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由於他很不願意告訴她,所以,他裝得支支吾吾的。這時,她擺出一副夫人的架勢厲聲喝道:「少跟我來這一套,老娘在這五年來是見慣了腥風血雨的,打仗進進退退的也見得多了!快講!」
於是,王虎很順利地安然渡過了今年春天的難關。官兵朝王虎開來時,他帶著手下的兵馬迎去,讓縣老太爺坐著轎趕在隊伍的前頭,幾個精兵則尾隨轎子以防不測。到達會面地點後,縣太爺走出轎子,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過去,由兩名王虎手下的人扶著。官兵的統領迎上前來,見過禮後,這老頭顫抖著聲音說:「將軍,是你們搞錯了,王虎是我縣裡新任的總兵,是他救了我,平息了叛亂,現在他護衛著縣衙。」
但奇怪的是她卻非常平靜地說:「那有啥關係?反正我是你的嘛,以後會告訴你的。」
那幾天沒人去打擾他,他的幾個心腹知道,他已完全沉醉於感情之中了。他們私下商量著如何趕緊辦完婚事,因為謠言也早已傳入他們的耳朵,他們想趁早辦完這事,先讓司令完卻一件心事,以便非常時刻可以領大家大幹一場。
不一會,縣老太爺被兩名士兵帶上來了,他跌跌撞撞地身體索索發抖,身上一件長袍胡亂地披著,他半眯著眼茫然地向大廳四面看看,發現一個他認識的人都沒有。那些怕見他的手下早就尋找各種藉口躲開了。廳裡只有沿大廳的牆站列的士兵,他們都背著槍,聽命於王虎。然後他抬頭往臺上看去,嘴唇發紫,抖個不停,嘴也合不攏,只見王虎眉毛倒豎,一臉凶相,殺氣騰騰地坐著,身邊還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的陌生的女人,他無法想像這個女人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他站在臺下戰戰兢兢,心想這回必死無疑了。他素來是不願惹是生非的,一生研讀四書五經,想不到會落得個如此結局。
豁嘴頭腦簡單,他只記住主人囑咐過他不要為爭一兩百塊大洋而誤了時間,所以,拿到九百塊他就立即回去了。王掌櫃立即將未要去的餘款放了債,能省下這點錢,不管怎樣,多少是點安慰。
他來了,好像並非應|召而來似的,而是擺出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以前可從來沒有人看到他這樣過。她坐在床沿,他也挨著她坐下,拉起她的袖口,用手指撫弄著。他顯得有點侷促不安,兩眼看著她,呆呆地笑著。相反,她卻顯得泰然自若。
如果王虎是個普通的人,不懂得禮儀、法紀,也許他就會要了這個女人。她沒有爹、兄弟,也沒有別的人來為她出頭。他本來是可以對她為所欲為的,但是心靈上曾經受到過的創傷讓他變得瞻前顧後,他想,若能克制七情六慾,熬到可以娶她為妻時再享同衾共枕之福,那麼樂趣更濃。再說,他雖然感情難忍,度日如年,但是他所以想娶她的原因是,一種更強烈的願望是要她生兒子,生一個他的兒子、他的長子,而且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為男人生個正宗的兒子。是的,他之所以渴求,之所以內心狂喜一半是為了這一點。他健康強壯、精力充沛,她狐媚麗質、無畏無懼,兩者結合生男育女,後代是應該非常完美的。王虎一想到這裡,彷彿他的兒子已生在眼前了。
王掌櫃聽到這話感到十分地尷尬,臉上皮笑肉不笑的沉思片刻後,他覺得為謹慎起見,立個文書確是良策。一紙文書即刻就寫成了,文書上說明王老三即外號老虎的,把他如何不孝及最後如何與家裡脫離關係的事,說了個清楚。他先讓老大簽字,接著自己簽,然後把文書拿到縣衙門,納了一筆錢,請縣衙門祕密地蓋上大印。王二拿回這張蓋了官府大印的字據,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一個沒人能發現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王虎的那些心腹很早就來到他的門口等著他出來。他走出房門,神情安詳、容光煥發。豁嘴躬身上前說:「老爺,因為昨天是您的大喜之日,所以,我們沒敢稟告,北面傳來謠言說,省都督知道您奪了城,他們要派兵來打了。」
豁嘴耷拉著腦袋不出聲了,他眼裡含著淚水,邁著沉重的步子去為他跑腿。他感到這個女人只會給他的主人帶來災禍。一路上,他仍是不停地嘟嚷著:「哼!我見過這樣的人的,可是司令怎麼不信我的話?這些狐狸精總是迷住最好的男人——總是這樣的!」
這回輪到老鷹說話了:「我聽一個窮討飯的說他一路討飯過來親眼看到萬把人朝我們開來了。」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除了唯唯諾諾外,還能怎麼樣呢?他聽後如同呻|吟一般地答道:「我是在你的刀尖上,跑也跑不了,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我老了,膝下無子,只能得過且過。」
「完全有可能!」她說話極快。
但是,老百姓畢竟是老百姓,他們不敢公開地擁護他,因為他們也聽到了謠傳。他們還要等一陣子看看動靜,因為他到底能不能贏還不知道。如果他敗了,那麼效忠於他的人要倒楣。所以,如果那一場也打贏了,百姓才敢出面擁護。
這種仁義之心感動了百姓,人們紛紛稱讚他:「軍閥向來都是十分險惡的,但他卻是好人。他有權有勢,強盜不敢來,他自己不搶百姓,也不收稅。天底下沒有比他再好的了。」
那時,掌握國家大權的是一個軟弱無能,優柔寡斷的人,許多軍閥對這把交椅早就垂涎三尺,他們各自心裡都在盤算著,現在是爭奪國家權力的最佳時機。各地軍閥中有許多是勢不兩立的,但也有一些軍閥聯合在一起共議大事。他們在紛紛聚頭商議如何爭取大權,如何排除異己,如何除掉那個無能無知的、聽命於他人的傀儡,以及如何由自己立個新傀儡在那裡替他們辦事。
「這件事不可能這麼快就傳到省城的呀。」
「不可能,一支軍隊三天內行不了六、七百里的。」
有時候,事情也真是奇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竟然可以坐在一起談和圖書著與愛情毫無關係的事情,沒有綿綿的情話,可是,王虎對她的感覺都是如同在夜裡一點也沒有變。一個女人能夠如此對答,實在使他感到驚奇,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和別的女人像這樣談過話,他通常把女人看成只是漂亮而肚中無一物。他害怕與女人交談,原因是他吃不準女人究竟懂些什麼,究竟會說些什麼。即便對這樣一個賣笑賣身的女人,他也做不到像其他普通士兵那樣,一看到女人就會立即衝上去。他對女人的冷漠態度,有一個原因是他害怕不得不和女人說話。但是現在,他和這個女人,這個昨晚剛和他成親的女人偎依著坐在這裡交談,竟然是非常容易,就好像她是個男人似的。他聽著她繼續說下去:「你的兵力比省裡派來的兵力弱,一個善戰的人發現敵強我弱時,就必須使用謀略。」
但是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現在事情是否會照著王虎的策劃順利進行,誰也說不上來,倒是他的命運又一次幫了他的忙。冬去春來,一切事物都是欣欣向榮一片復蘇狀,大地上柳樹重新吐綠,桃花再度爭妍。農夫們脫去了冬裝,又開始光著背脊在田裡工作了,輕輕的春風、暖暖的陽光撫摸著農夫光背脊上一塊塊隆起的肌肉,他們的心情分明地寫在臉上。大地從漫長的冬天醒過來了,軍閥們也醒過來了。到處是生機勃勃的場面,軍閥們卻充滿了對戰爭的欲望。他們爭鬥成性,舊的矛盾才得緩和,新的矛盾又激化了。每個握有兵權的人都野心勃勃地想去爭奪地盤,擴展勢力。
他走到她跟前,她坐在新婚的床上,一句話也不說,但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滿腔的熱情,在那個時刻王虎覺得自己是在強烈地愛著她的。只是,他沒有接觸過其他的女人,所以,這個床上的女人對他來說是完美無瑕的。
而王掌櫃卻會噘起兩片薄嘴唇說:「隨他去幹什麼,反正與我們無關,他與我們哪裡還有什麼手足之情?」
這樣,兄弟倆才覺放心。一天早上,兩人在茶館中不期相遇,王地主開口說:「現在萬無一失了,就去痛痛快快地飽餐一頓?」
但是有一個人聽進了心腹們講的話,她是站在門簾內,透過門縫看到了那些一副垂頭喪氣的人,而他們的頭領卻只顧自得其樂。王虎起身出房,趕到前面的房子裡用早餐,那時她把豁嘴叫住,明確地吩咐:「把你們聽說的全都告訴我。」
王掌櫃想了半天,認為新年前賣地是不合適的時機,而且他已種了小麥,他還指望著收獲呢!但回到店裡撥一下算盤,發覺多賣一塊地總要比抽回放高利貸的錢合算,所以決定將一塊不肥不瘦的地賣掉。消息一傳出,來買地的還不少。一塊地賣了一千零一點,但他只給了豁嘴九百,餘下的自己留著,以防王虎再來要錢。
至於王虎,他已經充分考慮過這件事,他曾獨個兒沉思默想,也曾和他的女人以及心腹們商量過。但是他仍有些不明白,不知道怎樣做對他才有利。省裡的軍閥已經將命令下達給分散在各據一地的將官,命令說:「帶領兵馬來我麾下聽命,你們要明白這場戰爭將是你們晉升的最好的時機。」
王二認為自己的麻煩事已經夠多的了,哪有別的心思與她理論。他直截了當地說:「我兄弟要娶親了,我手頭又沒有閒銀給他花,只得賣地了。」
豁嘴感到侷促不安,不知所措,關鍵是這女人的一雙眼睛竟然大膽地盯著他的眼睛,而且並不像一般婦道人家那樣眼光朝下,特別是她才新結婚,理應懂點羞恥。但是彷彿現在倒過來了,她倒像個男人似的讓他稟告一切。於是,豁嘴不得已只好把一切都如實地告訴了她,處境危險到什麼程度等等,一一告訴了她。他說,上面派來的兵在人數上大大超過了他們,而且王虎手下的大部分人在打仗時還不知道是否一定會效忠於他。於是在她聽了之後,便叫他快去請王虎來見她。
「確實有的,」王虎說,並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可是做糧食買賣的,不是買賣槍枝的。」
在這些軍閥當中,王虎只是個勢力很小的無名小輩。當然有時也會有人在聚會或宴席上的交談中提起王虎:「你們聽說過那個上尉嗎?聽說他從他的上司那裡分裂出來,現在自己占了塊地盤。據說他非常勇猛,名叫老虎,他的臉上有兩道粗粗的濃眉,脾氣也凶暴得像隻老虎。」
他急匆匆叫來他的親信豁嘴,吩咐他說:「去我兄長那裡去,說我要取那一份留給我的銀子,現在我要結婚了,可以派上用途了。告訴他們給我一千塊大洋,我要送彩禮,辦幾桌酒席,而且我還要給自己做件新衣服,講講排場。如果他們只給八百,你也就立即拿著回來,別為另外的兩百誤了時間。請兩位兄長也來喝喜酒,他們想帶什麼人來都可以。」
王虎考慮片刻,覺得她聰明過人,言之有理,就按她說的去安排了。第二天,他叫來了麻臉侄子一年來小夥子長高了,王虎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去執行一些特殊的任務。王虎吩咐道:「你裝作探親的樣子回家去見你父親,只剩你們爺倆時,你就對他說,我現在需要三千條槍,有了槍我就可以行動了。人到處都有,但沒有槍,要這些人有什麼用?對他說,他是做生意的,沿海生意熟門熟路,一定要替我想個法子。我派你去,因為這件事必須嚴守祕密,你是我的嫡親侄子。」
老百姓無可奈何,只得交捐納稅了。他們心想,要是不交的話,不但要惹怒這個軍閥,也會讓新的軍閥乘虛而入,而新的軍閥一進來,乘著得勢,肯定會大擄大掠一陣,那就更苦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打這一仗,因此這個軍閥都在迫不及待地招兵買馬,希望各路中小軍閥投到他的麾下。所以當他一聽說王虎造反的事情,就對省長說:「有個名叫王虎的新將領,勢力還不是很大,別對它壓得太厲害了,因為我聽說他是和圖書一條好漢,當今就需要他這樣的人做我的部下。全國上下勢將分裂,也許就在今春,最多也是明年或後年,南北方即將開戰,請善待此人。」
王虎在差他心腹走之前就吩咐過,因為他知道他的那個兄長是個死抱著錢不放手的人:「如果我兄長想敷衍搪塞過去,你可要逼他一下,直接地跟他說,我要是拿不到這筆錢就只得親自跑一趟了。你回來後三天之內我會把這件事辦成。你去的時間不要超過五天,時間緊,說不準上頭就要派兵來打我的。如果省裡官府衙門知道了我所做的事,我就沒法再遮掩了。他們肯定會派兵來打,一打起仗來根本沒法舉行婚宴。」
接著屠夫也急急忙忙把他所聽到的說上幾句,他說話結巴,而且嘴唇很厚:「我……我也聽到的……我是去城裡看著城裡的人是如何殺豬的。」
她說的十分認真,臉上又那麼一本正經,王虎不由自主地聽著她,但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他難得與別人商量事情,總認為自己應付事情的能力綽綽有餘,可這會兒他卻乖乖地聽她往下說著:「首先,集合你所有的人馬,然後把縣太爺『請』來,教他一番編好的話,逼著他去見省裡帶兵來的將軍,我們派兩個心腹跟在他左右,聽他究竟如何向省裡的將軍說我們,要是他不按我們的話說,就讓左右給他捅一刀,那也就是開仗的信號。可是我相信這老頭膽小如鼠,肯定會照我們讓他講的話去說的,讓他說這裡的一切事情都歸他管,他不同意的事誰也不會去做。所謂造反的謠言其實是指他原來的總兵造了反,要不是你給他解了圍,他的縣府大印早就落到他人手裡,說不定連他的那條老命也早就丟了。」
以前皇帝為了肅清亂臣賊子就是用這種刑法的。王地主以前也是看過這樣的戲的。他以前很喜歡在戲院書場這種地方打發時間,雖然現在有身價了,不屑於那種低檔的娛樂,也不敢隨便擠身於那種地方的平民百姓之中,但若有過路的人,有在茶館說書的,他還是會去聽的。現在一想起那些故事,他的臉色便嚇得發黃,他匆匆跑到王掌櫃處,說:「我們最好立個文書,用它來說明我們的兄弟是個不孝之子,我們已經不是一家的了。如果他打了敗仗,判了刑,我們和我們的兒子就不會受牽連。」他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十分沾沾自喜,畢竟他自己的兒子當初沒有跟王虎走。接著,他幸災樂禍地對老二說:「你兒子目前身處險境,我實在為他感到憂慮!」
他們兩人已經不年輕了,已經沒有輕鬆出遠門的機會了,還沒有來得及考慮停當,四處傳聞已起。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了全縣。說是有一個鄉下暴發戶原在南方一位將領手下當差,後來開小差跑了出來幹搶劫,奪了一個縣城稱王稱霸,不可一世,省裡的長官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氣憤,就派兵去把他追拿歸案了。這位長官也是聽命於上方,若捉拿不了這個反賊,他也要受罰。
「你,你怎麼不懂!」她不耐煩地衝著他嚷道,「既然他做買賣,那就可能和沿海口岸有連繫,也就能買了槍,混在糧食裡走私進來呀。我是說不上怎麼做,但總該是有辦法的。」
豁嘴聽了這一番話,簡直驚呆了,他的下巴不停地顫抖著,口中結巴著,好不容易擠出幾句話來:「啊……將爺……啊……司令,和那個狐狸精!就玩她一天吧,玩一陣子,可是千萬不能娶她呀……」
每天她向尼姑學道,念經念到深夜,手腕上戴著一串玫瑰色的香木小念珠,這些是她的全部的生活。
出乎王虎的意料,婚宴已快速備妥。獄吏的老婆陪伴著新娘,四方院門敞開,大宴賓客,誰願意看熱鬧、喝喜酒,一概歡迎。但是,賓客之中,城裡人很少,女人就更少,因為大多數人感到害怕。只有那些無家無業的遊民無所畏懼,紛紛前來,反正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婚宴,他們不但可以隨心所欲地吃,而且又可以看看新娘的樣子,以此一飽眼福。王虎也派人去請縣老太爺赴宴,但是這位縣老太爺派人回話說,他很抱歉不能前來赴宴,因為他病了起不了床。
此刻,被禁錮的慾念如開了閘的流水,任何力量都無法把它重新堵住。這個女人坐在床上,他兩眼盯著她,喘著粗氣,她聽到了喘氣聲,抬起頭,也兩眼盯住他不放。
當謠言開始從路邊客棧或茶樓小館裡傳出時,少不了有人把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搬給王氏兄弟聽。他們倆很快放棄了原先的打算,有好一陣子閉門不出,免得招惹是非。他們心中暗自慶幸,幸虧以前沒有十分誇獎自己兄弟的顯赫。那張縣衙蓋印的字據對他們也算是個安慰。如果有人當著他們的面說起老三,王地主就會大聲道:「他一直野在外面,我們早與他脫離關係了!」
王虎知道事情已解決,十分高興地班師回營。這回輪到他向百姓徵稅了。那地方鹽產豐富,本地用不完,就運到外地去賣,據說還有運到外國去的,於是,他就瞧準了鹽稅,提高了所有的鹽稅,所以,不到二個月他已湊足了一萬多大洋。此事一旦了結,因為在整個事情發生的過程中,他沒損耗一兵一卒,他認為,這應當歸功於他的女人,從此以後,他更加看重她的智慧了。
「閉嘴,笨蛋!」王虎從椅子上跳起來,衝著他吼道,「難道你要我求你恩准我?我要叫人把你當作普通犯人打一頓!」
結婚那天,王虎似在夢中一般,幾乎不知自己在幹什麼,只感覺到時間過得很慢。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好,似乎每呼吸一口氣都有一個小時那麼長,太陽又好像老是升不起,好不容易盼到了中午,太陽又好像似乎停住不動了。他不像別人那樣在婚禮上興高采烈,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悶悶不樂地坐著,沒有人敢拿他開玩笑。一整天他都感到格外口渴,所以他一天喝了很多的酒,卻沒有吃一口飯菜,彷m.hetubook•com•com彿他吃飽了,肚子一點也不餓似的。
然而,王虎聽了這些話卻依然從容不迫、輕鬆自若。這是他從軍以來第一次對打仗如此冷漠。他只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有我手下的人怕什麼,讓他們來吧。」他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坐下,在吃早點之前先喝了點茶。那時是大白天,但卻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每天大白天完了不就是夜晚嗎?他似乎現在才明白,他以前過的那麼多的夜晚彷彿都是毫無意義的,而且浪費了許多大好的時光,唯有昨天那一夜才過得有意思。
冬天是十分乾燥,大道上塵土積得很厚,他的腳步揚起塵土,一邊走一邊嘟噥著,不知不覺地,眼淚流了下來。過路人看到他痴呆呆只是低頭趕路,一肚子心事的樣子,以為他是瘋子,都給他讓路。
他不再說什麼了,此時此刻他感到滿足,他們倆都不是普普通通的人,所以,他們的生活也同平常的人不同。
雖說一個國家內的軍事首領應該屬同級政府的文職長官管轄,但是在這個年代眾所周知,大權事實上是掌握在擁有兵權的人的手中。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官,即便有名正言順的管轄權,又如何能反對同一行政區內掌握兵權的武官呢?
的確,她和梨花不一樣。在他的腦海中,最初女人的形象必是溫柔、臉蒼白,他一直認為自己最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然而現在,他的想法有些不一致了,不再是執著於那樣的。於是他選擇了她,要她為他生個兒子。
「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啟程的呢?」
「要是他們就在這三天內逼近了呢?」
當然,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情況不是這樣的,所以這位將軍不相信,因為他的密探早就把真相報告給他了,儘管如此,他還是下令停止進軍,以免在這種衝突中損兵折將,他的槍炮彈藥還得用來打大仗呢,於是在他聽完老縣令的話後,只是稍稍責備了幾句:「你該早些送信通報才是,我還以為是一場叛亂呢。我這次帶兵過來,空跑一趟,所以,你們必須罰款,限你們交一萬大洋。」
打發走豁嘴之後,王掌櫃開始和王地主商量是否去參加婚禮。他們一想到如果有天老三成名了,有了一定的權勢,當然很願意去沾沾光,但是來人再三強調此事得急速辦理,要搶在上頭派兵討伐之前成婚,因此老大老二又不免有些害怕。他們不知道王虎究竟兵力有多強,萬一打了敗仗,老三要是被捉,他們也許會受到株連的呀!因為他們畢竟是兄弟呀。王地主還特別想去看一下老三究竟弄了個什麼樣的女人,據來人所說,那女人的確是值得一看的。他太太知道這件事後,冷冷地說:「像我們聽到的那種爭鬥可不是小事,可不得了啊,我常聽人家說,一個人要是造了反,那是要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呀。」
這時他唯一的難處就是缺乏槍械。要解決槍枝問題,有這麼兩個辦法:想方設法偷運,要不就是攻打附近的小部隊,繳獲他們的槍枝彈藥,兩條路必取其一。槍械在那時是奇貨,是外國貨,要從外國帶進來特別的不容易。王虎占地盤時並沒有想到槍械的進路,因而選了一塊內陸地區,因此,就沒有一個沿海口岸。所有沿海口岸都有兵把守,要走私弄槍是不可能的。再說他又不懂外國話,他身邊的人當中也沒一個懂的,所以也沒法和外國人做生意。唯一可行的辦法似乎就是在附近一帶打一仗,解決他部隊中許多人沒槍的問題。
王大搔搔腦袋,一時也想不出該怎樣回答,於是,最後他決定不和老二傷和氣,便說:「真是怪事,我還以為他要成家時會來求我們去為他操辦訂婚事宜的。咱們的爹早死,這種事本應由我這個老大操辦的。是呀,以前我也曾想到過一兩個丫頭。」他心裡想,如果讓他選他一定選的非常好,因為他覺得他才了解女人呢,城裡所有最好的未婚女子他都了解,至少可以打聽到。
然而王虎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也就沒有注意到她態度上有什麼冷漠的地方。
小夥子聽了,心裡當然很高興,他連連保證守住機密,並為這趟差事感到挺自豪。於是,王虎又開始了等待,同時,他繼續招募新兵,只是挑選得很仔細,對每個人都要考驗一番,看看他是否不怕死。
不過,王虎也不是傻坐著乾等,他竭盡全力地操練隊伍,擴充人馬,在此期間他招募了不少強壯小夥子,讓老兵帶新兵。這樣,人馬擴充到將近一萬。為了給這麼多人發餉,他又增加了酒、鹽和流動商人的稅金。
她用她那清脆但又多少有點刺耳的嗓子像發連珠炮似的說道:「一旦打起仗來,我不是那種礙你手腳的女人。他們說有一支軍隊來討伐你了。」
整個春天,王虎都是在等待中度過的,雖然他常常等得不耐煩,但由於有了新婚的女人在他身邊,他也倒忍受下來。夏天到了,小麥已經割過,從山谷間傳來的打穀子的聲音,整天迴蕩在陽光普照、靜寂而炎熱的大地上。套種在麥田裡的高粱長得非常茂盛,花穗向四面伸展著,而這時的王虎卻是在等待中度過的。到處都是戰爭的烽火,南方和北方一樣,城裡和鄉裡一樣,全國都是一樣的,都是幾路軍閥暫時聯合在一起。王虎則還是等著,他希望南方勝不了北方,那些又矮又小的南方人實在令他厭惡。有時他想,若是南方打勝,他就隱居一陣子,伺機東山再起。
王虎覺得這個女人說得在理,那時舉國上下盛傳今年春季軍閥將要混戰一場,而且規模將是十年中最大的一次。百姓們怨聲載道,議論紛紛,不知道戰爭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損失。然而,需要耕作的田地照樣在耕作,同樣在城裡,商店還是開著,人們必須養家活口。即便人們對即將降臨的災難擔驚受怕,哀嘆幾聲,等待和觀望著事態的發展,但是他們還是得照常生活、做事。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www.hetubook.com.com儘管他倆是情意綿綿,但他還是很想了解她的過去,每當他詢問她時,她總是敷衍著說:「說來話長,等到冬天沒有戰事時再告訴你也不遲。現在是春天,這是個打仗的時間而不是閒聊的時候,你得利用這段時間擴充你的勢力才是。」
當聽到這裡時,王虎心裡暗暗發笑,粗聲粗氣地說:「那我當然知道,要不也不能把你弄到我手中了。」
但當她搪塞的時候,神情總是有些不安,眼光炯炯有神又顯得嚴肅。
夜裡,他和他的女人討論著這件事情。他倆的情欲與權欲奇怪地糾結在一起。在滿足了情欲的饑渴之後,他舒舒服服地躺著,並且和躺在他身邊的女人談論起來,他把所有的計劃和夢想都一古腦兒告訴她,最後又加上一句:「這就是我要做的事,如果你能替我生個兒子,那我做的這些所有的事就更值得了。」
王掌櫃被逼的無奈,只得四方奔波,討回一些銀子。他心裡是十分沮喪,因為被迫突然將銀子收回,白白損失了利錢。他垂頭喪氣地找到他大哥說:「老三現在要取走那些給他結婚用的錢。要娶一個像娼婦一樣的女人做老婆!老三可真像你啊。」
因此,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春天到處隱伏著動蕩不安,各路人物野心勃勃,蠢蠢欲動。這個省的大軍閥下令在城門上、牆上以及各處有人走過的地方都貼上布告。布告上說政府的首腦壓榨百姓、罪大惡極,黎民百姓忍無可忍。雖然本省兵力單薄,但他作為本省的父母官有必要挺身而出,解救百姓。布告既已貼出,他便開始積極備戰。
王大慢吞吞地坐下,呆呆地望著老二,雙手放在肥厚的膝上,兩眼直勾勾的,用沙啞的聲音說:「現在我沒有那麼多閒錢,我的錢有多少這你都是清楚的,不然再賣塊地吧。」
只聽得突然間王虎厲聲吆喝,一點也不講禮儀:「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你現在可是捏在我手掌裡的,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否則就別想活命,明天我帶人和你一同迎戰,你和我們一起去,開仗前,我讓我的兩個手下陪你去見省裡那個帶兵的。你得跟他說,我已經是你縣裡的總兵,是我打敗了你衙門裡的叛賊,把你救了出來,是你請我,我才留在此地的。就是說,無論你說什麼,我的兩個手下都會聽到的,只要你說錯一句,我就要你的命。但若你按照我的話,說得好,你就可以回來,再回到臺上做你的官。我當然也會顧及你的面子,不讓外人知道衙門裡的實情。老實告訴你,七品小縣官這個位置根本不在我眼裡,只要你保證執行我的命令,我是不會找別人頂你的位置,保證你沒事。」
當這些謠言傳到王虎那裡時,他正在辦婚宴。他已下令全營上下大宴三天,殺豬宰牛、捕雞捉鴨,只要是用於婚宴的費用都是由他付錢。雖然他在這個地方有權有勢,完全可以白吃白拿,無人膽敢違抗,但是他不願仗勢欺人,所以,聲明一切都是由自己掏錢。
聽他這麼說,她眼光突然垂下,彷彿是心中有什麼東西要掩飾似的,她咬了咬下嘴唇,回答說:「最簡單的辦法是殺人,不過首先得要抓住才殺得成,這種簡單的辦法現在談不上。」
但是王虎還沒決定好是否應該前去應|召,因為他心裡沒底,他不知道哪一邊會勝。如果他投入將要失敗的一方,那麼自己的勢力會削弱,甚至會全面的毀滅,畢竟自己好不容易才剛剛站穩腳跟。他苦思冥想了半天,所以,他派出探子前去探聽情況,因此在探子回來之前,他將拖延表態或宣布中立。他要等到戰爭接近尾聲,到勝負分明時才宣布投向哪一方。那樣,他可以不損一兵一槍,踏著勝利的浪峰與其他各路兵馬一起坐享其成。密探派出後,他坐等著消息。
來喝喜酒的男人、女人和一群群衣衫襤褸的窮人吃著、喝著,街上不知那裡來的餓狗吃著地上的骨頭,一時竟然有幾十條狗在庭院裡竄來竄去。王虎默默地坐在自己房內,麻木地似笑非笑,像在做夢似的,直到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天,到了晚上。
至於老百姓,他們中識字的人不多,也看不懂什麼救世之說,他們只是覺得苛捐雜稅的名目越來越多,使人叫苦不迭。土地稅、穀物稅、車馬稅等等不一而足,在城裡則還有店堂稅、商品稅,反正是各項稅額都增加了。如果百姓的抱怨給軍閥手下的人聽到了,他們就會大聲喝道:「你們這班人真是忘恩負義!難道你們不應報答救了你們的人嗎?士兵要保衛你們,為你們去打仗,你們不拿出錢來誰拿呢?」
如此,王虎的名聲被省裡那個大軍閥知道了,他已聽說王虎如何驅除了老豹,對此他很贊同。他是全國的大軍閥之一,心裡早就產生了除掉那個無能的傀儡的念頭。他想,即使他不能坐那把交椅,但至少也得立一個他的人坐這把交椅,那樣的話,國家的財政收入就會落進他的腰包了。
然而,對於他的這種希望,她從未給過他一個肯定的答覆,每當他這麼說時,她都會用一些家常瑣事搪塞過去,因為這時她常常感到不安起來。她常這麼說:「最後的一仗的究竟訂了沒有?」或者也會常這樣說:「計謀是最好的戰爭,而最痛快的仗是最後勝利在望時的那一仗。」
半夜裡,他轉過身用又粗又啞的聲音問道:「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一天夜裡,他把這想法告訴了他女人,她馬上來了勁。她常常精神不集中,一副無精打采對他也有點心不在焉,可是一來了勁就急著說:「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個做生意的哥哥!」
王虎聽到這裡時,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我的人馬對付官兵,至少一頂三,今年冬天以來,我一直在訓練他們,從拳術、腿功到刀劍格殺都有提高,再加上實戰演習,他們沒有一個怕死的。再說,大家也都知道官兵是些什麼料,這些人也是看人吃飯,誰強就跟著誰,毫無疑問,這個省的官兵的餉hetubook•com•com銀並不會比其他地方的官兵多拿。」
伴娘們為新娘子鋪好床,王虎走進她的房裡。這個女人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接近的女人。真是怪事,一個聞所未聞的怪事,一個男人三十多歲,從十八歲開始出去當兵,在江湖上混了那麼多年,卻從來沒有接近過女人,他的心可真是封得嚴嚴實實的。
他轉過身走開去了,他的腿開始發軟,因此他拖著步子,呻|吟著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的老夫人是個從不出門一步的女人,他們也確實沒有子女,因為她生的兩個孩子都在尚不會說話時就不幸夭折了。
王虎一聽,覺得這條計策似乎是上策。她在講這條計策時,他十分認真地聽,聽得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子,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他看到了展現在他面前的全盤計劃。王虎站起身來,默默地笑著,心想,她到底是幹什麼的?他走出房間,按她所說的話行動起來,她緊跟在他身後。王虎命令一名心腹去把縣太爺「請」到議事大廳來,但這女人卻別出心裁地提議他和她一起到大廳內坐下,把縣太爺帶到他倆面前。王虎也表贊同,因為他倆必須聯合在一起好好地嚇唬一下這個老傢伙。於是,他倆踏上廳臺,王虎坐一張雕花椅,這女人坐了他旁邊的一張椅子。
王虎所在的地區內,眾人都看著他的動靜。事情發展到現在,他的權力已經公開,也已經鞏固了,大家都知道稅收是經他的手處理的。雖然老縣官還在位,但實際上掌權的人是王虎。在議事大廳上,他堂而皇之地坐於縣太爺的右側,一旦要判決什麼事情,縣太爺就會看他的臉色再下決定。以前付給地方議會的錢現在都流進了王虎和他幾個心腹的腰包,然而王虎的性情依然並沒有變,他只取富人的錢財,如果窮人有事求他,他們盡可以暢所欲言。有很多窮人都稱頌王虎。所以,照這種情形來看,如果這一次王虎參戰,本地的百姓必須支付他所需要的軍餉,所以,大家都在注意他的動靜。
她發誓終身不食葷,因為她從不殺生,所以這對她並非難事。即使在炎熱的夏夜,她也會關上格子窗,這樣做只是為不讓有蛾子飛進來自焚,這也算是一種放生吧。她最大的宿願是希望那傻姑娘死在她前頭,到那個時候她也不用王龍留給她的毒藥了。
這些威脅的話語必定是最後的王牌,豁嘴辦事時心中也自有打算,非得萬不得已,他絕不搬出這張王牌。他看不起那個女人,那個漂泊在江湖的賤女人。一個大戶人家娶那種女人做媳婦簡直是恥辱。他心裡是真想說出來,想阻止這件事,但他也是十分清楚他主子的脾氣。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的。不得已,他最後還是搬出了那張王牌。
她聽到這裡就顯得有點不耐煩了,一下子把袖子從王虎的手中抽出,不耐煩地說:「你還是沒有個計劃!聽著——我臨時想到個計劃,那個縣太爺老頭,你們派了人在他衙門站崗的,把他扣作人質就行了。」
儘管一下子如果有那麼多的人大吃大喝,那麼備齊這樣的宴席對百姓是個沉重的負擔,由於王虎辦酒席的規格很高,所以他和新娘及幾個親信的那一桌就更別提了,有半數的左鄰右舍出任伴娘,另一半當中有一個是獄吏的老婆,有幾個是安分守己的人家的女人,所以這些人不管誰來統治,有奶便是娘,誰給吃飯就效忠於誰。王虎是需要有人照看他的新娘子,他對她可是當心得很,在洞房花燭夜之前的幾天內,他特別克制住自己,不去親近她。雖然夜裡欲|火燒身,難以入眠,但是一種更強烈的感情是他希望她能給自己生一個正宗的兒子,這種感情逼迫他克制慾念,而且他認為,在這方面處事謹慎便是對未來的兒子盡責。
王掌櫃心急火冒,他可不像老大,幹什麼事都沉得住氣,他冷笑一聲說:「我知道你心裡想到過一兩門對象!但是我不管這些事,我只是說你怎麼給他應付一千大洋,我手頭可沒有這麼多。」
「誰說的?」他問,「三天之內我不想管什麼事,我自己放假三天。」
梨花一聽說這事,神態奇怪極了,她什麼也沒想就退回到屋裡。從那天起,她的生活圈子縮得更小了。平時她常去看望那兩個孩子,除了看孩子之外,她把時間都用聽尼姑講道上了。現在她要求尼姑每天到她家講道。即使是上午,她也歡迎她們來,然而,其他人都相信上午見尼姑是倒楣的事,晌午前走在路上見尼姑經過,大多數人會向她們吐唾沫,因為他們認為這是不好的兆頭。
事情擺在面前,非常清楚,因為王虎曾經施暴,他必須在衙門受審,而且很可能被判刑。但是另一個更明確的事實同樣也擺在面前,王虎對這個女人已到了迫不及待地想弄到手的地步。他知道如果得不到這個人,他就不是個勇士。因此他毫無顧忌地行事,並且凶相畢露地驅使他的心腹速去速來。臨行前他還對他的心腹說:「我知道,老二是做買賣的,他聽後肯定會大叫大嚷的,說是石沉大海沒法收回來。你別理他的那一套。你就跟他說,我手裡仍握著劍呢,我這把劍就是殺老豹時,從他那裡奪來的,鋒利得很啊!」
但這其中還是有不順心的事情發生了。他賣的地是土屋不遠處的一兩塊地,賣地時梨花剛好從屋裡出來,走到屋前的打穀場上,她看到一幫人聚在田頭,眺望了一會之後就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匆匆趕到王掌櫃身旁,將他從人群裡拉到一邊,睜大了眼睛責備他說:「你怎麼又賣地了?」
他到了王掌櫃家,發現他不在,就直接到他的店鋪。王掌櫃正坐在櫃檯後面一角的桌旁算賬,他一見這個兄弟的心腹先是故作鎮靜,但一聽到他帶來的口信,大吃了一驚,他手中捏著筆,抬起頭,激動地說:「錢都貸出去了,我一下子哪能湊齊這麼大一筆錢?我兄弟應該在訂婚時就通知我,也好給我多一點時間準備準備,如此匆匆成婚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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