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他不高興,但還是交出來了,我們看著他把車開走。
他走到樹林地面上的那道門邊,朝我們迅速揮手。
安琪點點頭。「三個。」
「你真的要一起去嗎?」他輕聲問她。
「我得跳什麼樣的火圈,才能拿到那些錢,派特?」
我撞向安琪的肩膀,一根乾冰的熱刺穿入我的胸膛,就在肩膀下方。我撞向水泥牆面,然後雙膝落地,跪在甬道中央。
「白天時根本不可能看到,」巴巴說,「除非碰巧看到玻璃的反光。除了玻璃,所有一切都漆成綠色了,連窗框鑲邊都一樣。」
槍擊聲停止了。甬道上一片靜寂,除了走近我的腳步聲。
他舉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安靜,同時抬起頭。大約三十秒後,我也聽到了,一輛汽車引擎和輪胎從那條馬路駛向我們。輪胎嘎吱輾過北邊那塊空地的柔軟地面,巴巴拍拍我們的肩膀,拿起他的行李袋,蹲下身子,沿著樹林邊緣走向我們的左邊。我們跟著,那輛車門打開又關上,然後鞋子踩過通往沼岸的小徑。
「不!」
我伸出手。「交給我。」
一名蒼白微禿的男子坐在一張金屬椅子上。左手腕以厚厚的黃膠帶綁在椅子扶手上,一顆藍色的橡皮球塞在嘴裡。他的右手腕沒綁住,幾段黃膠帶垂在底下,看起來是在我們到達之前,他設法掙開了那隻手腕。他跟我年紀相當,右手的食指不見了。一捲絕緣膠帶放在他腳邊,但他的腳不曉得為什麼沒綁住。
安琪看著巴巴的尾燈轉入一條更小的路。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回國會街?」
巴巴說,「覺得很沮喪、很孤單,可能還想自殺嗎?」
「你們確定不要一把這玩意兒?」
巴巴望著我。「你,另一方面呢……」
「你的手機和呼叫器,馬上。」
「武器放在地上,」皮爾思喊道,「否則我就殺了她。」
然後他開火了。
「我可不是在跟你們商量。」他吼道。
「你喜歡搞笑,對吧,派特?」他又拍拍我的臉頰。「你會喜歡這個的。你就要死在這兒了,即使你死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即使到了現在,你也從來沒有看清全局。這一點,我覺得好笑極了。」他低笑。「錢在你的車裡,我很確定車子就停在附近。我會找到的。」
但皮爾思的槍從黛安.博恩的後腦勺往下垂,巴巴暫停了一下,皮爾思的手又往上揮,忽然從黛安.博恩的肩膀上方伸出來,對準安琪的額頭。
「你遲到了,大夫。」
我從後腰拔出我的點四五手槍,打開保險。手掌在牛仔褲上擦了擦。
「進去。」安琪說。
巴巴跪在石階頂端,瞄準他的M十六,朝門的左上方和左下方開了好幾輪火。子彈撞擊鋼面,爆出黃色火花,聲音震耳欲聾。
安琪僵住了,手指彎起歇在扳機上。
我搖頭,但安琪點頭。「她是照片裡跟大衛.威特若在一起的那個女人。」
「如果你想聯絡道歐夫婦,這些錢你就一個蹦子兒都看不到了,聽清楚了沒?」
綠色的史考特.皮爾思踏上沼中的十字形步道,半走半跑,腳步聲迴盪在木板道上,經過了抽水機小屋,然後朝我們這端走來。他似乎就要鑽進樹林了,此時忽然停在沼岸上,一動也不動。
「不。」我設法說,但是不確定自己發出了任何聲音。
他拿出一副巨大的紅外線雙筒望遠鏡。我的點四五口徑手槍像一把燙手的火鉗抵著後腰。我不但嘴巴發乾和圖書,還連喉嚨也開始發乾,好像氣管快堵塞了。而且,老實說,臉上戴著那副龐大的紅外線透視眼鏡,感覺好蠢。我覺得自己好像卡通裡的金剛戰士。
安琪僵住了,她的點三八手槍垂在身側,雙眼看著皮爾思的槍口。
「慢慢來,」巴巴說,「適應一下。」
我不知所措地朝安琪迅速瞥了一眼。她雙手握緊了她的點三八,好平息自己的顫抖,巴巴把門往後拉開。
「一—二—三。」巴巴說。
「先別死,老哥。我得知道那些錢放在哪裡。」
「你再叫我一次派特,史考蒂,我就放火燒了那些錢。」
巴巴站在衛斯禮那個房間的門邊,低頭看著我,眼神充滿了我從沒見過的溫柔和哀傷。
我和安琪都搖搖頭。M十六,我大概用來開過一次火,肩膀差點震斷了。
「可是——」
巴巴走到我們對面的那扇門,踢開來,正要開火時,我伸出手臂揮過去,把他的槍管撞得往上舉。
他又出了樹林,走到沼岸,像是全世界最靈巧、最龐大的叢林貓,安琪隔著十步跟在後面,而我則落後她五步。
「你的錢在我手上,史考特。你想要嗎?」
巴巴轉頭看著下一扇門,就在我們前面幾呎外,位於甬道的右邊。
「安琪呢?」
「珍納洛小姐,你敢移動一吋,你的腦袋就沒了。」
「跟著我的手指看。」
巴巴的步槍也開火,黛安.博恩消失在一陣紅霧中,她的身體不斷扭動,彷彿受到電擊。
「派崔克。」史考特.皮爾思最後終於說。
「慢著。」
「戴上。」
裡頭一片光亮,於是我拉下自己的紅外線眼鏡,讓它垂在脖子上。安琪也一樣,我們站在那兒,緊張,恐慌,朝著那一片刺目的白光眨著眼睛。
他站起來,轉向那扇門,我伸出一隻麻木的手貼著地板移動,覺得一陣痛楚在胸口|爆開來。
「回到那個水沼。」安琪說。
「嘿,混蛋,替我跟那隻狗打聲招呼,好嗎?」巴巴說,然後把史考特.皮爾思的腦漿轟得濺上他半邊臉。
「什麼?」
「把你們的槍放在地上!」皮爾思大喊。
克里斯多福.道歐開車回家,臨走前我交代他回家和太太收拾行李,一起搬進四季大飯店,等這件事情結束了,我會聯繫他。
甬道盡頭的那扇門打開,我們三個人都轉過去。黛安.博恩好像漂浮在甬道裡,雙手舉起,腳下懸空。史考特.皮爾思站在她後面,一隻手臂環抱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在她身後舉著,用槍抵著她的後腦勺。
我咬緊牙關,嘶吼著抬起頭,背抵著地板設法坐起身,血從我胸口的那個洞湧出來,浸濕了我的腰部。
「我還蠻像支氣管炎的,你不覺得嗎,史考特?每回你以為已經擺脫我,我就又回來了。」
「沒錯。」巴巴轉彎離開幹道,轉入一條穿過邁爾斯.司丹迪胥森林邊緣的支線道路,這條路最後會通到那個水沼。
皮爾思又開火,但他的子彈射中了我後方的牆壁。
「因為如果他把衛斯禮藏起來,就會藏在這裡。皮爾思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主控權。他會回到這裡看他的王牌,好感覺到自己又能主控了。」
我們剛下了快速道路,進入普利茅斯,克里斯多福.道歐的手機就響了。我拿到耳邊,看著前面的巴巴碰到紅燈,車子尾燈亮起紅色,於是把排檔桿打到空檔。
皮爾思的雙眼被撞得歪向一邊。
「皮爾思,」我和_圖_書說,「認了吧,你已經被包圍了。一切都結束了。」
「唔,多虧——」
我轉頭,但巴巴已經不在我們旁邊了,我完全沒聽到他離開。他在我們前方十碼處,蹲著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觀察著史考特.皮爾思穿過樹林。
「我不知道這樣——」
感覺上好像過了一個月,他睜開眼睛搖搖頭。接著他撥開面前的樹枝,走進樹林裡。
我想爬起來,卻辦不到。
我們走到剛剛那名女子出來的那扇門。那是個臥室,小小的,同樣是空的。
「那個休息站不好,」我一爬上巴巴的廂型車,他就說,「我們沒辦法猜他會怎麼防守。我喜歡普利茅斯。」
史考特.皮爾思轉動我的下巴,拍了拍我的太陽穴,軸承把我的眼睛轉回來面對他。
他的頭緩緩朝我們的方向轉過來,有好一會兒,他似乎直直看著我的眼睛。他彎腰瞇著眼。伸出雙臂,好像要讓一切靜止下來:蚊子、沼邊的迷霧、遠處蔓越莓果實在水中的輕拍聲。他閉上眼睛傾聽。
他想轉開頭,但巴巴在後頭推回去,龐大的前額撞向皮爾思的後腦勺,聲音大得聽起來像是一顆撞球被擊中。
我說,「啊……」
他是個天生的戰線指揮官,跟他一比,約翰.韋恩只不過是個娘炮。
沉默。
我的眼睛往後翻,不是因為我故意的,而是因為那對眼珠忽然好像放在滾珠軸承上,在潤滑的機械裡滾動,不聽我的指揮。
「我是外科醫師,我——」
巴巴迅速伸手抓住安琪的頭髮,把她拖進衛斯禮.道歐所在的那個房間。我可以聽見周圍子彈撞擊水泥的聲音,卻無法抬頭看看子彈是哪裡射出的。
他把背上的行李袋卸下,抱在腋下。他邊走邊拉開袋子的拉鍊,拿出一把M十六突擊步槍,回頭看我們。
「聽清楚了,可是——」
巴巴腳尖碰碰那女人的屍體。「認得她嗎?」
「你他媽的真混蛋,這的確不是商量。這是狗屎。」巴巴說。「現在我要射穿她了,皮爾思。好嗎?」
「我們用手槍就好了。」我說。
「是喔,是喔,沒問題。」巴巴說。
於是我明白,他回到家了。這是他最得心應手的環境。他是個戰士,此刻奉命上戰場,他知道他生來就註定要打仗的。
「無論任何情況,」他開車離開前我告訴他,「都不准接你的手機、呼叫器,或者是家裡的電話。」
「是,」他說,「有一陣子你還蠻好玩的,派特,但現在我煩了。好吧,我得去殺了你的小賤人和那個大怪胎。馬上回來。」
「你是我的,史考特。」巴巴在皮爾思耳邊啞聲低語。「你完全是我的了,甜心。」
我們跟著他下去,窗口的那幾枝步槍也同時開火,然後我們過了門,面對著一條水泥甬道,大約有三十碼長,左右各有幾扇門。
他說。「好,我們照口令一步步來。派崔克,我要你——」
「找到了。」巴巴說。
「今天晚上沒事,史考特,所以你回家吧。」
「這台詞不錯,派特。下回道歐看到他兒子的主動脈出現在郵件裡,你再把這段話告訴他吧。我相信他聽了會笑翻。」
她抬起一隻膝蓋,擊錘往後扳,指著皮爾思的胸部。
我們前方的窗子碎了,我看到幾枝槍管指向我們。我們低下身子,巴巴跳到石階底,踢開鉸鏈已經被他轟碎的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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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解。」
「我擁有的不多,」我說,「但我有希望。」
這會兒皮爾思的聲音一點也不抖了。他穩穩握著槍,沿著甬道走向我們,一手還是環抱住黛安.博恩的腰,她的雙腳被舉得懸空,被皮爾思當成了人肉盾牌。
「我們把他弄出去。」我說。
他踢開最接近的一扇門,我們跟過去,裡頭是個空盪的書房。巴巴還是朝裡頭扔了個催淚瓦斯彈,然後出來關上門。
「耶穌啊。」安琪說。
史考特.皮爾思站在我上方微笑。他退出他那把九公釐口徑手槍的彈匣,扔在我頭旁邊的地板上。他裝上新彈匣,拉動滑套,讓子彈上膛。他的衣服、脖子、臉都濺滿了黛安.博恩的血。他朝我搖搖手。
他微笑。安琪微笑。我也微笑了。在那片水沼的靜寂黑夜中,我有個感覺,接下來有好一陣子,我們任何一個都不會再笑了。
巴巴說,「等我們發現了那棟房子,進去了?碰到任何會動的,就開槍。不要懷疑。如果不是拴住的,就不會是人質。如果不是人質,就不友善。了解嗎?」
「上。」巴巴說。
「狗屎,」史考特.皮爾思說,「媽的先別急著在我面前死掉。我要你看著我殺了你的朋友。」
我們照做了,然後整個世界變綠。黑暗的灌木和樹林都變成薄荷綠,苔蘚變成祖母綠,空氣則是一種淡淡的黃綠色澤。
「喔,上帝啊!」
「那我們就去普利茅斯吧。」我說。
巴巴說,「媽的。」聲音很輕。
「史考蒂!」我說。
我的頭轉向左邊,斜眼往上看。
我瞪著他,希望他扣下扳機。
但巴巴完全沒停下。他一手握住皮爾思持槍的手,另一隻手臂從後方緊緊箝抱住皮爾思的胸膛。
我們駛過那塊森林間的空地,又往前開了四百碼,讓我們的車隱藏在密林中,然後走向剛剛進來的那條道路。
那女子手上的點三八口徑手槍飛出來,掉在甬道裡,她倒在門口,還沒撞到地面就死了。
我點點頭。「四個。」
我們回頭走向那條馬路時,巴巴說,「一旦我們找到那棟房子,我當領頭的。領頭的很簡單。你們走在我後面十步。」他回頭看著我們,舉起一隻手指。「逐步跟在後頭。我踏過的地方,你們就踏。如果我被炸了或絆到地雷線,你們就從原路往回跑。媽的不准還想救我出去,清楚了嗎?」
我輕輕搖頭。感覺到左胸一股溫暖的、鋸齒般的刺痛,就在我的鎖骨下方。事實上,那裡好燙,甚至還愈來愈燙,開始讓我感覺灼痛了。
「不行,」巴巴說,「這是個非受控制的情況。在還沒控制住之前,我們不能移動他。」
「但普利茅斯那個地方,防禦設施八成會更完善。」安琪說。
我們跟著他走向那條道路時,我看到了貝魯特那些駐兵一定見識過的——碰到打仗時,無論你的指揮官是誰,你會跟隨的是巴巴,你會聽巴巴的指令,你會仰仗巴巴帶領你穿過火線,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點點頭。「可是猜得到。我知道一旦我打算長期待下來,會把地雷絆線設在哪裡。可是休息站呢?」他搖搖頭。「如果他是臨場發揮,我就對付不了他了。風險太大了。」
史考特.皮爾思笑了。「槍離你的腳邊有起碼五呎,派特。可是你儘管試吧。」
「媽的那又怎樣?」巴巴說,M十六的槍托抵著肩膀,往下看著槍管。
「你hetubook.com.com胸部有個洞,派特。你覺得好笑嗎?因為我覺得很好笑。」
皮爾思喉嚨發出一聲嘶吼,扭動著身軀想脫離巴巴的掌握,但巴巴將他箝得更緊。皮爾思開始喘不過氣來,開始發出高音調的尖嘯,同時看著手上的槍違背他的意願,指向自己的腦袋一側。
「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拜託,」皮爾思哀求,「慢著!不!不要!慢著!拜託!」
巴巴後腦勺的頭髮被汗沁濕了,但他的步槍不曾晃動。
我們停在樹林邊緣,巴巴卸下肩上的袋子,輕輕放在地上。他打開袋子,取出三個方形的東西,上頭有後繫的頭帶,前方是突出的護目鏡。他遞了兩個給我們。
巴巴猛地轉身撞上門框,M十六落地,手探向一邊臀部。
我回頭看著那道石階,距離只有十碼。
「不,」他尖聲喊著,「不、不、不、不。」
他點點頭,雙眼狂野又困惑又驚嚇。
黛安.博恩的身體痛苦地打著哆嗦。「拜託、拜託、拜託。」
我又看了一眼。她的頭上下顛倒又扭曲,眼睛往後翻白,下巴濺著血,但安琪說得沒錯。
「呃,了解。」
我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打到一檔,跟著巴巴右轉。
我掛斷了。
「哇,」她說,「你講得好像自己真相信是這樣哩。」
我又轉向皮爾思,看著他在那兩扇窗子前的十碼處停步,手伸向地面。他一手抬起,一面地窖門也隨著打開。他彎腰,身子往下降,然後門在頭頂關上。
我和安琪來到他身邊,我忽然感覺到一股壓倒一切的強烈欲望,想要慢下來,退回去,暫時踩下煞車。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快得太盲目了,快得無法喘息。
然後他摔上了門。
他蹲在我身邊。「他們的武器全都扔在這裡了。那個房間沒有別的出路。」他拍拍我的臉頰。「老大,你動作真快。我本來希望你能看到你心愛的小賤人腦袋吃一顆子彈的,可是你動作太快了。」
「好吧,派崔克。我得做些什麼?」
「快速裝彈器?」
這是至少十年來,巴巴第一次沒穿他的軍用雨衣。此刻他穿得一身黑。黑色牛仔褲,黑色戰鬥靴,黑色長袖T恤,黑色手套,頭上還戴了黑色針織帽。在出發攔截克里斯多福.道歐之前,我們在他的命令下,回我公寓也拿了黑色的衣服,下車前都換上了。
「好吧,」他輕聲說,把擊錘往後扳,「我們現在就把你解決掉吧。」
「啊,」皮爾思說,「好吧。」
「媽的不准你開槍,安琪!」巴巴喊道。
「我們現在沒有遮蔽,」他說,「媽的你不准質疑我的命令。」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巴巴。所有精神病的痕跡似乎都不見了,連帶那種失控大砲的特點也一併消失。他的聲音變了,稍稍低沉了些,往昔環繞著他的那種異類和孤寂的氣氛已不見蹤影,換成了一種全然的自信,以及對周遭環境的自在感。
「碰到移動的目標,就開槍。」巴巴低聲說,然後把M十六的選擇鈕往前撥到全自動模式。「透視鏡戴著,直到你們確定裡頭有光線。如果有,別浪費時間,趕緊拿掉。從臉上撥下來,垂掛在綍子上。準備好了嗎?」
「有多的彈匣嗎?」
巴巴暫停一下,看著安琪蒼白的臉和大眼睛。
他告訴了我,我念給安琪聽,她寫在我置物匣上用吸盤黏住的便條m•hetubook•com•com本上。
我們前方約十碼的右邊門口,有個小個子女人走出來。我只看到她是個瘦瘦的褐髮女子,槍正要指向她,巴巴已經按下他M十六的扳機,她的胸膛消失在一片紅煙中。
「什麼?」
「因為——」
「不要!」皮爾思沒被抓住的那隻手捶著巴巴的頭。
巴巴從另一端角落進入樹林中,我們也跟在他後面鑽進去。
他咧嘴一笑,伸手握住門把。
他身後的門忽然晃開,皮爾思轉身開了一輪火,轟掉巴巴大腿上的一大塊肉。
「我不管。這是你兒子的性命,不是什麼陌生人。你的手機和呼叫器,大夫。」
安琪丟下她的。我丟下我的。巴巴連動都沒動。他步槍的準星始終瞄準皮爾思,同時皮爾思走到離我們不到二十呎之處。
「慢著!」皮爾思的聲音聽起來抖得像黛安.博恩的身體一樣。
「進去。」我說。
「你有我的錢?」
巴巴急轉彎進入樹林,我們也跟著進去。他安靜地疾步跑過史考特剛剛走過的那片土地,腳下沒有半點猶豫。
「我好幸福。」他低語說。
皮爾思朝我昂起頭,槍指向我。「努力要為朋友奮戰,派特。了不起。」
迎面是一道白色石階,陡峭的十五階往下,盡頭是一道鋼門。
有兩扇。像是橢圓形的潛望鏡,從森林的地面上浮出來瞪著我們。窗子只有一呎半高,但看著它們在一片綠海中出現,簡直無法想像我們之前怎麼會沒看到。
「回到那個水沼。」
衛斯禮腳跟拚命跺著地板,搖著頭,用眼神求我們替他鬆綁,把他帶出這兒。
巴巴一邊膝蓋撞向皮爾思的脊椎,把他的雙腳舉離地。
「你說得沒錯,」我說,「我回家好了。」
我們走過厚木板步道,經過那個抽水機小屋。
「我們進去後會分散,」巴巴說,「回頭在人間相見了。」
「該死。」我說。
巴巴又哼了一聲,把槍口抵住皮爾思的太陽穴,手指扣住皮爾思的食指,按住扳機。
「唔,打自殺熱線吧,但是別打給我,皮爾思,因為我他媽的不在乎。」
我想講話,但我滿嘴溫暖的液體。
他抬起手臂往前指,我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沿著那片海草世界,穿過灌木和樹莓叢,繞過幾棵樹,最後我看見了那些窗戶。
「衛斯禮。」我說。
「好吧,」巴巴說,「那就我們三個全上了。一定要記住,戰鬥中唯一的錯誤就是猶豫。所以他媽的別猶豫。」
「羅格斯基,」皮爾思說,「交出你的武器。」
「啊,不。」巴巴說。
「少廢話了,」巴巴沙啞的聲音低語道,「要不要進去,現在就決定,沒時間了。」
「媽的不要,皮爾思。」
「別歧視女人了,巴巴。這又不是徒手格鬥。我要做的不過是瞄準、開槍,這一點我比你們兩個男人都還強呢。」
「不曉得他是不是有動作偵測器或地雷絆線,可以從裡面打開的,但我猜想我們或許有十分鐘。跟著我,逐步跟著。」
「各位,武器丟下,馬上。」
安琪趴在地上,要爬去撿她的點三八,我感覺甬道旋轉,背部往後撞上了地板。
巴巴忽然又回到我們身邊。
「有人不相信我會殺了她嗎?」
安琪看著我。她吞嚥了一口。我明白她的感覺。我的嘴巴也有點發乾。
「拜託!」皮爾思在空中踢著,成串淚水流下臉頰。
她點了幾次頭。
巴巴發出哼聲,血從他的腿流下,同時安琪四肢著地爬進甬道,抓住她的點三八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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