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您瞧,我的身體不是很結實嗎?」他在心裏喊著,只要爸爸每天很高興,累一點又算得了什麼?
「你心裏不要存偏見,」為誠力圖說服兒子:「繼母也有很多是很好的。」
「爸爸再找個女佣人吧。」
「什麼事?」
「不,我不能讓我的兒子這樣辛苦,你功課又繁重,會累壞了身體。」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康為誠,喝了一口茶,帶著些感嘆說:「女人做的事,我們男人到底做不習慣。」
仲揚又用力把一塊石子踢得遠遠的,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在一個孩子的生命中竟是那樣重要?
走到家門口,習慣掏出鑰匙來開門,阿菊以寂寞為由已辭工不幹了,現在他已學會洗衣、掃地和煮簡單的飯菜。
「那以後吃完飯由我來洗碗,我會洗乾淨的。」
仲揚此刻的滿懷悲傷,並不亞於母親去世時;那時是哀悼母愛的失落,如今,他不僅無母,更將失去父親……在哭聲中,他對自己說,他永遠和*圖*書
不會原諒父親對母親的寡情。
今天仲揚炒了一盤青菜,嘗嘗味道還不錯?心裏很得意,希望能得到一句誇讚。蛋湯剛煮好,前門傳來門開的聲音,是父親回來了,他趕快迎出去。
飯後,康為誠洗刷碗碟,仲揚在一旁幫忙,很快就收拾妥當。離開廚房前,仲揚從不忘記替父親泡一杯濃茶。
「爸爸,您今天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康為誠望望兒子,他已經長得快和自己一樣高了,但含笑的臉上仍帶著稚氣,不過,孩子太乖巧,太懂事,說話得婉轉些。半天想出一句開場白:
「爸爸,為了兒子的幸福,求您再多考慮考慮。」
亞玫畢竟是女孩子,他們談得很少,也找不出什麼可談的,仲揚認為女孩子不會了解男孩子心裏所想的事,在他那種年齡,認為男孩和女孩並不是「同類」。
又是春天。
「告訴你她是好女人,你還不相信爸爸的選擇?」為誠開始不耐,對這件事他表現得很專www.hetubook.com.com橫、很固執。
仲揚挨著父親身旁坐下,真的,許久不曾和父親這樣接近了,多高興他仍像往昔一樣和藹,一樣可親。
「爸爸,我會慢慢學會做家事,學做菜。」
「那麼,」仲揚還在作最後的掙扎,「等過了今年媽媽的一週年忌日吧。」
「我已經決定下個月結婚,她有一個女兒比你大一歲,你也有了伴。」
飯菜雖然簡單,對他來說仍是吃力的事,用電鍋煮上了飯,沒有炒菜的本領,經常開兩個罐頭,煮一碗蛋湯,等到一切弄妥當,他已忙了好一陣子。等父親回到家,兩人默默地吃了,接著他做功課,康為誠反覆翻著那幾張報紙,然後各人上床休息,就這樣又過完了刻板的一天。有時仲揚忍不住想,這刻板無生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嗎?
是春天嗎?是春天的陽光?春天的和風?
他用力踢了一粒路邊的石子,藉此發洩心中的苦惱。
「女佣人不好找啊,花費又https://m.hetubook.com.com太大。」
膝蓋跪痛了,哭聲嘶啞了,他被人用力攙扶起來,發現是父親。
「家裏真少不了一位主婦,不然,生活實在太苦了。」
——春夫又來了,為什麼我的心卻不曾因此激起一點喜悅?
「不要表示的這樣堅決,她是個好女人。」
「至少她可以填補我心裏的空虛,她可以讓我過正常的生活。」
父子倆都覺得這是多日來吃得最香的一頓飯,笑,竟也能佐餐呢!
「就是因為忘不了你媽,我才這樣做,我太痛苦,如果長此下去,我會發瘋!」
他的腦中掠過了一些陌生女人的面龐,橫眉豎目或虛情假意都是後母的典型,而卻要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他難以接受的。
做父親的仍搖搖頭,「這總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爸爸為了你才決定做一件事。」
「替你娶一位繼母。」
面對著父親的笑容,仲揚忽然徹悟,把自己禁錮在憂傷的樊籠裏,是傻子。笑吧!他已把笑遺忘得太久了和-圖-書
。
「繼母?」仲揚愣住了。
「爸爸,我求您不要這樣做,」仲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媽媽死了不到一年,您難道就把她忘了嗎?」
「讓另一個女人代替你母親來照顧你。」
「不,爸爸,」仲揚驚愕得大叫:「我不要!我不要繼母!」
「難得你這樣孝順,」為誠露出慈和的笑容:「來,坐過來,我們父子倆好久沒有在一起談談了。」
「她?」
春天為大地帶來了熱鬧,仲揚心中仍然異樣寂寞,好友雖常相聚,畢竟不如以前同班時來往那樣密切了。亞明進了一所私立學校,他那夥新的愛玩會鬧的朋友,更牽引了他。倒是亞玫常來替他整理庭院,拔拔草,修修枝,院子裏一些花樹又在她細心培植下茁壯了。
是敏感嗎?看父親容光煥發,春風滿面,是什麼使他有了改變?
「那個女人您和她並沒有感情。」
下午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人家院牆上伸出的紅花,好幾次吸引了他的視線。
「不要多說了,你不能改變我和-圖-書已經決定的事。」想起自己向媒人提出的儘速結婚的要求,康為誠厭惡地對兒子揮揮手,站起身來,走進臥室,留下仍跪在地上的仲揚伏在沙發上哭泣。
為什麼「失落」是多麼容易?「獲得」是如此困難?哪一天再能重享家的溫暖呢?
但亞玫的溫柔與善體人意,仍是他寂寞生活中的安慰,如果沒有亞玫這個朋友,他會更寂寞了。
仲揚接過滷菜,並未立刻打開,卻怔怔地望著父親,不明白他今天的聲音忽然高揚了,竟帶有許久不曾聽到的喜悅的音調。
康為誠把一塊手帕遞給兒子,他的眼眶也濕潤了。
康仲揚背著書包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康為誠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仲揚,你很敏感。」
「傻孩子,發什麼呆?」
——經常嘆氣、發牢騷的父親,像把家永遠罩在嚴冬中,難道生活就永遠不再有生氣了嗎?
——是母親帶走了我心中的春天?
「仲揚,我今天買了你愛吃的滷菜,快打開看,是我專程去買的呢!」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