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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田大。」米楣君笑著說,誇自己的女朋友也就等於瞧得起自己,儘管心裏酸,表面還一派慷慨大方。
鄉居寂寞,這位阿姨平時如果不外出,至多看看電視打發時間;現在米楣君到來,一句接著一句,自然不肯放過。
米楣君怕她發怒,急忙結束笑料,詢問田可容:
一唱一和,米楣君聽了雖然不是滋味,但也必須跟著讚美。男人嘛!就得裝得度量大,苦在心裏,沒辦法!
幸而秀美解救了困境,剛往餐桌端菜,米楣君便站起來大聲說:
「為什麼住這麼遠?上班多不方便。」白楚覺得來這裏一趟不方便。
老阿姨發覺米楣君走神了,卻不知道裏面大有文章,也不知道米楣君的焦急萬狀,她淡淡地說:
田可容過分恭維白楚,米楣君心裏酸酸的。
「是的。」為了顧全大局,米楣君只有強作鎮定,繼續原地不動地陪老阿姨聊天。
慘就慘在還必須應付老阿姨,不能被她察覺異態。
她點點頭。
「阿姨好。」米楣君急忙站起來,恭恭敬敬請安。
「也喜歡畫嗎?樓上書房有兩張好畫,願不願意看看?」
白楚笑而未答,名票是殷潔,不是她。
和圖書白楚坐在客廳裏,眼前的陳設鑲上滿窗燦爛的夜景,使她不由得在想:如果換上她,她也願意住在郊區。
「不是因為別的原因累吧?」田可容雖然在說輕浮的雙關語,表情卻一本正經。
「剛才沒有吃好。」米楣君表示體貼,「要不要去消夜?」
白楚插不上嘴,也不願發言,就在客廳輕輕走動著,觀看牆上的幾張畫。
「跑掉就跑掉,我可以再找,太年輕的不成熟,沒有味道。女人要像牡丹花,美麗高貴,白小姐就這樣。」
「你怎麼沒有把香香約出來?」
自然郊區和郊區不同,像米楣君那種簡陋的宿舍,她幾乎無法下腳,比起來真的是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好呀!」不料白楚愉快地接受了。一方面和兩個『湯包』出現在公共場合太顯目,另一方面聽說田大富有,樂得去參觀參觀。
「她去南部作秀(SHOW)了。」
「電影怎麼樣?」田可容的問話對米楣君而發,眼睛卻向白楚示意。
「走了,我沒有徵求白小姐的同意,所以沒有留他們在一起。」
正和老阿姨聊天的米楣君最初未加注意,突然望見白楚跟隨著www•hetubook•com•com田可容邁向樓梯,心裏一急,瞪著眼睛要喊卻沒有喊出來。能說什麼呢?不許白楚上樓?那豈不是有意使田可容難堪?
白楚故意把頭調過去,裝作沒有聽見,一時不禁臉熱心跳。該不會是去北投的事給田大知道了?
白楚冷冷的一笑,知道米楣君的用意;自己不如人家,嫉妒有什麼用?更覺得米楣君沒有出息。
道路拓寬以後,尤其晚間,交通不阻塞,車很快便開到天母;接著轉上窄路,翻過半座山,在一座小樓前面停下來。
這位阿姨倒很慈祥,對米楣君關懷備至,直問老母親的病況。
「到什麼地方去呢?台北的館子越來越多,反倒不知道去哪家好了。」田可容思索著說,「如果想不起來去什麼地方,不如到我家坐坐,可以喝酒,也可以消夜。你們願不願意?」
「那位小姐第一次來,可容帶她參觀去了。」
車停在停車場,白楚走在中間,左右像兩個護花使者。幸而路不遠,上了車,白楚才感到輕鬆不少。
「你說呢?」米楣君望著白楚,很希望白楚拒絕。固然田大邀請而覺高興,但又覺得田大的家使自己受威脅,於和圖書是難免矛盾。
田可容在樓上答應著,然後兩人先後下來。
「喜歡這裏,可以常常來。」
「不能總在這裏站著,你們喜歡到什麼地方坐坐?」田可容的注意力仍然對著白楚,「白小姐說。」
「都可以。」白楚咬了咬嘴唇,她要學習遊龍戲鳳裏的鳳姐遇正德的那種扮相。
田大就勢在旁邊作陪。
到停車場的途中,田可容已經往家裏打過電話,秀美正在準備餐點,立刻把茶水端上來。
「伺候老媽呀!」米楣君也一本正經,眼睛卻眨眨地含著笑意。
「我不覺得怎麼樣,是她喜歡看的。」
「我說了什麼都可以嘛!」白楚聲音輕微,但是心裏頗不滿意。和田大比起來,米老鼠真像老鼠一樣畏畏縮縮的!看人家田大,白白淨淨,西服筆挺,不論是男是女,都很有氣派。而米楣君穿了件人造皮舊夾克,長褲也該換洗了,也許真的很累,臉色又青又黃;電影街的燈光好亮,把眼角那把皺紋照得更深了。
「可容,有客人嗎?」蒼啞的話聲引導一位老婦人從樓上慢慢走下來。
「只要累得心甘情願,累死了也開心!」米楣君說著得意地伸手去摟白楚的腰,卻被她擺脫了。和圖書
米楣君對長輩非常溫馴有禮,是個陪伴老年人談天的能手;何況找到了同情的對象,便訴起苦經來。
「啊?你不怕她紅了以後跑掉?」
電影街人山人海的,她可不是亂七八糟的女人,什麼都不在乎。她是貴婦。
「夜景好美喲!」白楚望著遠遠近近的燦爛燈海,以一付天真的姿態拍手歡呼著,「以前我以為只有陽明山才有夜景看呢!」
「城裏環境差,白天忙一天,晚上失眠,吃不消。去年才搬天母的至少想安靜的時候,可以不讓人打擾。」
「還說呢!」白楚嬌嗔地翹著嘴唇,「電影好緊張,這人直在打瞌睡。」
「聽說白小姐是平劇名票。」
「秀美好漂亮!」米楣君誇獎著,等她回廚房以後,故意對白楚說,「田大僱的女孩個個漂亮、年輕。」而且把年輕兩個字咬得很重。
米楣君若無其事地強笑著,趁機望了望兩人,倒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尤其白楚,自自然然的,好像不曾和田可容單獨上過樓一樣。
「阿姨,這是白小姐。」田可容又向白楚介紹,「這是我阿姨,從小把我帶大的,和我媽一樣。」
白楚也站了起來盡禮貌。這位阿姨穿著褲裝,灰白和-圖-書的頭髮向後梳得很整齊,臉上完全沒有化粧,外貌也有點男性傾向。難道田可容自幼受阿姨的影響?
「我去叫他們。」老阿姨果然中計了,走到樓梯口仰頭喊著,「可容,吃消夜了!」
最好自己跟著監視,但是老阿姨守在身旁不放,沒有藉口邁腳衝上去。
只是米楣君已整個魂不守舍了,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著,一顆心不但跟著上樓,眼睛也不時向上望;耳朵全力傾聽上面的動靜,腦筋更在猜測兩人正在做些什麼?越巴望兩人快下來,越覺得時間難捱,度秒如日,四肢開始發冷,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臉發白。
「上了一天班,好累人!」被揭穿以後,米楣君有點赧然。
同樣都住在郊外,而田可容自己駕車方便多了。白楚坐在田可容旁邊,米楣君坐在後面,不甘寂寞地把雙臂架到白楚的座背上;沿路都用手撫摸著她的肩膀,好像深怕被棄一樣。白楚覺得既可笑又可憐,也就不忍剝削掉米楣君這一點安慰了。
「真的?」田可容伸手拍著米楣君的肩膀,「這麼差勁?」
「伺候小姐更累。」
「秀美好能幹喲!做的消夜比外面館子的都好!」
「田大,你的那些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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