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都可以,隨你好了。」
「和誰約會的?快點招來!」
「沒有,我催你快點。」米楣君站起來伸個懶腰,「走吧!女王蜂。」
米楣君本來邊吃邊和她閒談,見她低著頭,一個餡餅咬了半天,時間有限,不必打擾她了。而且中午到現在肚子早已空了,便逕自大嚼大嚥一番。
飯館生意不壞,到處都是眼睛;日光燈很亮,白楚視線下垂著,裝得一派嚴肅,好像她和米楣君是陌生人似的,毫無牽扯。
米楣君說到就能做到,立刻將內心的積鬱掃之一空而轉為精神百倍,殷勤地服侍著白楚下樓而去。
其實自己更怪,否則怎麼會和這種怪人廝混?
當米楣君走到白楚面前時,才注意到她的臉色黯淡,兩眼空洞無光,嘴巴也鬆弛下來。
不過如果讓自己重新選擇,米楣君仍然不願意作女人,因為作女人便不能再去愛|女|人,而女人是最迷人的動物,為女人值得作任何犧牲。
「我記不清楚了,大概是四點到四點半吧?」
「冤枉害死人不償命哪!一下午都在辦公室,也許去上個廁所什麼的,才沒有接到老佛爺的聖旨。」
「你說什麼?」
「看完電影你和人家不見不散好了,我回我的家。」
「下了班也不回家看看?你老媽怎麼樣了?」
田可容沒有說話,只是含笑打量著白楚,白楚這時也停止進食,輕輕抿了抿嘴,目光流盼不已。
拿起第二個燒餅夾肉,剛張大口,米楣君的肩上「啪」挨了重重一記,如果不是拿和-圖-書得緊,這一打很可能打掉了手裏的燒餅。他媽的!誰這麼發狠?米楣君橫眉豎目地轉頭過來,臉上的冰霜立刻讓朗笑溶化掉了。
「沒有的事!」米楣君矢口否認,但心裡卻有點發虛,就那麼不湊巧,只抽空找了一趟殷潔,白楚便查勤了。
怎麼會不記得?白楚把頭微微一點,矜持混合著嬌態,眼睛斜斜掃著那隻閃亮的方型鑽戒,上次就注意到田大戴著它。
「扯著脖子看什麼?」
「對不起!我忘了,我只覺得不好拒絕田大,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麼事。」米楣君望著白楚臉上的線條轉為柔和,才又說,「其實你以為我願意呀?難道你看不出來田大喜歡你,在打你的主意?」
「白楚,這是田大,你們見過的,記得吧?」
白楚的再出現使米楣君眼前一亮,急忙挺直腰桿。她已換上了一條牛仔裙,上身穿了件套頭紅色恤衫,外面罩了件牛仔背心,配上短短的髮型,乍眼一看可真年輕。
「好了!少說瘋話,老實告訴我你從什麼地方野到我這裡來的?」
西門町的繁鬧沖淡了米楣君的醉意。排隊買電影票時,白楚站得遠遠的,閉著沒事,只有打量過往的男男女女。西門町是年輕人的世界,不是成雙結對,就是兩個兩個女孩子走在一起,像她和米楣君這樣是特殊例子。她悄悄打量著米楣君,縮著頭、槓著肩,夾在人群裡面,大約等待得很不耐煩,正皺著眉向她這邊看;看見她時立刻拋過來一個笑https://m.hetubook.com.com容。不論米楣君有多男性化,而笑起來仍然有兩分女性。
「我承認沒出息,滿意了吧?」米楣君看看錶,「時候不早了,換衣服吧!我的小姐。」
「沒有。」米楣君急忙調過頭來,「我看看那桌都是些什麼人?」
「誰接的?沒有人告訴我呀!」
外面天色已暗,該下班的已經到家,正是晚飯時間,巷內清靜異常,只聽見每戶都把電視開得很響。白楚和米楣君併排走著,卻故意落後兩步,總怕被熟人看見而閃閃避避的。米楣君明瞭她的感覺,也就很知趣地和她保持著距離。
「喂!睡著啦?」白楚在房裡聽不見動靜,才喊著說。
「坐!一塊坐。」
「唉!你們女人的疑心病太重,總是把人當賊審。」
窗簾低垂,燈光照射著那張已化好妝的臉格外濃豔,尤其她身上穿了件桃紅色睡袍,領口不經心的大大敞開,足另米楣君心跳怦怦,忍不住撫胸呼喊:
「你們吃吧!我在哪邊。」田可容用力按著米楣君的肩膀,米楣君不得不重新坐下來,並且向田可容所指的方向探望一眼,人鬧哄哄的,不知道是哪一桌。
「我也是。剛忙完一批生意,累了一天,輕輕鬆鬆。」田可容的話是對米楣君,注意力仍然在白楚身上。
「笑死人!誰理癩蛤蟆!」白楚雖然這樣說,卻向遠處拋了個眼波。
「可是你四點五十分還沒有回辦公室。哼!想騙我,沒有那麼容易。」
剛坐下,叫的東和-圖-書西便端上來了。
「對,就趕這場。你呢?田大。」
「不是說好的去看電影嗎?你喜歡看恐怖片,『吸血鬼』,先去買票,還可以吃點東西,再晚就趕不及看七點半那場了。」
「那怎麼好意思?」米楣君喊著,已見田可容擺擺手,向靠最裏面那邊的圓桌走去。
「好厲害!簡直可以作女間諜了!不過我下午沒有出去。」米楣君怕再被審問下去會露出破綻,只好改變語氣,「對了!副處長把我找去談了一會公事,假若你打電話來,就是那個時候打的。」
「看到田大,魂都沒有了,恨不得跪下來磕個頭。」
恰巧田可容正從那邊向這邊望,兩人的目光像閃電一樣交會上。
那桌有五六個人,其中只有一個梁妮妮是米楣君認識的。梁妮妮穿著時髦考究,只看外表,十分女性,卻是不折不扣的同道——湯包。
「幹什麼?」
「怎麼會?」無精打采。
「因為我沒有留話,我每次都變聲音,那個接電話的女職員根本聽不出來是同一個人。」
「就這麼說定。」
多麼溫柔,多麼依賴,可惜太表面化。米楣君最初和白楚交往的經驗就這樣,以後才發現原來白楚的溫柔是人工的;實際上個性有很多稜角,最會暗地做文章。也許自己把她估計得太單純了,才越來越覺得她複雜。
「你剛才說什麼?」
「你們看電影嗎?」田可容問兩人,眼睛卻牢牢盯住白楚。
「騙人!我打電話過去說你不在。」
「本來就是賊嘛!」
https://www.hetubook.com.com跟你到西門町,好多眼睛盯著,真難為情!」白楚雖然在抱怨,卻開始準備外出了。
米楣君覺得白楚不像開玩笑,更急著否認:
「我知道,可是你答應得那麼爽快,徵求我同意沒有?」
「我還有朋友在一起,我們早就來了。看完電影你們做什麼?」
「餓了吧?」
「他幾點鐘找你談的?」
走進那家北方館,就因為門外有廚師在做熱餡餅,另一邊掛滿滷味,都是現成的,可以速戰速決。
「沒有關係,死不了!」米楣君一大肚子悶氣忽然有了發洩的目標。沒有好恨的,只有恨老母親,如果當年老母親把自己生下來就是男兒身,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或者一開始就當女孩養,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矛盾痛苦了。
「謝謝老天!又看見你了!」米楣君的目光像火把一樣燃燒著,從進門以後連一眼也沒有把白楚放開。
「別汙辱人好不好?如果我是賊,也只偷香竊玉!你想我已經把最好的偷到手了,還會有心打別的主意嗎?」
「好,就這麼說定了。」田可容含笑向白楚點點頭,轉身離開時,對女侍說,「這桌算我的賬。」
「辦公室。」米楣君仍然癡迷而貪婪地盯著白楚。
白楚也及時警覺到自己的失神,立刻把情緒提高:
「你,」米楣君站起來,用手背抹了抹嘴,抹掉掛在嘴邊的一顆芝麻,「什麼時候進來的?沒有看見。」
「沒有事。」
「離開映還有二十分鐘。」米楣君向附近幾家餐館望了望說:「你喜歡吃什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
一個年輕女孩子走過去了,相當漂亮,大約是趕著赴男友約會的。又過去兩個年輕女孩子,大約初中畢了業就開始做事的。白楚的情緒突然因那些光潤的臉和苗條的身段而低落下來,莫非自己下意識地設法抗拒老之將至,才接受米楣君這份感情的?儘管不和諧,儘管會遭受誹議,但總比沒有的好。
「呀呀啐!」白楚把手指翹成蓮花瓣姿態,眼波一瞟,罵了句,「死沒出息!」
「我還有什麼牢騷?和你這麼一個美人在一塊,樂得魂都沒有了。」
「你好像在發牢騷,我沒有聽清楚。」
「為什麼?當時你聽見是田大好心約我們的。」
真是個怪人!
「那麼散場以後在電影院門口見,不見不散。」
「何必把話說這麼難聽呢?」米楣君先把臉一繃,緊接著卻又陪笑不已,「難得碰見田大,人家又那麼客氣。」
「還好。」
「哎喲!媽啊!看你這副樣子只有白癡看了不害相思病。」
巷口遇見一輛空車。坐在車上,白楚才鬆了口氣,情緒緩和一點;米楣君見勢湊過來,試探著慢慢伸手摟住她的腰,聞著她的鬢香,更加沉醉了。
房門半掩,可以聽見裡面唏唏嗦嗦在換衣服。米楣君很想闖進去,趁機一親芳澤,只是內心的衝動被白楚的一番話壓下去,突然洩了氣。像是創口被觸痛似的,每一個和米楣君交往過的女性都有同樣的感覺,總是躲躲藏藏的,難道自己真的見不得人嗎?
「上廁所會上一個多鐘頭?我每隔十分鐘打一次,你都不在。」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