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石看到妹妹先先後後領來的幾個同學以後,暗暗笑了,一個一個全像枝頭的青澀果子,離成熟可口遠著呢!儘管她們到家裡來,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趣;甚至夢萍為他介紹時,他連她們的姓名也懶得記憶。
夏太太有點氣急:
「陪你二嫂望彌撒。」
父親出國養病以前,也曾公開地感嘆過:最令他掛念的不是夢萍,而是夢輝的婚事。起先老人很擔心夢輝會討一個碧眼金髮的媳婦,現在又擔心他終生不娶。夢萍見大哥站在父親面前含笑不語,於是自告奮勇:
「還不是你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了!」
老闆「噢噢」應著,他想起早晨目睹的情形。
「洛麗是狗眼看人。」
「快點吧!江先生第一次來,讓人家等久了不好意思!」
「你是個瘋小子!」
「謝謝你的恭維,我實在不敢當。」
平時,凡是丹琪在休息時,夏太太都會盡量把動作放輕,而現在她顧不得這許多了。她實在興奮得厲害。她急於把內心的欣喜和女兒分享,因此她一邊喊著,一邊動手去拉丹琪的被:
夢石是一個難耐清靜的人,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有他在座,絕不致冷場;即使在這張飯桌上,三個人不說話,他也會感到太寂寞。夢輝不是談天的對象,他只有找夢萍了:
「你別以為我故意和你作對,我覺得年輕人的感情容易衝動,一不當心就會做出糊塗事情,所以我希望你和范林保持著距離,感情要慢慢發展。女人不比男人,提得起,放得下,所以要給自己留個退步,免得將來不可收拾。」
「也許是二嫂太愛你了,她願意你對她像她對你一樣。」
夏太太看得出丹琪仍然不大服氣,於是嘆息著說:
「忘記昨天答應我的話啦?」
「就因為人不容易忠實,才要求忠實,如果人根本忠實,還需要忠實作什麼?我主張凡事聽其自然,不要施以約束,否則物極必反,有害無益。生活裡的小小調劑,不足影響大局。你二嫂就不明白這點,她恨不得我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當成男人,連看也不看一眼。你想可能嗎?」
丹琪對他淡然一笑,沒有說話。夏太太在一旁暗暗焦急,深怕女兒的冷漠得罪了江夢輝,連忙代她回答:
十歲以後的江夢石減弱了一部分傲氣,一方面生母病故,父親很快續了弦,失去了憑藉力量,他的境遇變得和夢輝完全相同了;另一方面他開始把競爭的目標轉移到其他的男孩子身上,夢輝不是對手,因為夢輝從來不交女朋友。
「誰知道。」
「既然那麼著急要她回來,何必和二嫂吵架,把她氣跑?」
她的小動作被坐在旁邊的馮姊妹看到了:
「哎呀!這孩子亂說,讓江先生聽了,不是笑我們母女互相標榜了嗎?」
「我並不是說范林那孩子有多壞,我只覺他很浮躁,態度也不夠穩重。男女社交本來很公開,如果他光明正大的來找你,像江夢輝那樣,我也不會介意,可是他總是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一點也不大方。」
「有太太還要交女朋友,什麼話?」
「我和她是街坊,常常來往所以很熟。就像你和那些男同學很熟一樣。很熟並不是很好。」
「我不能對他磕頭。」
「你這個媽媽對孩子過於關心了,你能跟她一輩子嗎?熱心愛主吧!」
「婚姻本來需要雙方忠實。」
「另一個影子?誰?」
「夏伯母。」
元旦的下午,街道更顯得擁擠。並不是由於擁擠,夢輝才把車開得特別慢,而是順著昨晚的路線,離夏家越近,他的心越矛盾。有兩次他幾乎想往回程調頭了,以他的年齡和修養而言,他認為現在到夏家去,是一種錯誤的衝動。昨晚他送夏丹琪回家時,曾經允諾過改天去拜訪,僅僅一夜之隔便又出現,未免操之過急了;固然他有很好的理由:去探病,但身為名醫而登門毛遂自薦,似乎貶低了自己的地位。以上的問題,離家以前,他也曾反覆考慮過,他原可像往常那樣,利用難得的空閒去閱讀些書籍,但今天他的心情卻安穩不下;他忽然感到寂寞起來,他想找個人聊聊天,而這個人除了夏丹琪,再沒有誰好代替了。
夢輝這時認為有必要對妹妹說幾句話了:
在車上,他細細回憶著昨晚和夏丹琪交談的每一句話,他不敢說她對他懷有好感,最低限度她不討厭;他尤其憶起夏太太大表歡迎的態度時,不覺平添了一股自信。
當夢石把天才都運用在征服異性上面時,夢輝卻本著一貫的用功作風,把頭埋在書本裡。作父親的本來有意把衣缽傳授給夢輝,打算送他出國學習紡織的,他的回答卻是:
「呸!」夢萍一急,把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來:「誰喜歡他!二哥,你要是再造謠,我絕對不替你辦事了!」
「我把她喊起來正好,江先生就是醫生。」
「媽信了教,連看電影也說有罪了,以前不也常帶我去看電影嗎?」
「愛迪生是偉大的發明家。我是什麼?能跟他比?」
「又在惦記丹琪?」
「丹琪,快點起來呀!江先生來了!」
「你打算趕我出去?」媽媽的話像在開玩笑,聲音卻相當古怪。
「媽,你等一下去不去禮拜堂?」
「狗有時候先知先覺,比人還靈,牠也看得出江夢輝忠厚。」
就憑這份自信,他才不再遲疑地去按夏家的門鈴。
「我早就勸過你,女孩子十幾歲時是黃金時代,」夢石因妹妹的沉默而得意了,於是又進一步說:「可是你們為了考大學,天天像蛀書蟲一樣,鑽到課本裡,太影響發育。我們中國女孩子,在體型美上,不但比不上西洋女孩子,連日本也比不上,因為我們不注意戶外運動,一個個胸平臀窄,缺乏青春氣息。我早就告訴過你,不必為著上大學,拚命用功,一個女人絕不可能拿學問作餌,釣到丈夫。你和-圖-書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建議你到日本學習服裝設計、美容,你不聽。」
「人家這麼是瞧得起我們,你以為人家就沒有地方去?」
丹琪心虛地說:
「那是你過去希望得太高。你學藝術,如果抱著當大畫家的野心,倒不如抱著以藝術自娛來得輕鬆。」
媽媽無暇再問什麼,她卻提高了警覺,努力使自己邁起步來和往常沒有分別。
「什麼?」丹琪在自己房裡,回答的聲音很微弱。
時間太難捱!像這樣一秒一秒地受著煎熬,她即使是沒有生病,也要生病了。
江夢萍中午從臥室走到餐廳時,頭重腳輕,如果不是手扶著欄杆,真可能從樓梯上摔下來。
她倏然地離開了家,她沒有勇氣直接去尋找范林,但是她可以給他打個電話。
七點半了!
他對我並不是兒戲,他愛我,如果他有江夢輝那樣的能力,他會馬上和我結婚。
「丹琪,既然江先生肯欣賞你的畫,你就應該請他到你的畫室去參觀一下。」
「怎麼?」
「來,我有話給你說。」
「指教不敢當,」在這種情形下,夢輝自然不便提出去意。他很誠懇地說:「我覺得舍妹的天分,趕不上夏小姐。」
「拚命叫人家幹什麼?不想吃飯!」
「我想她不會,因為她問心無愧。」
「不去了,我們過年雖然沒有假,可以輪流休息休息。」
輕而短的門鈴聲使她的心一沉,不好!說不定是范林來了!她站起來傾聽了一下,丹琪的房裡沒有聲音,大概已經睡著。她匆匆跑出去,在丹琪發覺以前,她要把范林趕走;她說丹琪病了,沒有起來。不,她索性說她出去了,好讓他死了心走開。
「他說去看電影,」既然媽媽把題點明,丹琪也就順勢說:「不過沒有說定。」
如果說只顧歡迎貴客而忽略了女兒的健康,那太委屈了夏太太,夏太太不是在試探丹琪的額頭了嗎?體溫很正常。媽媽的手是那樣溫柔,這種動作在丹琪的印象裡很深刻,不知道多少次數了,每當她稍感不適時,媽媽就會摸摸她有沒有熱度。自幼年有了記憶開始,凡是受到媽媽的撫摸時,心裡特別快慰,也特別平靜;而今天,她蜷縮著身體,有著說不出的羞慚與不安,她的病痛是媽媽所看不見的,媽媽對她越關切,越引起她犯罪感覺;她不承認愛情有罪,罪在她欺騙了媽媽。媽媽依舊把她看得單純無知,卻不知已經起了絕大的變化。
「沒有。」
「不是謙虛,我覺得我並沒有什麼繪畫天才,」夢萍見夢石又打算開口取笑她,急忙揮了揮筷子說:「當然過去我比較喜歡繪畫,以為自己很不錯。進了藝術系,發現同學們一個個和我一樣,而且有的天分比我還高,我才知道我自己很平凡,也可以說很渺小。」
「沒有關係,你以後請江先生指教嘛!」
「他不過有錢,有地位罷了!」如果范林有江夢輝的地位,媽媽也會善待他。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覺得我處處干涉你。我是怕你將來遇人不淑,痛苦一生。有一天你嫁一個好丈夫,一切美滿,我也就安心了。不要以為我將來指望你享福,我不會依靠你的,我有我的路。」
「少爺還在睡覺。」電話是老李接的,只說了這一聲掛上了。
「今天晚上,你還召開派對嗎?」
「夏小姐今天怎麼樣?」
夏太太不等夢輝推辭,急忙又說:
酒,挑選一瓶玫瑰露,另外買了一包雙喜,雖然夢輝已聲明不吸煙,待客的熱誠總要表示到的。
「我注意你起碼看過十次錶了。」
「算了!」夢萍撇撇嘴:「你明知道二嫂不會亂來。她是天主教徒。」
對於夢萍的熱心好意,大家都非常讚許,惟有夢石惡意地取笑她:
聽見喊丹琪的聲音,夢輝放下心來。站在門外按鈴時,他曾經給自己一個失望的準備;丹琪可能不在。假日悶在家裡不出去,她真是一個文雅的女孩子!
「我先去泡茶,家裡沒有煙了,還得抽空到巷口上的雜貨店去買一包。快點到客廳!」
「教不教徒又有什麼關係?歐洲多半是公教國家,國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信天主教,可是姦淫燒殺的案件絕跡了嗎?」
「正派人看有個看處,坐有個坐相,對人不苟言笑。江夢輝這些優點都佔全了。」
「還不是因為你對他不客氣。」
當夢石提到夏丹琪時,夢輝立刻集中了注意力,直到夢萍回答以後,他才釋然了。不知為什麼,他竟有點關切夏丹琪,像關切他的病人似的。只是比對一般病人要熱心。
雖然她對江夢輝沒有存著反感,但媽媽的慇勤使她有點討厭。江夢輝有什麼了不起呢?竟讓媽媽這樣發生興趣?她不願意見他,她只希望見范林。
夢萍正在思索大哥的話,卻又聽見二哥說:
丹琪又向前湊了小兩步,不大甘願,甬道的電燈照射在她那件紅大衣上,很刺目,晃得她的臉色蒼白而又黯淡。
「還頭痛?」夢輝皺著眉,一本正經地注視著她。丹琪低頭不語,不是頭痛,痛的地方別人再也不會想得到。她和他們站得這麼近,而距離卻這麼遙遠,他們一點也不瞭解她。
丹琪到客廳去的時候,局部的創傷仍然影響到她舉步艱難,媽媽剛由廚房泡茶過來,從身後看見她走路的姿態很吃力,不覺好奇地輕聲詢問:
他的父親雖然有點失望,但對於他所抱的態度深表讚許。直到現在,夢輝的外科手術已經很有聲望了,而他內心的那股立志學醫的感情卻沒有任何人知道;早年,當他寂寞憂傷時,他常常悼念早早病逝的母親。母親的屍骨已然成灰,但是他可以拯救別人的母親。
「你才認識他,怎麼能斷定他的品格是好是壞?他佔了外形的便宜,看起來老實。」范林看起來模樣就不老實,媽媽不喜歡,但她喜歡他的不老實。
「不是,他們同路,住在一條街上。」夢萍說話www.hetubook•com•com時,表情不大自然,幸而她故意低下頭來,才沒有被夢石銳利的目光發現。
接受著媽媽上下打量的目光,丹琪不但覺得好笑,而且覺得媽媽有點可憐。從以上的話,她可以猜測出媽媽的動機何在了;女為悅己者容,她真想告訴媽媽不要妄想,她沒有必要給江夢輝好印象。
「救人。」
丹琪本來是睜著眼睛的,媽媽進來以後,她才故意把眼睛閉上裝睡,門鈴聲使她心跳,也以為范林來了,平時范林按鈴的時候也是輕而短好像有點心虛,怕驚擾了她的媽媽似的。手錶告訴她才三點鐘,她奇怪范林竟來這麼早,她記得范林約她晚上看電影的,也許他擔心媽媽找理由阻止他們夜遊,於是改在下午。經過一夜的疲乏,不知他休息夠了沒有?她很感激他,而且羞於見他;尤其經過那種事以後,她見了他,眼睛應該往哪裡看?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尤其當著媽媽的面,她擔心她的不自然的神態會被媽媽發現。
「你先問他要不要陪?我去的地方他全不去。」
「他也該走了!頭一次來,一待就是好幾個鐘頭。」
昨晚,夢輝驅車把丹琪送回家去,也是由於愛護夢萍的同學的原故;所不同的是事後他竟沒有立刻將夏丹琪的影子拋開。他發覺她比一年前初見她時長大了許多,他奇怪著女孩子變化得真快,已不能再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了。更奇怪的是今天早晨醒來,他還記起那個女孩子,這表示他的感情不太單純了。
掩上大門,夏太太邊走邊在思索,幸而今天買的菜比較豐富,另外還有燻肉和臘腸,雜貨店買幾個皮蛋,可以下酒。
「大哥,你下午還去醫院嗎?」
夢萍不響了,她記起二嫂為了和二哥爭執而帶著侄兒歸寧的事,她要做和事佬,去勸說二嫂回家。
夢萍注意到夢輝放下了碗筷,同時注意他緊閉著嘴,臉色非常嚴肅;她很瞭解凡是大哥心裡不快時,都會顯露出這種表情。什麼事使大哥不快呢?她暗暗惶惑,也許是她和二哥談得太熱鬧,而把他冷落在一邊的關係。於是她向大哥搭訕著:
「怎麼沒有釣穩?我是她的丈夫,不論現在或是將來,這種關係永遠不變,只怪她佔有欲太強,就算我是一條魚,她吃魚的時候也得把魚鱗和內臟丟掉呀,可是她卡住我的脖子,讓我透不過氣來,不給我一點自由。」
「看電影,最容易使人犯罪。」
「夢輝,你怎麼還打不過弟弟?」
「玩玩嘛!」
媽媽是罵給她聽的。早先她一認識范林,媽媽就嫌過他長著一雙大眼睛。她倒不覺得他賊乎乎的,只覺得他的眼睛會幫助他說話。
「在家陪朋友呢!」夏太太得意地說。
「丹琪,怎麼不回答江先生的話?」
女兒是個好女兒,她雖懶懶散散的,動作很遲緩,夏太太已經滿意了,萬一她賴在床上,不見江夢輝又怎麼辦?夏太太很瞭解丹琪的脾氣,有時執拗得氣人,她之所以不曾嚴禁丹琪和范林交往,便是為了免得收反效果,而致丹琪任起性來,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把頭髮梳梳,打扮整齊。」
夏太太的話提醒了夢輝,他忽然記憶起自己的身份了,在一個少女面前失態豈不難為情?於是他用一聲乾咳來使自己鎮定,並且拿出作大夫的莊嚴態度,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後問:
「有錢有地位倒在其次,一個人最可貴的是品格好。」
她沒有辦法不相信他的話,如果他真正愛上夏丹琪,絕不會再向她表示好感,也許他和夏丹琪之間的情形就像她和二嫂的弟弟玉風一樣,在外人眼裡他們是情侶,實際上彼此還保持一段距離呢!
「我對他怎麼不客氣?」
「我要學醫。」
夏太太在禮拜堂裡看了一次錶。又看了一次。
「她是不是在午睡?在午睡,就不要打擾她了。」
「你們談談吧!我去準備一下,失陪了。」
夢萍和夢石拿睡衣當作正式衣服穿,而他從來沒有穿它下過樓;他覺得服裝不整就代表一個人的懶散作風。他的黑髮中間雖然夾雜著一些灰白色,但永遠用不帶香味的頭蠟梳得光光平平;他的西服的褲線永遠挺直,襯衫領雪白,領帶保持樸素的深顏色;他的皮膚比夢石黑,手掌比夢石短,但他的指甲剪得很短,非常潔淨,而且手指上沒有染著煙黃。
兄妹二人的交談,越來越令夢輝覺得逆耳了。他向空在旁邊的座位看了一眼,玉鸞不在,但她的憂愁神色還留在他的印象裡;他為玉鸞叫屈,嫁了這樣一個體面丈夫,可惜行跡不夠體面。
「天天派對,不要命啦?」夢萍伸手撫摸著微覺酸痛的小腿肚:「熬了一夜,好累人!白天你又不讓睡。」
「口氣不同,措詞也不同,你問范林像是逼口供。」
夏太太見丹琪低頭不語,擔心自己言重了,於是委婉地說:
「范林。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等吃完飯,再收拾一下,不就是下午了嗎?」
「過來一點。」
夏太太點點頭,她覺得馮姊妹的話實在有道理,何必顧慮那麼多?女孩子長大以後,有自己的意志,能夠隨時隨地盯住她嗎?她願意看電影就讓她看吧!電影院是公共場所,做不出什麼壞事情。如果他們要去,已經去了,現在是八點三十分。
夏太太沒有聽見丹琪再反辯,更進一步說服她:
「沒有睡,她有點不舒服,在房裡躺著。」
「你告我我告你,打個小報告給爸爸說,你變成了個瘋丫頭!」
「我的同學都是很正派的小姐,怎麼能夠和已婚的男人隨便玩玩?」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死死板板,有什麼樂趣?和江夢輝面對面的時間內,她既覺枯燥,又覺無話可說。如果沒有比較,她還不會發覺范林的可貴性。可是范林為什麼還不來?她對於看電影並沒有太大興趣,她只希望看到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https://m•hetubook•com.com她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的撫愛;她要像隻小貓一樣,溫柔地躺在他懷裡。
「又看錶,你有什麼事情?」
「你剛才還叫我和江夢輝去看電影呢!如果我答應,你還不是滿意得很。」
「你常常問他東,問他西。」
不放心又怎樣?我愛他,我已經是他的了。將來我要和他結婚。
「其實女孩子上什麼大學,讀完高中足夠了,反正將來要走結婚這條路。女人對社會最大的貢獻是生孩子,除此以外,其他的事男人全能做,用不著女人再分勞了。」
還是他持重地向她鞠了個躬:
看見夢輝有告辭的傾向,夏太太有點著慌了,她必須設法把他挽留住。
「我叫你們去看有教育意義的『梵谷傳』,老實告訴你,我放心江夢輝。我就是不放心范林。」
「大哥真奇怪!你怎麼在美國住的九年?電影難得看,舞也不肯跳。本來聖誕夜的派對就是為你舉行的,約的女同學比男同學多,結果你沒來。昨天晚上倒是來了,也不跳舞,不到十二點就悄悄上樓了,給你介紹了幾位小姐,你一個也不感興趣。」
媽媽的話使丹琪淡淡地點了點頭,她不能露出興奮,也不能露出一點感激;只因媽媽這番話,使她內心所有的反感都一消而空。媽媽畢竟是仁慈的。
「哎呀!那幅畫得不好,請江先生不要見笑。」
「有什麼冒昧?丹琪是令妹的同學,等於是你的妹妹,丹琪,你請江大哥到你畫室去,我到街口一趟馬上就回來。」
「她多疑。」
夏太太像是被揭穿了短處似的,無可奈何地說:「以前看電影是為著消遣,忘記了會中電影的毒,普通那些色|情|片,一會兒擁抱,一會兒接吻,男女青年坐在一起,看那種電影能不心動?」
「丹琪談不到什麼天分,不過從小就愛塗塗抹抹,都叫她小小畫家。」
在夢輝留美的九年中間,夢石也到日本讀了四年書,如果他平時肯努力,高中畢業以後投考上理想的大學,父親也不會把他送到日本去。住在東京名其為攻讀工商管理,實際上遊蕩的時間遠超過對學術的鑽研。就在他混到一個資歷以後的歸國途中,結識了王玉鸞。
過了半天,丹琪才慢慢出現在甬道上,距廚房還有一段距離,便停住腳。
把夢輝讓進客廳,夏太太又喊了兩聲丹琪,丹琪仍然沒有反應,夏太太才笑著對夢輝:
「我以為他和你約好了呢!」
此話若在幾年前說,夢萍還沒有資格,但當時卻不同了,夢萍已經進了大學,大學裡有的是年輕小姐。
「冷。」
夏太太注視著女兒,她多麼願意聽到否定的答覆,然而丹琪卻望著自己的腳尖在支吾:
「請坐呀!喝茶。」
「人的好心常常出自於私心,」夏太太的臉色一沉:「范林今天白天沒有露面,晚上要來?」
夢輝回過頭來,正要答夏太太的話,他的目光無意中和丹琪接觸在一起,當時他不但期期地說不出口,並且忽然懷著侷促不安的感覺;若干年來,他在學術與事業方面的成就,仍然沒有幫助他在女人面前拿出自信,越是和美貌的女人在一起,他越覺自己平凡得很。出現於客廳門口的丹琪,冷靜同時有些蒼白,淡漠的眼神裡面卻隱藏著一種奇特的光彩,正像她在畫中的色彩那樣鮮艷濃烈。
「我承認我誇過,客觀誇獎,難道就是我喜歡他嗎?譬如大哥還不是誇過二嫂好,難道能說他喜歡二嫂?」
「喂!你們兩個拌嘴,可別殃及我!」夢輝連忙把嘴裡的菜嚥下去說。
看情形,丹琪又好像沒有和范林鬧翻,夏太太的臉色繼續陰沉著:
「好了就好。」江夢輝站了起來,房裡的空氣太不諧調,作母親的熱誠和作女兒的心不在焉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發覺自己這一趟來得很多餘。在社交場合,他一向顯得很笨拙,如果這是手術室他會變得靈捷得多;可惜她不是他的病人,因此並沒有對他加以重視。他一向慎於言行,對異性永遠知難而退,絕不肯自討無趣,還是回家關上門以看書來自娛的好。
「就算她多疑,也是有根據的。就拿昨天除夕說吧!你一個人混到什麼地方了?」
「你的自由範圍太廣了,半夜不回家,和別的女人混,也叫自由?」
夢輝和夢石已經坐在餐桌旁,等待她了,她用惺忪的眼睛掃了兩個哥哥一下,然後嘟著嘴對夢石說:
「有點發麻。」她含糊著說。
「還不夠?你知道愛迪生一天睡幾個小時?兩個。」
「明明說謊!二嫂如果肯要你陪,也會跟你回來了,我看二嫂根本不願意見你的面,要不然你何必拖我去?」
「她剛才說有點頭痛。」
「你願意和范林去看電影,就去吧!在外面透透空氣,頭痛也許會好的。」
「夢萍,先給二哥找個女朋友吧!」
「我提醒你,怕你去遲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美國有那麼多小姐,他都看不上眼,會看上你那幾個黃毛丫頭?」夢石忽然把兩個手指一擊,發出清脆的響聲:「哎!你那個姓夏的女同學長得還馬馬虎虎,我記得那天晚上她和范林一起走的,他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我怎麼敢獻醜?江夢萍比我畫得好多了。」
「丹琪,你的腿怎麼啦?」
「過來呀!」
上禮拜堂就是她的路。夏太太到房裡加了件外衣,把聖經抱在手裡,然後幽幽地對女兒說:
夢萍一怔,她沒有想到大哥連玩也要請教別人。一轉眼,她望見二哥似笑非笑的表情了,她順勢說:
「那要問問二哥了。二哥,你應該陪陪大哥。」
「我特別來看看她好了沒有,昨天晚上她就有點不舒服,如果今天還沒有好,就應該看看醫生。」他說著,心裡在懊悔沒有把出診箱帶來。
「怪不得你最近這樣愛玩,原來你在自暴自棄。」
「你為什麼謙虛起來了?」
「小而有神采就夠了,男人長一雙大眼有什麼好處和_圖_書?賊乎乎的。」
「二嫂是在日本學習服裝設計的,她雖然釣到了你,可是沒有釣穩。」
「哪裡,伯母真客氣,即使夏小姐不說,我也可以猜想得到伯母不是平凡的女性。因為從夏小姐的氣質可以看出來她的家庭教育很成功。」
「玩什麼?」
「好了,」丹琪無奈地說:「已經好了」。
「光榮之至。只要她覺得這樣做快樂,請便!」
開門時她冷著臉,而把門打開後,她立刻為自己換上一副驚喜的表情。驚喜之前,她曾經望著來人愣了一下神,但時間非常短暫,那輛黑轎車很容易使她聯想到他是誰了。他的來臨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一時她竟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在夢石婚前和婚後,一家人都為夢輝擔著心事;夢輝歸國之初,好事的親友曾經紛紛為他介紹門當戶對的小姐,第一他不善交遊,其次他工作太忙,如果有時間,他寧可研讀從國外寄來的醫學書籍及雜誌。他認為聽書中的談話比聽小姐口中的談話要有意義得多。小姐們雖然欣賞他的身世卻不欣賞他本人,當她們一一有主時,他一點也不惋惜。不論誰問起他什麼時候請吃喜酒,他都微笑著回答:
「江夢輝不僅看起來老實,相貌也長得忠厚。連洛麗都不咬他。」
「這恐怕有點冒昧。」
客人走後,夏太太才開始忙著洗碗碟,在整個的招待過程中,還算美滿。這是她感覺,不知丹琪的感覺如何?
已經三十二歲的江夢輝,在感情上從不曾起過波瀾。幼年,他不選擇異性小遊伴;少年至青年這段期間,他完全致力於學業上面。在美國深造時,固然也常有社交機會,但東方人和西方女孩子隔閡畢竟很大,一些華僑小姐,早有人捷足先登。由於少和異性接觸的關係,及至回國,他已多少有點孤僻了。直到現在,他仍然潔身自愛,沒有找過任何女人去滿足生理的正常發洩,更絕少採取自瀆行為,以醫學理論作根據,他很懂得利用工作忘去自我存在;因此他的生活很忙碌,他的身心很健康。
「什麼看不看得出來?我又沒有做壞事。你才應該受罰呢,半夜才回來,我非在二嫂面前告你一狀不可!」
夏太太沒有再追究,因為她一心在想江夢輝的事。
「人家是客人。」
夢輝雖然沒有存著弟弟那種心理去注視那些女孩子,不過他也覺得自己和她們的年齡懸殊得太遠了;他完全把他們當作小妹妹看待,因為在他眼裡,她們都是小女孩。
「去買點東西,」夏太太向丹琪又使了個眼色,然後對夢輝說:「江先生第一次來,今天又是元旦,沒有什麼事,如果不嫌棄,就請在這裡用頓便飯。」
「吃飯吧!菜涼了。」夢輝一旁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實在看不慣這對笑笑罵罵的親兄妹,不僅看不慣他們的態度,也看不慣他們的服裝,兩個人到現在還穿著睡袍。夢萍穿的是件桃紅色厚絨的,夢石則是灰緞子的,和他那件一樣,全是他們的繼母早在一個月前從美國寄來的聖誕禮物。
在夢石和夢萍到王家去以後,夢輝也換了一套新製的西服,離開了住宅。
「我寧願她少愛我一點。我認為她完全對我吹毛求疵,只要我一離開她,她就追問我的行蹤,檢查我的皮包、我的衣服。把我當成什麼了?囚犯嗎?如果有人這樣對她,她又會不會起反感?」
「當著客人看表錶最不禮貌,好像要趕人家走。吃飯以前,你就在看,吃飯以後,又在看。」
「我是受媽媽的遺傳,媽媽以前是中央大學藝術系的高材生。」
「她自己找我吵。」
媽媽重要,范林更重要;母愛是溫暖的,但僅靠母愛並不能滋潤一顆青春的心。
「四個鐘頭哪兒夠?」
「學醫作什麼?」
生活在日本的四年中間,夢石學會上流社會的禮貌,也沾染上下流社會的習氣;他懂得應付各種人物,包括夢輝在內。兄弟闊別重聚以後家庭的氣氛是和諧的。夢輝仍然本著幼年的精神,對夢石容讓幾分;而夢石卻不像幼年那樣目無兄長了,不論是真是假,表面總對夢輝透著一點尊敬。最尊敬夢輝的是夢萍。當夢輝在國外的期間,給他寫信最多的也是夢萍。從小夢萍就一直受著大哥的善待,尤其繼母死後,夢輝更對幼小的夢萍增添一份愛護和憐憫。她甚至已忘記和她的大哥不是一母所出了,有時她願意把自己的喜怒找機會告訴大哥,凡是拿不定主意的事,她也願意大哥給她參加意見。如果她以同樣的情形來對二哥,二哥準拿她取笑一番。
「總有那麼一天。等著吧!別著急。」
「當醫生實在太辛苦,下午既然不去醫院,你應該去玩玩。」
「丹琪,」夏太太不滿意女兒的口吻,說話時停止了工作:「我活的年紀比你大,我的經驗比你多,我對人的認識比你清楚。」
夏太太正在專心一意捧讀聖經。偶爾她也把思想牽掛到丹琪身上,丹琪在自己房裡休息,說是頭痛,連午飯都沒有好好吃。從丹琪的舉止觀察,夏太太總覺得有點不對,但又找不出究竟什麼地方不對,她猜想多半是為了范林。新年放假,而范林到現在還沒有露面;她暗自在納罕,可能他們真的鬧彆扭,讓他們繼續鬧下去吧!感謝主。
丹琪注意到媽媽那種帶著警惕性的眼色了,即使媽媽不給她眼色看,她也會作自我警惕的;夢輝恢復了固有的莊嚴以後,使她意識到他的崇高地位,她不再認為他是一個普通的追逐者,而重新把他當作尊長看待。她知道他很忙,能夠在百忙中抽暇來看望她,她應該表示感激才對。緊接著媽媽的話,她打起精神,微笑著說:
江夢輝正背著手在欣賞壁上的一張油畫,畫的是鄉村黃昏的景色,色彩鮮艷而濃烈,尤其是那片佈滿晚霞的天空,給人許多奇妙的遐想。他站立在畫前,感覺中已畫我不分;他注視到右下方小小的簽名,藝術字體的hetubook•com.com簽名,纖秀、飄逸,他似乎看見一個文雅的女孩子,正站在畫架邊調畫板,而他則靠在那個女孩子身旁。
「讓她問心有愧去吧!我絕不干涉她。」
你那點經驗,只是從爸爸那裡得來的,沒有什麼了不起。七點三十五分,不,應該是四十分了!范林怎麼回事?
老李的語調不大客氣,他認為沒有客氣的必要;個把鐘頭以前剛來過一次找范林的電話。老李是個粗人,他只覺得聲音都很嬌嫩。他把夢萍和丹琪當成一個人。
她歉然地笑了一下。
「太太,小姐沒有出來?」
夢石這番話如果在昨天說,夢萍一定會大加反對,現在她卻夾了一筷子菜慢慢地咀嚼著。夢石以含笑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妹妹,女孩子不便邊吃邊發言,他以為她嚼完了以後,一定會有所表示;而她只一味低頭不語,好像在想什麼。她的確在想,她想起了范林,昨晚他曾和她談到未來的職業及婚姻計劃;經過一夜的交往,她和范林已變得很稔熟,昨晚零時大家同聲喊出「HAPPY NEW YEAR」時,一個淘氣的同學倣傚西洋習慣把燈關上了,就在漆黑的一剎那,范林吻了她的面頰,本來他尋找的是她的嘴唇,她躲開了,她有點害羞,而且她有點內疚,她沒有忘記范林是夏丹琪的男朋友。丹琪悄然退席了,雖然大哥回來已解釋過,她仍舊沒有完全釋然。范林對她大獻慇勤,固然使她暗暗喜悅,但相反的她又對他的改變有所不滿,當他靠在她耳邊娓娓地道及愛慕之情時,她忍不住問:
「我不照樣問江夢輝嗎?」
「江先生真會說話,我看你以後別夏小姐夏小姐的叫丹琪了,就叫她的名字吧!」
「我記得你晚上有聚會。」
「你不是和夏丹琪很好嗎?」
「錶就是供給人看時間的。」她小聲說。她覺得她的錶有點慢,慢幾分鐘,范林還不來!
夢輝的話頗有效用,儘管夢石和夢萍沒有馬上吃飯,卻也安寧下來,彼此不再胡鬧了。夢石在舉箸前瞥了夢輝一眼,嘴角露出一副諷刺意味的微笑;正像夢輝看不慣他,他也看不慣夢輝的嚴肅態度。夢輝比他大四歲,但他從小就沒有把他當作兄長敬重,凡事他都要和夢輝競爭,設法使自己佔上風;他搶奪夢輝的書,強佔夢輝的玩具,凡是屬於夢輝的好東西,只要他有興趣,他就要設法據為己有,而且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五歲的時候,他便可以把夢輝打贏,他舉著手大喊:「勝利!勝利!」夢輝卻低著頭在擦從鼻孔流出的血;他們的母親得意地向他們的父親敘述罷經過,而他們的父親把夢輝喊到面前來,憂愁地望著前妻遺留下的孩子:
范林也是客人,你為什麼不用熱烈的態度招待范林?
「再來坐啦!」還是作生意要緊。
夢輝本來要離座,夢萍的問話拉住了他:
最初,夢石只是父親的一個助手,父親承認他聰明絕頂,但並不器重他。他之所以和玉鸞很快地結了婚,一來固然是玉鸞不肯隨便放過他,再則他也願意娶一個端莊的妻子增加老人的信任。婚後儘管他的行為引起作妻子的不滿,在工作表現上卻使父親非常滿意,因此老人才能夠放得下手,安心地到美國去養病。
將洗淨的碗碟擺好,夏太太擦乾了手,又對丹琪解釋著:
「哈!你贊成二嫂交男朋友?」
「說吧!」
「啊!原來是貴客!快請進來坐。丹琪!」
「小眼睛!」她輕輕嗤了嗤鼻。
「還早嘛!說好下午去的。」
「大哥如果真的喜歡玉鸞,那倒是我的光榮。」夢石見夢輝一本正經的樣子,不覺笑了。接著他又針對妹妹說:「我知道你為什麼忽然把玉風的影子從心裡拋開了,因為你已有了另一個影子。」
「你不是已經睡了一上午嗎?足足有四個鐘頭。」
雜貨店的老闆在算賬時,抽空和客人寒暄:
「穿上大衣幹什麼?」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私生活,不能因為結了婚,就得和丈夫或太太打成一片,不分你我。」
「我不和他打,因為他的年紀比我小。」
「江夢輝在這裡的時候,你一直愛理不理的。」
「好好!我不提玉風就是。不過我不承認我造謠,說良心話,你沒有對你二嫂誇過她弟弟人好、心好、功課好?」
「誰叫他是個毛頭小伙子?既年輕,又不懂事,對人,對自己,都抱著不負責任的兒戲心理。」
「爸爸放心吧!給大哥找女朋友的責任由我來負!」
「你是大畫家,未來的。」
「去幹什麼?」
「這,」夢石語塞了,應變的機智促使他馬上說:「這我還不是為你好,我知道你喜歡王玉風,找個機會給你和他接近。」
他本來還想添一點飯,但他實在不願再聽夢石的論調了。如果父親在座,夢石絕不敢如此放肆。對夢萍,他也有點不滿,女孩子貴在文靜,夢萍一和夢石在一起,便喋喋不休。他記起繼母生前,也很愛饒舌,他不喜歡饒舌的女人。昨晚由他送回家的夏丹琪,倒是很文雅。
「你請坐,我去叫她。」
「幹什麼?」
媽媽的狐疑目光告訴了她:她的問話太突然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企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一切考慮都是多餘的,從門口傳來的話聲證明不是范林,她聽不清是誰,反正不是范林。如果是范林,媽媽不會用那樣迫切的聲音呼喚她,她悄悄爬起來,隔著窗子探望了一眼,對於江夢輝的來訪,她並不像媽媽那樣感到驚喜。只有范林才會令她驚喜。江夢輝幹什麼來的?她皺了皺眉,然後又躺上床去。
作父親的感動了,固然他的相貌沒有夢石姣好,天姿不及夢石聰穎,光芒不及夢石耀目,但是他敦厚而持重,將來對家庭、對社會都會比夢石有用。
「丹琪,我看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丹琪!」
八點三十分,丹琪焦急地望著手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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