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和雙雙靠得好近,有點昏眩。
有反應總比沒有反應好。
從街口那家糖果店走出來,米楣君的腋下多了個花紙包。看看錶,招來輛計程車,只要有鈔票,絕不吝嗇。尤其對女朋友,為女朋友趕時間也包括在內。
街口那家糖果店是現在的目標,米楣君搖搖擺擺地向糖果店走去,不覺想起兒時的事。
樓梯口有風,好像特別陰冷。米楣君縮成一團,感覺中自己變小了,小得只有六歲,雙雙不理會,如同被拋到荒郊,委屈得痛哭流涕。
米楣君猛提了口氣,一階階埋頭向上爬。白楚住在三樓,還沒有爬到二樓,兩腿已發酸得很吃力了。但是不能鬆懈,要見白楚的心太迫切。再往上爬時,不得不用手抓著欄杆。差勁!
「三十九歲。跟你差不多。」後悔沒有再說幾歲,和她拉平。
「妙嗚……」
米楣君頹然地扶著欄杆,準備往下走,可是走往何處呢?腿一軟,索性倚著欄杆坐在樓梯的台階上。
「誰稀奇你送東西?什麼?」
「哼!現在拍馬屁晚了!」
最初發了一陣呆,然後雙膝併攏,臂膀架在膝上,把頭埋在臂膀裏。
但米楣君並沒有忘記克制自己,坐在階梯上,顧慮偶然有上上下下的人。僅管痛苦無比,也不得不忍住眼淚。
尤其接受禮物時,那嫣然一笑。即使是嗔罵,也很可愛。
「人家情不自禁嘛!」米楣君自嘲地吸了吸鼻子找台階下,「你不願意出去,還是我去買來吃吧!」
終於找到一個好機會,中秋節還早著呢!表姑父就給表姑買了月餅回來。表姑立和*圖*書刻送給母親一盒:
「今天為甚麼不帶來?」
「你胖我喜歡,越胖越美,楊貴妃。」
「我沒有聽見。」白楚淡淡然瞇著眼睛,翹著嘴唇,臉仰得高高的。
「要不要出去吃晚飯?」米楣君盡量討好,「去中山北路吃西餐,或者去西門町吃小館,完了還可以看場電影。」
這條巷子都是整齊的四樓公寓。米楣君已經走得非常熟悉。這家掛著排骨麵大王的招牌,再經過一家雜貨店,便到了。
米楣君槓著肩,揚眉闊步,好不精神,摸摸褲袋裏的鈔票,財大氣粗。雖然過了今天還不知明天怎麼樣,今天有樂就樂吧!且不管明天。倘若想得太多,沉重得只怕連今天都過不去了!
怪!再按鈴。
「我,」米楣君目不轉睛地癡癡望著白楚,突然傻笑一聲:「看見你就不餓了。」
「你不走,不是要和我吵架的吧?」
那時剛進小學,雙雙已經讀二年級了,不把米楣君放在眼裏。米楣君好苦喲!總在想怎麼引起雙雙的注意。
「絕沒有這種意思,怪我不會說話,打嘴巴!」
這次不再徵求白楚的同意,便大步跨出門。
以後躲了很久,害怕、害羞。
「少害我一點吧!」白楚的眼珠打著轉,嘴唇翹得更高:「我最近又胖了兩磅,恨死了!」
「咪!來!吉普賽。」米楣君愛屋及烏,吉普賽回頭冷眼看了看,不予理會。
「四十。」故意往小處算。
雙雙的家境很好,吃的穿的都考究極了!要送給雙雙東西很不容易。那時年紀小,沒有經濟能和_圖_書力,從家裏拿點糖果什麼的,雙雙正眼都不看一下,甩著辮子走開了。
「真的!不信找別人問,不知道的人一定說你比我年輕多了!」
白楚那股懶勁使米楣君心一軟,唉得一聲整個投降:
再按!難道門鈴壞了?將耳朵貼在大門上,聽得見,沒有壞。但是仍然沒有人。
還是沒有人開門。
「忘了,對不起,我心裏只在想你。」米楣君觀察著白楚的臉色,言行不敢過分,只有轉變話題說:「你剛才怎麼想起來開恩打開門的?」
米楣君站得太猛,頭發暈,狼狽地傻笑著;一時做夢似的不知說什麼好。
「幹什麼?」雙雙甩著辮子,斜睨著滿面討好的小孩,這個叫小君的小孩圓臉,短頭髮,眼睛閃閃發光。有一次雙雙說起隔壁的男孩怎麼怎麼的,而姐姐立刻糾正她:「什麼男孩?小君是女孩。」
「我負責去買!」
有了錢,就得支配,難怪米楣君半個月不到總用完一個月的薪水。其實為自己用錢的時候少之又少,平時儉儉省省,為了補上老母臥病的洞。當然花在女朋友身上的也不少。交女朋友要出手慷慨才能打動芳心,米楣君從小就明白物質可以贏得感情。
女孩子迷死人!
「什麼?」雙雙懷疑著,聞了聞,打開來:「月餅啊!」
「大嫂,新鮮得很,吃吧!」
「在家不開門,好狠!」
突然發覺事情不妙,拔腿就逃。
「我哪裏敢?我來給你送東西的。」
月餅放著沒有動,母親要等父親回來啟封。
「好了!少來苦肉計。」
「是女孩,不信你https://m.hetubook.com.com去問媽。」
米楣君徬徨無主地倚在大門上,四肢酸軟無力,好像又生病似的。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累?除了情緒壓力以外,突然想起昨晚沒有睡好,難怪支持不住了。
「我記不清楚了,大概四點多鐘吧?」
米楣君憶及昨晚的風波,不敢再多言,急忙獻殷勤:「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誰說的?」雙雙不服:「是男孩。」
米楣君一步比一步趕得快,人在最後階段總是沉不住氣。戀愛的感覺永遠一樣,不論六歲對雙雙,還是三十六歲對白楚。
「雙雙。」
「我看起來那麼老哇?」
可是忘不了兩手抱住雙雙那一刻,軟軟的,香香的,好舒服喲!
慌亂中,嘴唇落了空,只碰住雙雙的脖頸。
白楚明明不在家。
「謝謝你對我這麼好!」米楣君感動得心一酸,抓住白楚的手往嘴唇上放,幾乎要流下眼淚來。
「我特別去給你買巧克力,你最喜歡吃的。」
白楚!白楚!米楣君無可奈何地用手指敲著門,還不敢大聲喊,怕驚動鄰舍。
月餅每年有,而今年還差個把月才到中秋呢!物以稀為貴,雙雙的眼睛亮了,笑出了酒窩。
還有半點鐘才下班,米楣君便迫不及待地離開辦公室了。臨走時含糊地對小妹關照一聲:「我去副處長那邊。」其實副處長下午不在,去部裏開會了。米楣君事前就知道,不過找個藉口,不願手下同事仿效早開溜的壞習氣。
雙雙沒有問媽,隔壁的小君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不會使她感興趣。
「沒有沒有!看起來三十,https://m.hetubook.com.com二十八。」
喘了喘氣,才按門鈴。總要裝得很灑脫,一點也不累。
開始有具體記憶,應該是六歲那年,鄰居有個女孩,雙雙,紮著兩條辮子,辮子上還繫著紅蝴蝶結,好美好美的!令米楣君著迷。
「這話好像說我比你老多少一樣!」
「省一點吧!賺錢不容易,你還有個生病的老媽媽呢!」
「白楚,我真要為你瘋掉了!」
白楚退了一步,轉身打開燈。
只要聽見有腳步聲,米楣君便急忙抬起頭,巴不得是白楚回來了。可惜都不是!而每一此別人都施以好奇的目光,並且把腳步放慢。
「呀呀啐!少說瘋話。」
「你知道我有多大?」
「住了!」白楚挑起兩個手指,做個青衣的姿態,吉普賽趁機跳下來,開溜。
「誰請誰?」
灑脫不起來了,沒有人開門。
「好了好了!給你三分顏色就想開染房。」
「等你。」米楣君拍拍臂部,緊張得差點把那盒始終夾在腋下的糖掉在地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君,你從哪裏弄來的?」
「吉普賽的貓魚快沒有了,昨天已經說過,明天得買。」
現在小君竟向她跑過來了,臉紅通通的跑得直喘,手裏拿了樣東西。
今天一定耐著心性,把她捧在手裏。
趁著母親不備,將那盒月餅拖到桌底下,悄悄從裏面拿一個出來。
「你在這裏幹什麼?」白楚帶氣的聲音有點發啞,而米楣君聽著卻特別迷人。
「為我?還是為你那個馮賤人吧!」
走進去,第二條巷向轉的最後一家。米楣君閉著眼睛也摸得到。
「我不要吃飯呀?我懶和圖書得做,想去買點東西。該吃晚飯了,你不餓?」
對了!米楣君想到表姑父每次帶東西給表姑時,表姑總是笑得好開心。尤其是好吃的東西,表姑分給母親,母親也高興得臉上都是皺紋,口口聲聲誇表姑有福氣,嫁個體貼的丈夫。
「什麼?」米楣君湊向前,「我是五點過來的,按半天鈴,沒有人理。原來你在家呀?」
畢竟這筆錢來之不易,三元一跳時,心也緊跟著一跳。直到仁愛路四段十二巷巷口,叫車停住,能省三元也是好的。
不是電話裏約好的嗎?她會到什麼地方去了?就算出去也該回來了!
他媽的!有什麼好看?米楣君心裡暗罵著,重新用臂膀埋住臉。
「當然我請你!」米楣君像受辱一般,從褲袋掏出一把鈔票。
「雙雙,這給你。」
「我也不知道。」白楚的態度委婉了。
「你忍心讓我站在門外面,不許進去?」
「我……」興奮會使人說不出話來,機會難得,不能放棄,一時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突然兩手將雙雙一抱,把嘴湊上去:「雙雙,我好喜歡你!」
貓叫!吉普賽?米楣君急忙扭身回望,那隻黑貓的明亮圓眼珠在黑暗中射出綠光。白楚的眼珠也像發綠光,閃閃的令人炫目。吉普賽被白楚報在懷裏,白楚把門半開著,屋內沒有開燈。天不知什麼時候黑的?
買東西給太太就算好丈夫,女人愛佔小便宜。
「你今年多大了?」
和白楚交往要特別小心,女人多疑,白楚尤其難伺候,不知何時、何地、何言、何語會惹得她發脾氣。
「哎呀!」雙雙受到意外的驚嚇,緊張得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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