「混蛋。」
巴巴的食指猛力朝那片有問題的樹叢戳。「看到沒?弧度完美,就像我的指尖。這不自然。那是他媽人工的東西,老哥。」他丟下放大鏡。「你們要問我,我看那是碟形衛星天線。」
「或許這就是上帝懲罰壞人的方法。」他說。
「哪方面?」
「讓我去阻止他吧。」我說。「把後行李廂的那個袋子給我,我會把你的兒子活著帶回來。」
我彎腰湊向車窗。
又過了五分鐘,我們又被蚊子多吸了點血,還是什麼都沒發現,只看到一片森林裡的地面、松針、松鼠、苔蘚。
「我又沒要求你說。」
「感謝上帝,反正千禧年剩沒幾個月了。」
我看了。那個疤有點模糊,但清楚無誤。位於指節的紋線上,像個小小的星號。
我們轉身面對門,瞪著那片金屬,上頭有四道鎖,還有強化的鋼條。
他正要把他的賓利車開出布里默街的車庫,我們兩部車夾住他,前面是巴巴的廂型車,後面是我的保時捷。
他看看電腦螢幕。「紀錄上第八六五號土地的地主是博恩。黛安.博和-圖-書恩。」
他冰箱旁的電話響了,他去接,聽筒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什麼都沒說。過了大概一分鐘,他掛回去。
「啊,耶穌啊!」她尖聲道。「我們又回到那輛該死的車了?那是一輛車,派崔克。這點你沒搞懂嗎?它不能吻你,不能替你燒飯,不能替你塞好被子,或者握著你的手。」
「我可不敢這麼說。」她說。
我什麼都沒說。
「哪個休息站?」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
「啊。」我說。
「沒問題。」
「這個嘛,他不是我兒子。我的意思是,在夢裡他是,但在那個夢裡克萊倫斯還活著,而我們都知道克萊倫斯已經死了,此外,你也不可能在市中心走下人行道,就來到普利茅斯鎮,就算你可以——」
我輕輕舉起放大鏡,看著整塊區域。「是這個水沼沒錯嗎?」
我往上凝視著那塊土地。附近什麼都沒有。沒有八六六號或八六四號。至少二十英畝都空無一物,說不定還不止二十英畝。
「哪裡?」我說。
「太橢圓了。」他說。「看看頂端。很平滑。就像這個放大鏡的表面。」
「我們盡力也只能印成這樣了。」
他大大的頭轉過去,朝她微笑。「燈光熄滅,爆炸聲響起。我失去了三年的嗅覺。現在我告訴你了。」
我打了電話給凱莉.道歐,十五分鐘後,我們站在巴巴家的門邊,他從房間另一頭背著個黑色行李袋走過來,放在我腳邊。
她伸出手,掌心撫著我的下背部。
安琪和我在他肩後隔著放大鏡瞧。我只看到一抹綠色,是從兩千呎的高空拍攝的一叢灌木。
「人。」他舉拳掩住了緊張的笑聲。「據說是精神病人和智障。你知道,把我們小孩嚇到的就是這點——那些在陰森園亂跑的鬼都是發瘋的鬼。」他舉起雙手,後退一步。「那有可能全是我們爸媽捏造出來的鬼故事,好讓我們不要往那個沼澤跑。」
她又拍了身上一下。「好啦。」
「那塊土地以前有過一座建築物,直到一九六四年被拆毀或是燒掉了,而且土地原先屬於政府,直到一九九五年被拍賣掉。」
「凱倫,」我說。「我相信。看著我的臉。」
「陰森園。」無腦猛|男輕聲說,眼睛看著電腦螢幕。
安琪雙手掩住臉,搖著頭。「你說得沒錯,派崔克。」
「沒錯。」安琪說。
「你的後行李廂裡有個運動包,」我說。「裡頭有多少錢?」
「有可能是地下建築。」
別靠近,那些樹說,別靠近。
無腦猛|男聳聳肩。「嘿,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要命,當時我都還沒出生呢。」
一直到今天,我還是不知道他們到底親嘴了沒。
「啊,答錯了,」巴巴說,「再看。」
「相信我吧。」我說。
「他了解我。」
「所以呢?」
他一手放在方向盤上,頭轉向我。「我憑什麼要把五十萬元託付給你?」
「是的,明智的安琪拉修女。我明白這點。四二八引擎是同時代最有威力的引擎,在公路上可以擊敗任何對手,而且——」
「什麼?」
「所以,他得搬走。他得趕緊搬走。不論他正在計畫什麼,很快就要發生了,或者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他低頭看著鍵盤。「嗯,我其實不該說的……」
「她喊我『寶貝』耶。」巴巴又從瓶子裡喝了一口伏特加,朝我擠擠眼睛。
「誰?」
「可是……?」安琪靠著櫃檯。
「他手上有你什麼把柄?」我說。「大夫和圖書?拜託,幫我把這件事情解決。」
「——而且你發動時,它會發出吵死人的聲音。你以為這輛保時捷很吵?四二八引擎比起來就像個大砲。」
「怎麼說,大夫?」
我看著安琪。她看著我。我們都搖頭。
我在雨中眨眨眼,點點頭。「你已經付出代價了,大夫。你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接著她掉進冰湖裡,然後一開始是你兒子、接著是皮爾思,他們折磨了你十年。我不知道這樣對上帝來說夠不夠公平,但對我來說夠了。你已經坐牢完畢。你已經接受過種種悲慘折磨了。」
「為什麼?」
「黛安.博恩有這塊土地,」我說,「你要告訴我這毫無意義嗎?」
「那是灌木叢。」我說。
「因為他就住在那兒。」
「對啊,」我說,「三十年了。」
他豎起大拇指往後朝我一指。「不曉得,你問他們。」
但我從這裡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片樹林,樹莓叢在熱氣中被烘烤得發脆,枯萎的樺樹和結瘤的松樹,還有碎裂的苔蘚看起來像石綿。這是一片醜陋的土地,在熱氣中煩躁而發出惡臭。
「那我真得說,他躲得很好。」安琪說。
她從他的手臂底下望著我們。
「怎麼說?」
「衛星天線。」
「看到沒?」
「派崔克,別讓他控制了你的腦袋。這就是他期望的。」
那片樹林彷彿在低語。彷彿在呻|吟。
無腦猛|男,我發誓。應該要有法律禁止他們離開沙灘才對。
安琪朝他露出最淫|盪的微笑。「可是你知道別的內情,對不對?」
「你也有他的電話號碼啊。」安琪說。
「所以,」我說,「那天晚上在那個蔓越莓水沼,你聽到了任何像引擎發動的聲音嗎?真正的大引擎?拜託,我們跟蹤邁爾斯.婁維爾之前,我看過地圖的。只有一條路進去——就是我們走的那條。皮爾思那一側最接近的道路,要穿過樹林整整走兩哩。」
他大叫,「他是我兒子!」
他緊緊閉上眼睛,不斷搖著頭,淚水像雨滴落在他的西裝上。
「看到了。」
「把那個袋子拿走,」他說,「去替我償債。做一切你要做的事情。但把我的兒子帶回家,好嗎?」
我看了一眼那個袋子。「你怎麼知道那是你兒子的?」
「你剛剛說這地方以前是什麼陸軍的瘋人院?我猜呢,那些樹底下還是有個地下室,很大的。」
「賣給誰?」
「因為……」我擦擦眼睛上的雨水。
「我這時候是不是該說,『要保重啊』?」
「什麼都沒有。」
「羅氏碼頭。」他說。「那裡不是有個飯店?皮爾思走進去,站在防波堤上。尼爾森待在飯店裡,你知道,隔一段距離,很鎮定。皮爾思等到最後一秒,才忽然跳上開往機場的渡輪。」
安琪猛拍腿背和頸背,很快地,我就看不出哪一塊紅印是蚊子叮的,哪一塊又是她自己打的。
她一隻赤腳翹在儀表板上,手掌朝額頭和眼睛一拍。「這是你有史以來最蠢的直覺了。」
「他就是希望你這樣覺得。」我說。
「是他的,」克里斯多福.道歐說,「衛斯禮的。他今天下午送來。他說……他說……他說除非我送錢到三號公路的一個休息站,否則他接下來交給我的,就會是個睪丸。」
「我想死。」他說。
「我們現在要去普利茅斯鎮,」安琪說,我們在碧樹鎮的交流道轉入三號公路,「是因為你兒子在夢裡跟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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