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公與刁間(上篇)

當然,滕公一定受過朱家的恩惠,所以他那時雖已封侯,卻待朱家這個「布衣」為上客,招待他住在家裏,一連喝了好幾天的酒,找到了個機會,朱家問他:「季布犯了什麼大罪?皇上非抓他不可!」
「那就是了,兩國相爭,各為其主,他是項羽的部下,替項羽賣命是分內之事。項羽手下像他這樣的人還多,難道統統把他們殺掉?」
這些官奴婢與私奴婢不同,他們幾乎完全是消費者。宮內及設於宮城內的官署,都用官奴婢服役,大官如尚書、詩中,更特賜妙年美貌的官婢伺候,這些都稱為「詩史」。漢朝的官吏都住在官署內,每五天得放一天假,以便回家休息洗沐,因此,「侍史」要照料官吏的起居,但不得薦寢。話雖如此,自免不了有許多風流韻事。尤其是年輕英俊,風流倜儻的富家子所集中的「郎署」,更為「侍史」嚮往之地。
這篇文獻名為「僮約」,作者叫王褒,字子淵,宣帝時做到諫議大夫。他是四川人,為司馬相如以後一個有名的文學家,寫有「甘泉」、「洞蕭」等賦。這篇「僮約」類似目前的雜文,以諷刺的筆調,抨擊不合理的現象,但若非當時對待僮僕確有此種苛刻的情形,則不致敘入文中,所以雖帶著「遊戲文章」的味道,確為寫實之作。
於是姓周的作了一番安排,把季布的頭髮剃光,頸上套一個帶鏈條的鐵環,此謂之「髡鉗」,是罪犯的刑罰。而罪犯落在私人手中,表示他是自公家賣出來的「官奴婢」。
這時的季布躲在濮陽一個姓周的家裏,由於風聲太緊,姓周的就跟他說:「朝廷要抓你,一點都不放鬆,眼看就要到我這裏來搜查了。如果你肯聽我的話,可以得救,否則大家都是死,不如我此刻先自殺,算拿性命交了你這個朋友。」
私人買賣的奴婢以外,還有「官奴婢」,稱為「臧獲」。這個名詞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一種是說「臧」與「贓」相通,犯了抄家的罪,其家人子女,當作贓物一樣被沒收入官,所以稱為「臧」。「獲」者逃亡而被捕獲,罰為官奴婢,稱為「獲」。這「臧獲」二字,是指明官奴婢的由來。
何謂「挑戰」?這個來源極古而被廣泛使用的軍事術語,值得介紹。中國的戰爭,在春秋時代,形如兒戲。戰國初期的規模也極小。直到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引進了新的武器及戰術,幾乎淘汰了車戰,戰爭才逐漸「升級」。等到秦國一強,一仗下來,殺人盈野,更到了空前的規模。這因為,秦國計戰功有個硬性規定,以殺敵多少來計戰功的大小,稱為「首功」。首者首級,但不能提一顆腦袋去報功,所以又規定計首功以左耳為準——當然,這有許多流弊,老百姓的耳朵也割。陣亡戰友的耳朵也割,史書上說某戰役某國死多少人,都是由此計算出來的,其中當然有虛頭,但也很可觀了。

奴婢的買賣,也像買賣牛馬雞鴨那樣,不但要看貨色的好壞,而且也要看供求關係。漢哀帝時,曾特頒禁令,限制奴婢人數,這樣便成了供過於求,奴婢的身價頓減。在通常的情況下,好比菜市場裏把雞鴨灌水、灌食物,以求增加斤兩那樣,把待價而賣的奴婢外表,也要修飾一番。漢書「賈誼傳」:「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裝點門面,等一成交,繡衣絲履自然歸原主收回了。
「季布一諾」是有名的典故。為他人謀,尚且如此,豈有忘恩負義之理?從深一層看,季布實是朱家的知己:他深知朱家施恩從不望報,要報亦必不為朱家所受,不如脫卻世俗之見,絕口不提。而果然有一天,朱家遭遇到絕大的危難,譬如獲罪將誅之類,季布一定會不惜身家性命來救他。遊俠的精神就是如此。季布本人就「為氣任俠」,他的弟弟季心,「氣蓋關中」,亦是大俠,所以季布不會不瞭解其中的精義。
「僮約」的第一段敘明緣起:
這年八月,劉玉屯兵敖倉對岸、新鄉附近的小修武,派兵東渡白馬津,與曹州的彭越會合。深入楚境,大概在銅瓦廂附近,突擊楚軍的一個大兵站,破壞得相當徹底。接著引兵而西,在延津縣東,又打了一個勝仗。楚軍不支,往東敗退。彭越乘勝追擊,攻下商邱等十七個城。消息震動前方,在成皋的項羽決定親自出擊。
為奴如此,生不如死。事實上主人殺奴婢的事常有,即令發覺,被捕入官,亦得減罪。相反地,奴婢傷人,判刑特重。此外法律上對奴婢歧視的條文極多,舉不勝舉。奴婢買賣,本來是秦代的暴政之一,而漢初未改其弊,且在政令上有鼓勵畜奴的意向,這完全是因為勞動力不足,不得已而採取的一種增加生產力量的措施。
同樣的道理,漢王劉邦能在滎陽站住腳,即得力於敖倉的藏粟。在滎澤縣西北十五里,有座山叫做敖山,北臨汴水,南連廣武山,山底下鑿空了魯藏糧食,即名為敖倉。大概在呂不韋的時代,就已存在。數十年的經營。藏粟極富。漢軍屯駐滎陽,特築甬道連接敖倉——所謂「甬道」,是夾道建築圍牆,好像一條巷子,藉以防止敵人的侵襲,保證糧道的暢通。
項羽在安徽定遠附近被困時,身邊只剩下廿八騎,眼見大勢已去,曾慷慨以告隨從,說是:「我起兵至今八年,身經大小七十餘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稱霸天下。如今被困於此,是天亡我,非戰之罪。」這話不曾道著癢處,項羽自有取敗之道,而其關鍵所在,在於軍糧供應的不足。
因為戰略觀念由爭一城一地的得失,演進到如何多殺敵人來消耗敵方的戰力,所以防禦工事特別受到重視。如果是城,城牆要高而堅,城外最好引水圍繞,即是俗稱的護城河。如果是效野,則築軍壘,稱為「壁」。那是一圈圍牆,不一定要高,但要厚,把整個部隊圍在裏面。壁外則是溝,愈闊愈深愈好。這一來只要糧道水源不絕,守個三年五載亦不成問題。
遊俠是亂世的產物,因為「背公死黨之議成,守職奉上之義廢」,非盛世所能容忍。大致由亂而治,則遊俠的身份作風必有變化:一種是修成正果,成另一型的傑出人物,和-圖-書如近代的杜月笙;一種是淪入魔道,為非作歹。倘或依然結成「死黨」而「背公」,則遲早會發展成叛亂組織,危害國家。漢景帝「盡誅此屬」,就是這個道理。
官奴婢既為罪人的家屬,籍沒入官,則其人數,必與罪案的多寡,量刑的重輕成正比例。漢文帝時訟簡刑清,官奴婢的人數甚少。據漢書「貢禹傳」所記,文帝的「宮女不過十餘」,這雖是有意頌揚聖德,特別說少些,但加十倍,亦不過一百多。到武帝以後,迭興大獄,特別是「告緝令」中,中人之家,大抵破產,私奴婢入官即為官奴婢。到了元帝那一代,官奴婢至十餘萬人之多,坐耗衣食,每年所費達「五、六萬萬」錢,而早在元帝的父親宣帝時代,就有「官奴婢乏衣食」的記載,可以想見這些人所加予國庫的負擔是如何沉重?
楚漢相爭,前後雖只五年,但以當時戰爭的型態而言,是中國自有史以來,第一場全國性的總體戰。比較不大受影響的地區,不過巴蜀、江東等地,而以中原被禍最烈,中原一帶又以滎陽附近為尤甚。米價每斛,或照彼時的度量衡稱為「石」,高至萬錢,幾乎為戰國時代的二十倍,正是指這一地區而言。
倘或如此,任公的估計便是錯誤。事實證明,他沒有錯。天下不會就此平定,還有一段擾攘不安的亂世。不過幾個月的工夫,劉邦登壇拜將,重用韓信,以蕭何留守漢中,主持後勤工作。他自己與韓信領兵出陳倉,重新佔領了關中。
項羽這時中了張良的調虎離山之計,正在山東。張良原是韓國的貴公子,他家三世相韓,與國同休戚,所以雖與漢王劉邦投契,卻不能隨他到南鄭。在褒中作別,重回故國。走到半路上,聽說項羽殺掉了新封的韓玉,因而決定重投漢王劉邦。他知道劉邦的最後目標在彭城,所以寫了封信給項羽,說楚之大患在北方的齊、趙,至於漢王不過想得關中而已,不足為慮。項羽不知是計,親統大軍,北上伐齊。這才造成了漢王劉邦長驅直入,輕易佔領了彭城的大勝利。
王子淵從成都女子楊惠,買夫時髯奴便了,決賣萬五千。
對於敖倉的重要性,也就是說軍糧供應的重要性,項羽始終不能確認。他的部隊機動性強,而項羽本人縱橫無敵,像希特勒一樣,喜歡打「閃電戰」。南征北討,一直不能把滎陽好好守住。相反地,劉邦只要一有機會,就取滎陽、成皋,資敖倉為用——敖倉的藏粟,自然早就光了。但敖倉的設備,仍舊具有絕大的軍事價值。蕭何在關中所籌措的軍需,出潼關順流東下,以敖倉為兵站,北濟燕、趙,南運葉、宛,即今河南葉縣、南陽一帶,也很方便。楚漢相峙,劉邦能夠苦撐待變,聯絡各方,就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好基地的緣故。
那時項羽在東線打得很好,先拔陳留,繼下外黃。在睢陽,即今商邱接得消息說成皋失守,急急引兵西還,來救滎陽。西楚霸王的威名果然驚人。包圍滎陽的漢軍,望見項羽的旌旗,慌忙撤退。怕為項羽追上,都從山間小路,分散轉進。自此而成楚漢對峙之局。
賣子為食,自為父母所痛心不忍,所以在淮南有個比較特殊的辦法,彷彿作房地產的抵押,或者上當鋪那樣,賣子與人作奴婢,稱為「贅子」,三年不贖,便正式成為他人的奴婢。
季布是項羽的同鄉,在楚地也是出名的俠少。項籍、項羽叔侄起兵,季布為楚軍勇將之一,漢高祖劉邦幾次吃他的大虧,所以對他恨之切骨。項羽敗亡,漢有天下,劉邦懸千金之賞搜捕季布,下令:敢有藏匿季布的,罪及三族。
秦二世胡亥元年,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反抗暴行,一時四海豪傑,風起雲湧。前後不過四年的工夫,秦始皇的天下,便以他的孫子子嬰的投降而盡失。
漢景帝三年,吳楚七國謀反,景帝記起文帝的遺言:倘有緩急,周亞夫可以倚托。於是,拜周亞夫為太尉,領兵平亂。由間道至洛陽,打聽得劇孟還在,喜不可言,他說:「吳楚舉大事,不邀劇孟參與,我可料定吳楚不會有什麼大作為。」
「啊!」滕公一面因為他說的話,確有道理;另一方面已經明白,季布是藏匿在他家。為公為私,這件事他都是義不容辭的,所以一口答應照辦。
「不必如此。你說,我聽!」
這時是公元前二百零五年,也就是漢高祖二年的五月。從此楚漢相爭,對峙在滎陽有三年之久,然後有核下一戰,項羽自刎於烏江,漢王劉邦,得成一統之業。
漢王——漢高祖初年的糧價之高,可能是空前絕後的。漢書「高祖紀」:「二年,關中大饑,米斛萬錢。」這裏的「二年」,可能連著下一年,即指公元前二〇五年到二〇四年間的事,因為漢高祖劉邦最先入關,那年十月至霸上,接受秦王子嬰的投降,就以這一個月為漢元年的歲首。這樣,到第二年的九月底都稱元年,這好比現代的會計年度,從當年七月到翌年六月為一年是同樣的道理。
「我也知道皇上不是那種人。明明是善納忠諫、量大如海的命世英主,偏偏教老百姓把他看錯了,這是多大的冤枉!再說,」朱家移席向前,低聲說道:「以季布這樣的人,漢不能用而要抓他,那就非把他逼走了不可。北面,胡人;南面,南越,他哪裏不好去?一去則必不利於漢。當年吳楚交兵,楚國大敗,伍子胥以楚人而鞭楚平王之屍,就是懲罰他『忌壯士以資敵國』。這些,你何不相機向皇上進言?」

任公的問題,在前面已經提到過,他在那個楚漢相爭,提兵百戰,而且饑卒如虎,粟貴如金的地區,何以能夠保存他的藏粟,不被搶劫?不但不被搶劫,而且能夠交易,交易的對象又是「豪傑」,同時賣得很好的價錢,這不是神通廣大得不可思議了嗎?
楚漢相爭,以及大亂初平的那一段期間,不知有多少人因為得到他的庇護而保住了性命,其中最有名的「傑作」是「脫季布將軍之阨」。
滕公不作聲,但從他臉上的表情看的出來,朱家的看法,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和圖書的。
滕公沉吟了一會,情不自禁地點頭:「憑良心說,這個人不壞。」
這樣就要「挑戰」了!挑戰的花樣甚多,而萬變不離其宗者,是要把敵人引出城,或者引出深溝高壘來決一死戰。大致起先是下戰書,戰書無效則陳兵示威,再無效就設法激怒對方。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辱罵,揭發對方的陰私,愈刻毒愈有效果。漢王劉邦因為要爭取時間,第一步下戰書、第二步陳兵示威這比較文雅的步驟都略去了,一上來就到成皋城下罵陣,怎麼刻薄,怎麼難聽就怎麼罵。起先,曹咎謹守項羽的告誡,忍氣不理。這樣被罵了五、六天,見漢軍越罵越起勁,實在氣不過,下令出擊,而且是傾巢而出。「長史」,也就是項羽的「秘書長」,以及起先封為「塞王」,先投降劉邦,後來又轉投項羽的秦國降將司馬欣,都在軍中。
改裝以後的季布,被安置在一輛運棺材的喪車中,連同其他十餘名僮僕,由姓周的帶領,從濮陽到了山東。姓周的把那些僮僕,統統賣了給朱家。
楚軍一出,漢軍稍作周旋,隨即敗退。成皋城外有一條汜水,源出南面數十里的方山,北流經成皋的東面,注人黃河。漢軍敗退,自然要渡過把水。曹咎急怒攻心之下,看不出漢軍的誘敵之計,下令渡汜水追擊。
反之,項羽的後方,深受北面的威脅,糧道經常有被切斷之虞。楚軍的主要糧道有二:一條是東西流向的黃河,一條是南北流向通江淮的鴻溝。前者常被在齊的韓信遣輕騎突襲,後者則在彭越的游擊隊活躍的區域,有時截得大批糧食,反繞道接濟成皋,對於漢軍的貢獻很大。於是楚軍常處在飢餓的狀態中,士氣急劇低落,就像漢王劉邦初到南鄭時的情況那樣,部下「開小差」的日有所聞。一世之雄的項羽,困守東廣武,一籌莫展,不得已與漢軍議和,歸還太公及呂后,劃鴻溝為界。當他引兵東還時,張良、陳平諫勸漢王劉邦說:「今漢有天下大半,而諸侯皆附,楚兵疲食盡,此天亡之時。不因其機而遂取之,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接納建議,因而有垓下之戰。西楚霸王項羽的失敗,敗在「食盡」則「兵疲」,而漢王劉邦的成功,則因「足食」而「足兵」。由這一點上看,不難想見任公的「藏粟」,在當時是如何貴重?
「田里的事,都聽這個奴才的。」朱家指著季布對他的兒子說:「不過,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吃飯。」
「遊俠列傳」說劇孟的行為,「大類朱家而好博」,這與杜月笙也很相像。朱家居遊俠列傳之首,生與漢高祖同時,他是孔子的大同鄉。當時魯人以孔子的關係,特重儒教,而朱家任俠,濟人急難,不計其數。最了不起的一點是,他不管是救人的性命,還是脫人的貧困,從來不形諸辭色,有時甚至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好像天地間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麼回事一樣。
「皇上不是那種人。」
「那末,滕公,」朱家又問:「你看,季布是怎麼樣一個人?」

先入咸陽的是漢高祖劉邦。從龍入關的將士,無不爭取金玉珠寶,唯有蕭何與眾不同,接收了秦丞相府中所有的圖書檔案,戶口冊籍。從來「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力戰經營,平服四海。武功之後必繼以文治,而治國的主要憑借,在瞭解全國的民生,所以山川道路之圖,戶籍錢糧之冊,關係異常重大。當時的公論,定漢之功,蕭何第一,即以此故。
大豪中之大豪,為戰國的「四公於」——魏國,信陵君魏無忌;趙國,平原君趙勝;齊國,孟嘗君田文;楚國,平原君黃歇。所謂「取重諸侯,顯名天下,搤腕而游談者,以『四豪』為稱首」,即指此「四公子」而言。「遊俠」之起,以「四豪」為濫筋,而其間也有異同。相異者「四豪」為貴公子,而遊俠多出於市井;相同者,「振窮周急,謙退不乏」,「雞鳴狗盜,無不賓禮」。降至末流,「作奸剽攻」,「鑄錢掘家」,那是流氓土匪,徒竊「遊俠」之名而已。
最後一段,以詼諧之語寄沉痛之情,寫的是:
看起來東西相對,韓兩相稱,其實大不相同。漢王劉邦這面,有敖倉、有成皋。成皋有關,名為「虎牢」,虎牢關為洛陽的門戶。亂山叢中,蜿蜒一線,西迄鞏縣,東起成皋,入口處即名為虎牢關。輕兵阻道,強敵卻步,所謂「塞成皋之道,則天下不通」。所以漢王劉邦據有成皋,即無後顧之憂,得容蕭何全力經營關中,源源接濟,而前方兵食無憂,據險而守,則已立於不敗之地。

秦滅漢興,多改前朝弊政。買賣奴婢,同於牛馬,這種殘酷的現象,何以漢初容其存在,而且變本加厲?這仍然是一個經濟上的問題。漢書「食貨志」說:「高帝令民得賣子為食」,倘非如此,則可想而知的,父子都將餓死。在這樣的大亂之後,政府如果沒有相當的財力,展開大規模的救濟工作,那麼開放這樣的禁令,實在亦不失為針對現實,解決問題的一個辦法。我們從漢高祖五年的另一道詔令:「民以飢餓自賣為人奴婢者,皆免為庶人」來看,可以證明他「令民得賣子為食」,確是出於不得已。
關中既定,部署東進。劉邦由咸陽分兵兩路,一路由霸上出武關,攻取河南南部。一路由劉邦親自率領,出潼關渡河,入今山西省境,攻佔平陽,東下河南淇縣,折往洛陽,會合各路諸侯,共計五十六萬大兵,直撲彭城,就是現在的江蘇徐州,為西楚霸王項羽的都城。
事訖欲休,當多一石。夜半無事,洗衣當白。奴不聽教,當笞一百。
妙就妙在這裏,姓周的並沒有說破,「髡鉗」的那人就是季布,他相信朱家一定會識破機關,而朱家居然就識破了。他跟對待其他僮僕一樣,叫季布下田去耕種。管理僮僕的是朱家的兒子,受到了他父親的特別指示。
這種遊俠精神的擴散和變化,形成漢朝社會的一項極受人重視的道德規範,此即「恩怨分明」,而尤重在報私恩。至於第一流的遊俠,能使受患者終身不忘,無時不https://m.hetubook.com•com在注意可以報思的機會,所以劇孟的母親去世,遠方送喪的人,步行騎馬的不算,光是弔客的車子,就有一千輛之多。弔賀應酬尚且如此,可以想見他的潛勢力。我們無法知道任公與同時的朱家,是否有所往來?但任公生當亂世而能屹然無恙。以經營糧食起家,則必具有豪傑的作風,得遊俠的庇護,實可斷言。值得後人佩服的是,他逆取而順守,到天下大定以後,配合國策,從事農商,在整個重新開始的經濟建設中,他做了很大的貢獻,也取得了很好的報酬。
然而這種強迫壓搾的勞力,究竟能收到多少效果?令人懷疑。照史書上看,凡是大企業家,都能善用奴婢,使其發揮潛力,像任公那樣,尤其值得表揚。
可是,我們只要想一想抗戰期間,在敵我相接而物資可以交換流通的若干地區,如界首等地,有許多「吃得開」的大亨,「陰陽兩界」暢行無阻,就不難瞭解任公能在那樣危險的環境中,大發「戰爭財」的原因何在。
亂世之所以產生遊俠,不外兩種起因:一是國勢衰頹,外敵和盜匪侵夷,集結地方勢力以自保;一是暴虐統治,民不聊生,號召有志之士以自救。這樣,亂世中的遊俠,就不可避免地會與政治發|生|關|系,因應得宜,則此遊俠所領導的自衛勢力,不但可以生存在夾縫中,且必受到各方面的尊重或忌憚,甚至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為敵對的雙方都想爭取的對象,如劇孟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劉邦駐軍霸上,號稱有兵二十萬,實際只有一半。眾寡不敵,於是採納張良的建議,利用項羽的叔父項伯作個調人,與項羽謀和修好。鴻門一宴,劉邦中途逃席。項羽領兵入咸陽,一把火燒了三個月。然後大封諸侯,劉邦被封為漢王,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漢王的封邑是巴、蜀、漢中三郡,項羽派兵三萬,送劉邦就國。張良又勸他燒燬棧道,示無北還之意。其時能與西楚霸王項羽一爭的,只有漢王劉邦。既然他深入漢中與人無爭,則大局似乎可以安定了。
等項羽引兵向東,回擊竄擾後方的彭越,漢王劉邦果然從黃河北岸,渡河來攻成皋。目的不在成皋,而在敖倉。這是劉邦身邊的一個謀士酈食其所極力主張的。

至於在季布這方面,似乎跟朱家一樣,竟似忘了有這回事。「大恩不報」彷彿負義,所以,史記「索隱」中有這麼一句語氣譏刺的話:「布竟亦不報朱家之恩」。
努力需要有條件,最重要的就是安定農村。這不外乎物質與精神兩方面。物質方面,第一是減稅,把農民對公家的負擔,降到最低的程度。第二是開放關禁及貨幣的製造,使農民易於獲得必需的物資,以及易地就業的便利。第三,弛山澤之禁,開放一切天然資源,鼓勵大家去生產。
「這個傢伙!」滕公答道:「替項羽賣命,好幾次,皇上差一點逃不出他的手。現在要他的好看了!」
漢王劉邦願割滎陽以西、成皋以東之地,求和於楚。這一塊地方不過幾十里地,何以可作為求和的條件?因為這幾十里地中有個敖倉。說得明白些,根本就是以敖倉為代價來換取和平。
另一種解釋,以奴為「臧」,以婢為「獲」,出於楊雄的「法言」,他說:「荊、淮、海、岱之間,罵奴曰臧,罵婢為獲。」但是,在河北、山東交界之處,又有另外說法:「齊之北鄙,燕之南郊,男子以婢為妻者,卑之曰臧;女子以奴為夫者,丑之曰獲。」何以為臧,何以為獲?取義何在,雖未說明,但當時確有這樣的稱呼,應無可疑。因為楊雄生當漢時,他的「法言」是記實之作。
酈食其是陳留人,素有狂生之稱。當劉邦起義,兵抵陳留時,酈食其投入劉邦帳下,說服陳留縣令投降。其時他為劉邦策劃,所極力強調的就是軍食。黃河流經河南的那一段,東起淮泗,西至成皋,即所謂「中原」,四通八達,在秦漢是交通最方便的區域。而秦漢的黃河,亦決非現在的黃河,在那一段動輒氾濫,造成絕大的災禍。因此,身為土著的酈食其,對於這一地區的漕運、糧儲的情況及其在軍事上的重要性,瞭解得最透徹。欲成大事,必保敖倉,是他一貫的看法。他曾批評項羽以戰鬥力不強的投降的部隊守成皋為不智,此時有機可乘,自然不會放棄進言的責任。劉邦有許多缺點,但有一項最大的長處,從不錯過部下的好建議,而且接納建議付諸實行是既迅速,又徹底。因而等項羽一走,他立刻渡河到成皋城下來挑戰。
奴從百役使,不得有二言。但當飲水,不得嗜酒;欲飲美酒,唯得染唇漬口,不得傾盂覆斗。
由此可知,當時不但丈夫可以賣妻子,妻子亦可賣丈夫,賣價是一萬五千錢。第二段說明為奴的待遇:
任公自己,也可說是一個豪傑之士,但基本上他是一個正統派的商人。他的商業天才,可分兩方面來談,第一是眼光銳利深遠。第二是具有卓越的領導才能。
拔營以前,項羽對他的獄吏出身的「大司馬」曹咎說:「我在十五天以內,就可以收復所有的失地,把彭越攆走。成皋交給你守——責任很重,但也不難,你只要小心就守得住。最要緊的是,不管劉邦如何挑戰,你不要理他,更不可開城迎戰,千萬,千萬!總而言之,你只要守過十五天,那時我一定已經成功回來,就沒有你的責任了。」
「奴婢」二字,在我們的印象中,只是奔走使今,增加生活上的便利。而在漢朝,尤其是漢初,奴婢的意義相當於工廠的機器,耗費的動力少,效率高,易於保養才是部好機器。那時的奴婢也是如此,要求他能刻苦,耐勞,性格馴良,易於管理。
任公的藏粟,就在這個地區。他的大主顧是楚軍。那些跟隨項羽起兵的「豪傑」,自東而西,破城無數。所獲的金玉,此時不能充飢。而飢餓的士兵,不是逃亡,就會作亂。為了穩定軍心,保存自己的實力,不得不多方搜購糧食,於是「豪傑金玉,盡歸任氏。」
官奴婢亦供皇帝賞賜之用。史記「封禪書」記武帝賜方士欒大「和*圖*書僮千人」,這個「僮」字,不盡指奴,亦包括婢在內。又漢書「外戚列傳」:「武帝賜其大姊奴婢三百人。」後漢書「光武十王傳」:「光武賜東平憲王蒼,宮人官婢五百人。」就這樣動輒以數百上千人賞賜,也還有極多的官奴婢「遊戲無事」。
可是,物質方面的優惠,有時會產生流弊。利之所趨,不免爭奪,則與原來求安定的目標,背道而馳。如開放銅山,自由鑄造貨幣所引起的「奸鑄」,就是最明顯的例子。是則物質建設的同時,必須展開以倫理為中心的精神建設,所以又強調「孝弟」。上慈下孝,弟兄友愛,則協力耕作,任何天然的困難皆可克服。因此漢初詔令中,常見「孝弟力田」四字。呂后當政時,特置「孝弟力田官」,品秩甚高,職掌是「勸今天下,各敦行務本」,「敦行」者孝弟,「務本」者力田。
他人取金玉而任公獨「窖倉粟」,此固為眼光銳利深遠的明證,但有大量糧食而若不善經營,則在那樣的亂世,適足以自招殺身之禍,所以卓越的領導才能,才是任公成功的主因。他的領導方法,可以歸納為八個字:「恩威並用,以身作則。」先說以身作則,其時富人多奢侈驕慢,而任公謙虛、勤儉,與他的屬下共同操作,人格的影響為凝聚力,則其事業中的成員,必團結為一整體,乃是勢所必然的。
讀券文遍,奴兩手自搏,目淚下落,鼻涕長一尺!如王大夫言,不如早歸黃土陌,蚯蚓鑽額。
私人所有的僮僕則與官奴婢正好相反,都是生產者,在漢初,他們對當時的經濟復興,曾作了絕大的貢獻。因為僮僕為主人的生產工具,所以不免有壓搾勞力的情形,漢朝僮僕的苦況,有一篇文獻,可以介紹。
楚漢對峙之處,名為廣武。廣武是一座山的名字,一名三室山,又名三皇山,在成皋之西,與敖倉所在地的敖山相連。廣武山一劈兩半,東西相對,中間一條深澗,約有百里之寬,即名廣武澗。澗水南流,注入汴水。楚漢兩軍,各在山頭築城,隔澗相峙。楚軍在東,稱為東廣武,漢軍在西,稱為西廣武。這兩座城,後世就稱為「項王城」和「漢王城」。
但是,亂世無法紀,任公的糧食,何以不曾被劫?何以能居為奇貨,作成極有利的交易?這些是極富研究價值的問題。以現有的資料而論,不可能求得圓滿的答案。但以任公以後的表現,可以想見其人的性格,再參照當時社會的一種特殊情況,則亦大致可以瞭解其原因。

劉邦入咸陽不久,項羽率領四十萬大軍,號稱百萬,接踵而至。得到密報,說劉邦遣將扼守函谷關,準備在關中稱王。而咸陽宮闕中,秦始皇滅六國所聚斂的奇珍異寶,玉帛女子,已為劉邦所獨吞。項羽大怒,命將擊破函谷,全軍進駐新豐鴻門,大賞將士,厲兵襪馬,要跟劉邦決戰。
任公的「恩威並用」,且留到後文介紹他的「家約」時再細談,在這裏必須要研究的是,他的一種特殊的社會關係。他的這種關係,在「史記」和「漢書」中都未提到,但任何良史都有曲筆、隱筆,未著墨處常有問題存在,只要發現了問題,再研究當時的背景、風尚,就不難得到答案。
兵法上有條定律:「兵半渡而擊」,這條定律,已成常識。不知曹咎根本沒有想到,還是想到了而認為必須要冒這個險,總之,他犯了致命的錯誤。當楚軍紛紛下船,搶渡汜水時,對岸的漢軍,突然反攻,伏弩齊發,矢下如雨。楚軍根本沒有招架的可能,亦無逃生的餘地,未曾接仗,就已崩潰。曹咎、王翳、司馬欣都引劍自刎在汜水上。
因此,要瞭解漢朝的經濟發展,必須對當時的奴婢制度有所認識。奴婢的起源甚古,但作為一種生產的勞動力而買賣轉讓,則起於秦代。漢書「王莽傳」記秦代「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欄」。既然奴婢同於牛馬,自為財產之一,所以史記、漢書記富人常記其奴婢的數目,臨邛卓家,「富至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張安世傳:「家僮七百人,皆手技作事,」寫得尤為明白。
漢初朝野上下,所全力謀求解決的,就是糧食問題。糧食從何而來?要靠耕作。大亂之後,田地荒蕪,而人口銳減,所以耕作的第一個難題,就是人力不足,於是而有獎勵生育的法令。可是人口的繁殖,非三年五載所能見效;要解決眼前的困難,必須設法使現有的人力,發揮最大的效用,因此,漢朝的農業政策,特別提出「力田」二字,意思是說,不但要求務農,而且要求特別努力。
朱家這樣做的用意,純粹是為了保護季布,給他一個優越的地位,隨他的高興,要耕田就耕田,要休息就休息。季布獲得了這一份自由,才可以見機而作,隨時逃避官方偵緝者的耳目。至於他的兒子一定要與季布一起吃飯,這不僅是尊禮的表示,也是為了好與別的僮僕隔離,免得露出破綻。
大亂平定,任公由河南「督道」回到他的家鄉,長安以西的「宣曲」,從事農業。關中一帶,當時是海內水利最完善的地區,有一條灌溉的渠,名為「鄭國渠」。致秦富強,即以此渠,而這條渠的由來,是個傳奇。
天下騷動,而專征的大將,羅致了一個劇孟,彷彿收服了一個敵國,無論就正面或者反面來看,劇孟的份量,重得駭人聽聞。然則劇孟是怎樣一個人,何以有這樣大的潛勢力?
於是,滕公把朱家的意思,很婉轉地上達高祖。季布果然獲得赦免,而且高祖還召見了他,授予「郎中」的官職。朱家亦由此而享大名,上自公卿,下至細民,無不佩服他能夠「摧剛為柔」。但是朱家自己從不提及這重公案。季布雖貴,亦從未有所幹求,甚至從不相見。
「現在皇上剛得天下,必須爭取四海的民心,才能長治久安。為了自己的私怨,大動干戈去抓一個與老百姓利害無關的人,豈不顯示自己的心胸狹窄,度量不廣?」
漢王劉邦乘勝渡河,復占成皋。楚軍將領的「戰利品」、金玉珠寶,包括陳平用來行賄的那四萬斤黃金,都為漢軍所得。當然,最重要的意義,是復https://m.hetubook.com.com得敖倉。
項羽得報,大驚失色,親率三萬精兵,還救根本重地。他從山東魚台縣直下江蘇蕭縣,展開拂曉攻擊。漢軍猝不及防,倉皇應戰。五路諸侯的聯軍,默契不夠,指揮不靈,真個兵敗如山倒,一下子垮了下來。劉邦幸得突圍,輾轉退到滎陽,才勉強站住腳。
這一次談和沒有成功,因為楚軍的「參謀長」,為項羽尊為「亞父」的范增反對。他認為滎陽的漢軍,已成釜底之魚,談和反給了他喘息的機會。項羽聽從了他的意見,使得漢王劉邦大感威脅,不能不用陳平所獻議的反間計,攜帶四萬斤黃金深入敵後去活動。項羽的部下為陳平所收買,傳播范增通敵的謠言。項羽上了當,疏遠「亞父」。范增一怒而去,得重病死在回彭城途中。
按:酒在漢朝不算奢侈品,而禁約如此,可以推想到主人待奴婢的刻薄。至於工作方面,「從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是指「日出而作,日人而息」的正常工作時間而言,額外還有勞力負擔:
這一年,漢高祖從漢中出兵,「還定三秦」,正當項羽焚咸陽宮闕,大火三月不息之後,關中的農田水利,破壞得相當厲害。漢高祖雖然下令將秦始皇父子耗費大量民脂民膏所建造的「苑囿園池」改變為農田,但舊的已遭破壞,新的還在建立,加以軍需軍糧的征發,羅掘一空,則當地米價漲至每升萬錢,固無怪其然。
滕公一直是漢高祖的「太僕」,這個官職掌管天子的「輿馬」,而實際上他是高祖的「侍衛長」。朱家想對皇帝有所陳述,找到他是一條最靠得住,最有效果的路子。
力田之力,不是一個泛泛的動詞。漢初農村的情況,亦可說是慘不忍睹,往往赤地千里,不見人煙。有人煙的村落,則水利失修,六畜稀少,從瓦礫中重建,在蔓草中耕作,全靠雙手努力。所以人力這個因素,在生產事業中有無比的重要性。一般農村,無論貧富身份,有力可出的,無不投入生產,如朱家的兒子,親自下田,即為一例。總之一般貨殖家,所最重視的生產條件,不是土地,亦非金錢,而是奴婢。
這樣安頓好了以後,朱家自己,乘一輛輕捷的馬車,連夜趕到洛陽去見滕公——洛陽是漢高祖最初的國都,滕公就是夏侯嬰,他是高祖的小同鄉,當年一個當亭長,一個當驛站的馬伕,兩個人是好朋友。高祖起義後,叫夏侯嬰當山東滕縣的縣令,所以其時的從龍之臣,都尊稱他一聲「滕公」。
漢王劉邦最後一次佔滎陽、成皋,是在楚漢三年的十月。這是一次決定性的勝利。而戰事的目標及轉移,繫於軍糧。當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項羽,對一個人感到頭痛,此人就是與劉邦在一條戰線上的彭越。他是山東曹州梁山泊那一帶的人。以北面韓信的部隊為支持,在山東、河南邊區打游擊。對自彭城到滎陽以東的整個楚軍防線而言,正好擊其中腹。對自滎陽以東一直拉長到商邱的楚軍第一線部隊來說,恰好咬住了它的尾巴。項羽雖善於打大部隊的運動戰,但遇到彭越以本地人對地形的熟悉,化整為零,專施偷襲的游擊戰,頗有疲於奔命之感,而且彭越專絕糧道,尤為楚軍的大患。
督道倉是個供應軍糧的倉庫,規模極大。當群雄並起,天下大亂之時,凡是攻破城池的豪傑,第一個目標是珠玉,第二個目標才是金銀,所取的都是輕巧貴重、便於攜帶的東西。沒有人會搶了糧食,隨軍運走。任公既是倉吏,下面有護倉的兵士,運糧的伕役,也很可以就地起事,接收官庫中的金銀財寶。可是他沒有這樣做,他只是把督道倉中的大批食糧運走,找了個秘密地點,據了許多地窖,把糧食藏在裏面。其時四海洶洶,各人都在自謀保命護家之計,沒有哪個去注意他的行動,就注意到了也沒有人去管他,因為亂世的種種行為,本來就非常理所可測度,無足為奇。
當然,「自賣」不儘是為了飢餓。如電影「七仙女」的男主角董永,是因為父親死了,無以為殮,因而「自賣與富公,以供喪事」,這個故事出於劉向「說苑」。再有一種是受了欺騙,或受到威脅而被賣的,不妨稱為「盜賣」。彭越的好朋友欒布,幾乎為漢高祖丟入鍋中煮人肉湯的欒布,就曾「為人略(掠)賣為奴於燕。」
因為有了敖倉,軍心才得穩定。楚軍被拒於滎陽之南的地區,而漢軍獲得了休養補充的機會。也就因為敖倉的關係重大,所以楚軍也每每以攻擊那條「而道」,絕漢軍之糧,作為打開局面的主要手段。及至項羽攻下九江,集中兵力,大舉進攻,劉邦因為敖倉糧道常被切斷,不得不作割地求和之計。
舂米洗衣,只是操作家務,則「幾百役使」,無非替主人生產牟利。
此外至少還有一個人,眼光的厲害,可比蕭何。這個人姓任,名字失傳,稱為任公。任公是長安以西名為「宣曲」的那個地方的人,在秦朝他是一個「倉吏」。所管的一個糧倉,名為「督道倉」——督道是個地名,但確實的方位地點,至今已無法考證。所能確定的是,必在河南中部沿黃河的某處。

他這一死倒刺|激得項羽覺醒了,對漢軍展開了強大的攻擊。滎陽被圍,糧道斷絕,劉邦在束手待斃的絕境中,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生路。有個叫紀信的部將,自願犧牲,扮做劉邦出東城投降,真劉邦便趁機混在難民中,由北門逃走。滎陽、成皋,連同敖倉,落入楚軍手中。

任公本人必也是一個「豪傑」,漢書將此豪傑的傑寫作「舛」,便不是一個好字眼。「豪」則正好解釋為現代的「大亨」,史記、漢書中「大豪」的字樣甚多,秦始皇的外祖父,就是趙國的大豪。
漢書「食貨志」說:「漢興,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又說:「漢興,米至石萬錢」。這當然是指普遍的現象,但一個「五千」,一個「一萬」,有人以為一指平均數,一指最高數,這話雖有道理,似亦不然。合理的解釋是:一指一般地區,一指特殊地區。說得明白些,戰火最烈的地區,米每石一萬錢,此外最少亦得五千錢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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