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王地主和王掌櫃負責派人購買棺材,荷花的肥胖軀體城裡沒有一個現成棺材合適,只好趕忙為她訂做。而最快的速度要一兩天,於是只得讓她的屍體躺在床上等棺材。
另一個妻子由於那口大黑牙平時不愛開口,此刻卻也不甘示弱,因為她生了個兒子,而讀過書的妻子生的是女兒。她也趕緊站了起來,微微張開嘴唇說:「老爺,我生了個兒子,她生的是女兒。」
荷花大笑,輕蔑地朝磚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們男人就愛把名譽掛在嘴邊,我們女人卻最清楚你們的名譽是什麼貨色!」杜鵑在一旁聽了,也尖聲尖氣地跟著荷花大笑起來,她故意站在那裡,看著那兩個一本正經的中年男人的一副窘迫相。在兩個老太婆的狂笑聲中,那兩個男人很是狼狽地退了下來。繼續去督促僕役們把房間整理完畢。
日子倒是過得飛快,轉眼冬天就要過去了,大節又要到了,因為喜事一件接一件。王虎對手下官兵慷慨解囊,除了用酒肉慰勞、分賞銀元之外,還發給大家一些日用必需品,如菸草、毛巾、襪子之類的東西。也賞給兩房妻子不少禮物。過年時,整個宅院裡裡外外喜氣洋洋,只有一件事發生得有點不合時宜。過節後不久,縣太爺便死在一天夜裡,死因也不知是因抽鴉片過量還是得了重傷風。王虎得知這一消息後,立即叫人訂做了一口上等棺材,並一手操辦一切後事。縣太爺不是當地人,所以,待到辦完喪事的第二天,他們就準備把棺柩送回他的老家去安葬。
「叔叔,是我!」
在房裡洗了臉,吃過飯,然後脫下全副武裝的軍裝,換上一件藏青色軟緞袍子。其時天色已黑,降了霜的夜晚安靜又寒冷,他一邊靠在炭盆邊上取著暖一邊回想著所發生的一切。他覺得命運之神是那麼偏袒他,讓他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現在既然有了兒子,一生的抱負就有了實際意義,凡事也都有了明確的目的,想到這些時,他情緒高漲,忘卻了以往經歷過的全部痛苦與孤獨,他突然忘我的呻|吟起來。他的聲音劃破了寒夜的寂靜:「我一定要把兒子培養成真正的勇士!」說罷,他高興地站起身來,重重地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王虎想了一會兒,然後抬頭打量著妻子。他以前可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妻子,因為他認為妻子只是侍候他的一個女人而已,而女人都一樣。他被她那舉止泰然自若,充滿自信的樣子嚇了一跳。王虎心中暗忖:「這女人比我想像中的要聰明得多,以前是我太不了解她了。」於是,他站起身有禮貌地說:「到時候看著辦吧,如果你說的有理,我不會反對的。」
從此以後,王虎對兩個妻子有了新的要求。他需要更多的兒子,只有兒子才真正忠實於他,永遠不會背叛,若不是親骨肉,則很難做到完全忠誠。他再也不需要利用兩個妻子的身體來滿足肉欲,排解內心的煩惱。他的煩惱在看到兒子的一剎那消失地無影無蹤了。至於肉|欲,他本來就不看重,只視它為一種解脫煩惱的手段,現在不再需要了。等將來年老不中用時他只需要有兒孫服侍左右就行了。以前,他還曾為自己不戀女色而感到憂慮,現在既然有了兒子,他也一點都不為這件事擔心了。自從有了兒子以後,他對兩房妻子更加公正不偏,次數相等地輪流到兩房過夜,儘管她們試著用各種方法手段,討他的歡心,他卻擺出不偏不倚的態度,因為他的目的只是一個,並不想從其中的一個獲得比另一個更多的東西。現在他有了兒子,不戀女色這件事也不再令他為之煩惱了。
王虎驚訝地說:「我可沒辦法讓一個女孩子家當兵呀!」
最後,終於散席了。王地主差一點醉了,他大老婆差僕人扶他回房上床。向來海量的王虎也醉得稀裡糊塗,但走回自己房間,他還是沒問題的。只有王掌櫃面無醉色,一張皺臉依然是黃黃的,他是屬於酒喝多了臉色轉白,言語不多的那類人。
這次談話的收獲甚大。有時,女孩的母親知道王虎把兒子叫到他房裡去了,於是趕緊喚丫頭把女孩也抱過去,讓兄妹倆同時出現在父親跟前,王虎總不可能再讓人把女兒抱走。起初他害怕女兒的母親會因此而來到他房裡,養成同他談話的習慣,當他發覺她只是讓丫頭負責接送女兒,自己並不來,便放心地讓女兒在他房裡玩那麼一陣子。儘管女兒還只是剛剛開始學走路的小女孩,但畢竟是個女性,王虎不好意思盯住女兒看。女兒著實可愛和她哥哥不同,她嬌小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很是討人喜歡,王虎也忍不住多看她幾眼了。她的一雙眼睛不停地朝父親看,如果父親不朝她看,她就立即遷怒於哥哥,並且奪走哥哥手中的東西,動作敏捷得很。不知不覺地王虎越來越喜歡女兒。有時候,傭人抱著她在大門口的街上看熱鬧,周圍有很多別人抱著的孩子,王虎一下子便可找到自己的女兒,甚至於他還會走上前去摸摸女兒的小手,盯住她的一雙晶瑩的大眼,引她發笑。
王虎和妻子還相當陌生,除了在輪到和她過夜時在黑暗中有身體的接觸之外,他對她便沒有什麼了解了,這時她貽笑大方的說話不免讓他有些吃驚。他彬彬有禮地對妻子說:「作為一個女孩子,她確實夠漂亮的了。」
然而,為了冷靜下來。他努力不再想這些事,而把心思放到了寶貝兒子身上。他躡手躡腳走進兒子睡的房間,兒子正在床上和母親一起安靜地睡著。母親的睡相很難看,她的嘴張開,口臭得厲害,王虎不得不用手捂著鼻子俯身看兒子。兒子的睡相卻十分安恬,看著自己的兒子,王虎心裡想,他的兒子將從小受嚴格的教育,學習各種www.hetubook.com.com知識,才不會像這些不肖子孫,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帶兵打仗的男子漢。
但是他餘氣仍舊未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後依然坐立不安。此時月亮剛起,他又來到後院,趁著微明的月色,踱步等著空房裡的一對男女出來亮相。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婢女潛出門來,王虎在月光下看得分明,她倒是挺機靈,環顧四周之後若無其事地攏攏頭髮,緊了緊腰帶,便敏捷地穿過院子走了。
荷花可以說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聽到男人們的笑聲,她越說越離譜。王家老大老二想勸她住嘴,卻又恐怕冒犯了她,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勸她多飲幾杯,讓她喝得不省人事,哄她去睡覺就萬事太平了。由於怕荷花那張利嘴,他們那天不敢堅持請梨花參加合家歡晚宴,他們也在事先派人通知過梨花,但梨花說沒空,其實她不來最好,他們也不再催她。免得梨花的參加又勾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所有的客人中數荷花吃得最開懷,她坐一張雕花高背椅,身旁站一名婢女,專門為她夾菜送入嘴裡。有時她讓人幫她用小飯碗盛好菜。自己用瓷匙舀起,抖抖索索地放到嘴裡,津津有味地吃得咂咂作響。她人雖老,牙齒仍很好,菜呀肉呀什麼都能吃。
王虎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大侄子,只覺得一陣噁心。這種他生平最恨的淫|盪行為竟發生在王家的人身上,他幾乎氣得不能自已。但是他還算理智,總不至於親手宰了自己的侄子,再說他十分了解自己的脾氣,知道自己是那種一發便不可收拾的人,此時只好極力壓制自己的火氣。他對侄子氣呼呼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徑直回到自己的房內,自言自語道:「兩個哥哥一個愛錢如命,另一個放蕩不羈,這種地方實在是無法待下去了,竟然讓我親眼看到院子裡這種下流的事情,真是憋氣呀!」他一肚子無名之火無處發洩,簡直想尋點事情殺個人,用這種方法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王龍的生日恰好在清明節前兩天,要是還活著的話,他該九十歲了。既然三個兒子聚到一起,大家決定向在地府的父親盡一下孝心。那一天,王家大宴賓客,為王龍做九十壽誕,賓客滿座,紛紛向王家三兄弟道賀,熱鬧得很,彷彿王龍本沒有過世。
她一面說一面嗚咽著,眼淚從她那雙差不多失明的眼睛裡流淌出來。杜鵑將這一情況告訴了王地主三兄弟。大家聽了這件事都有點傷心,畢竟剛給王龍做過生日,早上才掃過墓親情的溫馨還是那麼清晰。現在,既然荷花感到孤獨,大家便取消了原定在王地主家裡的晚宴,改在荷花的院內舉行宴會。荷花的院子寬敞美麗,院子一角種了幾株南方移植過來的石榴樹,中央有一個三角形的水池,一輪春月正倒映在池中。桌上擺滿了精美的糕點,一家老老小小圍坐在一起把酒暢飲。在大人們敘談之際,孩子們頑皮地四處奔跑,竄玩於樹叢之中。一會兒到桌邊順手抓一塊糕,一會兒又啜一口酒,玩得樂不可支。這一晚是王家難得的聚會,老小和睦相處,連僕役奴婢也無拘無束,開懷暢飲。王地主的長子和次子平時喜歡絲竹,為了助大家酒興,他們一個吹笛,一個彈古琴,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他們的動聽演奏使王地主的大老婆樂得合不攏嘴,一曲剛完,她就高聲喝采:「再來一個,孩子們,在月光下演奏真是太好聽了!」做母親的既欣賞兒子的演出,又為兒子的一表人才而感到驕傲。
王虎一想到自己也已身為人父了便十分感慨:「是啊,我們若不對父親盡點孝心,我們的兒輩又怎麼會孝敬自己呢?」
不料這時又有人來報告說,縣太爺的老伴吞了丈夫留下的鴉片也死去了。由於她平時便體弱年邁,不愛出門,甚至與王虎都未曾謀面。因此,人們對於她的死並沒有太多悲傷。於是王虎又叫人訂做了一口棺材把她入了殮,並專門派了三個僕人將兩口棺柩護送至老兩口在鄰省的老家。另外他叫豁嘴和幾名士兵把他的親筆書信送到省裡的有關上司那兒。豁嘴臨出發前,王虎私下囑咐他:「有的話寫在信上不太方便,你見到了上級後要隨機應變陳述我的意思,讓上面明白應該由我來決定誰接替此地行政長官的位置。」
王龍的老屋劃歸荷花所有,但這麼大的一個屋子荷花根本用不了。有些房間她從未踏進去過,難得有幾個女傭人進去坐一會兒。荷花本來個子就大,現在年紀也漸長,人愈發顯得又高又肥,而眼睛卻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最後連骰子上的數字都分辨不清。原本有幾個經常陪她賭錢的老太婆,但也過世的過世,臥病的臥病,只有貼身丫鬟杜鵑現在還在她的身邊。
事實上,在王虎到達之前,王地主的大老婆和王掌櫃的老婆還為王虎到底由哪一家招待而大吵了一通。王地主的大老婆認為王虎當然應該住在自己家裡。王虎已經有了名聲地位,她覺得讓他住在她家是一件榮耀的事。她對丈夫說:「住我們家合適,他那有學問又有涵養的大老婆還是我們幫做的媒,你看老二家的女人能勝任嗎?那女人無知無識的,要是她願意,就讓她把那個小老婆接到家裡好了。我們一定要老三住,說不定我們的兒子會討他喜歡的,有好處在後頭呢,至少別讓他面對老二家那女人,會被她要這要那糾纏不休的。」
當然,在眾人面前他對兩個哥哥還是彬彬有禮的。他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大部分時間在考慮兒子的將來的發展,一想到兒子的將來,他的心中就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得意。
豁嘴點頭稱是,王虎對他還很放心的。其實,在這種亂世他並不希望上面匆匆www.hetubook.com.com地委派個什麼人下來充當地方行政長官,因為他自己完全可以管理好這個地方。派人去報喪後,他很快把事情拋到了腦後,甚至連縣老爺兩口子生前住的地方似乎都記不清了,他安排自己的兩房妻子住進了縣太爺府上,似乎他們原來就住在那裡。
兄弟倆不知所措,面面相覷,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荷花真是老糊塗了,把年輕時那些丟臉的事一件件地抖出來。他們平日就是怕她瘋言瘋語而不敢讓兒子接近她。現在她又在肆無忌憚地把王虎的醜事抖了出來。王掌櫃慌忙接口說:「這種事我們一點也不知道。我可要告訴你,老三現在是有權有勢的將軍,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侮辱自己名譽的人的。」
荷花吃得最多,喝得也最多,一個快七十八歲的老人這樣暴飲暴食,哪受得了。三更天時,她只覺得肚中的酒後勁發作,熱火上衝,葷腥肉食在胃口屯積如石,卻吐不出來,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痛苦的呻|吟著,一會兒要這,一會兒要那,但一切都無濟於事。忽然,她聲嘶力竭地呼喊杜鵑,杜鵑急忙跑到床前,她聽到杜鵑的聲音,含糊不清地說了些什麼,直勾勾地盯著杜鵑,手腳舞動了一陣子以後就直挺挺地躺著不動了,臉色也逐漸發黑變紫。再過了一陣子,她大口大口地開始喘氣,聲音大得隔壁院內都能聽到。王虎要不是有八、九分醉,睡得很熟的話,就準能聽到這邊的動靜。
母親胸有成竹地回答:「你就放心吧,我相信那樣的女子會嫁個稱心郎君的。」
回到駐地時,百姓燃放鞭炮夾道迎接。到了家門前,他躍身下馬,院子裡十來個士兵趕忙出門迎接司令回府,其中一個接住了王虎隨手一甩的馬韁繩。他的百姓和士兵的一舉一動及熱誠的態度使他感到分外親切,這片最好的土地,有最堅強的百姓的土地,才是自己的家。回到家中,他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王掌櫃的兒子無才無藝,他的老婆此時也是哈欠連連,並大聲地與左右同鄰暢談,她主要是談論王虎的小老婆。她很明顯地熱絡自己做媒的那個而冷淡王地主家做媒的那個,她甚至對王虎的千金小姐不屑一顧,對那個兒子又親又抱,好像王虎有這個兒子全是她的功勞。
他在房內來回踱步,滿臉掛笑,心裡美滋滋的。有了兒子,自己就能傳宗接代,繼承並開拓領土,今後也不必單單指望侄子了。那女兒呢?該讓她成為什麼樣的人呢?他站在花格窗邊,手指捋著鬍子,靜靜地思考了一陣,一下子倒想不出該把女兒培養為何等人物,最後猶豫不決地自言自語道:「到時候再讓她嫁給一個軍閥將軍之類的丈夫吧,一個女兒家還有什麼更好的指望呢?」
到了後半夜,熱鬧的氣氛消失了。王地主的兒子一個個地溜到別的地方去尋歡作樂,畢竟他們是年輕人,長時間地和這些上了年紀的長輩待在一起使他們感到乏味。王掌櫃的二兒子雖然也想溜走,但他父親的威嚴令他不敢輕舉妄動。僕役奴婢們已經忙了一整天。感到十分倦乏,只想早一點收拾完了休息,他們無精打采地靠在幾扇門上,大口大口地打著呵欠,嘴裡嘟囔著:「小主子天亮後要我們服侍,老的半夜不散也要我們服侍,我們還要不要睡了?」
「但是那樣的話還嫁得出去嗎?」王虎仍然接受不了妻子的觀點。
杜鵑也很老了,樣子變得越來越乾癟枯萎,但還是和年輕時一樣有勁,臉上雖布滿皺紋,卻仍是紅光滿面。她眼尖嘴凶,且貪婪陰險,藉著幫女主人監視手下僕人是否有偷盜行為的名義,自己賊膽包天。反正荷花老眼昏花,哪裡還管得了自己的珠寶綢緞。偶爾,荷花想起什麼來,突然間大喊大叫,杜鵑便先想方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萬不得已時,就把已經入了自己箱子的贓物取出來應付她一下。待她忘了這回事,便偷了再放回自己那兒。
王虎原定十天後回駐地,但還沒待幾天,他就感到厭煩了,不要說享受天倫之樂了,那兩個哥哥和他們的兒子他都沒有好感。他百無聊賴地消磨時日,有時就這家走走,那家看看,感到他兩個哥哥的兒子們都是些沒出息的無用之輩。王掌櫃的兩個小兒子成天嬉鬧,不務正業,最小的那個尤其糟糕,仗著自己是店裡的少爺,成天找賬房要銅板與街頭一幫窮小子賭博。這兩個小子看來最大的出息就是站站櫃檯了。他們偷懶貪玩,怕老子看到,但他們的老子也鑽到錢眼裡去了,無暇顧及他們。殊不知,老子辛辛苦苦賺錢,顧不上管教兒子,而將來兒子一日之間就可敗盡家產,老子在世之日兒子還能忍耐著站櫃檯,老子一閉上眼,兒子就更不肯工作了。
王地主本來也想出個主意,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肚子越來越肥胖,人也是越來越懶,什麼事都不想管,成天昏昏欲睡,只要太平就行。所以,儘管他特別想討好有權有勢的小兄弟,卻也懶得去否定老二的主意。現在,根據老二的安排,大家得失平均,卻也是件好事。況且,款待賓客不是輕鬆容易的事,必須注意禮儀,還不如沒有客人住在家裡來得隨便。於是兩兄弟各自回家把妥協方案告訴了老婆,兩個女人對此倒也沒有反對。
在等著收殮的一兩天內,杜鵑哭得著實傷心,畢竟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服侍荷花,少不得有主僕之情。但是,哭喪歸哭喪,同時,她把荷花所有的值錢東西都收走了,並偷偷地從一扇不引人注目的後門運了出去。荷花入殮的那天,侍候她的奴僕簡直難以相信,荷花的衣櫃裡連做壽衣的像樣衣服一件都沒有。由此大家懷疑王龍留給荷花的一大筆錢款也不翼而飛和-圖-書了,按理,荷花近幾年來早已罷賭,那一大筆錢款到這種時候應該有個交代的,杜鵑這次也難得的為荷花掉了幾滴眼淚,這時,她也還偷的起勁。在出喪的時候,杜鵑緊緊地跟在棺柩後面,以便讓人家看明白唯有她杜鵑忠心耿耿地伺候了荷花一輩子。最後棺材被停放在祠堂裡,等待著吉日到來時再進行下葬,杜鵑從此也離開了王家,自己找了個地方安了家。
一天,荷花聽到隔壁院裡有嘈雜聲,打發人去一問,才知道王虎在清明節要攜帶妻小回鄉,還要會同兩個哥哥一起去祭掃王龍的墓。王地主和王掌櫃正在指使僕役整理打掃,騰出空房,準備給王虎一家下榻。荷花問明情況,立刻暴躁地大叫起來:「不準小鬼住在我這兒!我討厭小鬼。」
說來也奇怪,王虎的這兩句溫文爾雅的話使向來從容冷靜的她頓時激動起來。她的臉色生輝,眼露深情,默默無言而又滿腔熱忱地看著丈夫。王虎那種對女人的反感又被這種感情的顯露給激了起來,於是他舌頭像鎖住了似的不再說話。他不喜歡女人那樣動情地望著他,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會感到肉麻,他匆匆找了個藉口,轉身快步離去了。
王虎聽了都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了,只是呆呆的站著仔細打量著他的兩個小生命。小傢伙似乎根本就沒有看見他,好像他只不過是豎在那裡的一棵樹或一堵牆什麼的,沒有引起他們的好奇。他們的小眼睛在溫暖的陽光下眨巴著,一閃一閃的。那個男孩突然打了個噴嚏,看那他小小的身體真想不到從他那偌小的軀體內竟可噴出那麼大一股氣。那女孩呢,像頭小貓似的張開嘴巴打著哈欠,父親呆呆看著她打哈欠。他以前從未抱過小孩,剛做父親,因此對眼前的兩個孩子也不碰不抱。在這種時刻,他當然不便談打仗之類的事,但除了打仗他說不出別的話來,於是只得衝著兩個妻子尷尬地笑。他的部下一起擁了上來,慶祝他們的司令喜得貴子。他心中著實樂滋滋的,可嘴裡卻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啊,我看女人真會生孩子!」說完就一頭走進自己房裡,這件事太使他高興了,他想獨自待一會兒,享受這偌大的喜悅。
也許是她從未生育,對小孩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惡感。她大吵大鬧起來,王地主和王掌櫃匆忙趕來勸慰她:「別急,他們從邊門進出,絕對不到你院裡。」
回家路上,到處能看到別的人家也在祭掃祖墳,王地主不無感慨地說:「前些年我們全家出來掃墓的機會很少,從這次起我們應該每年都來掃一趟。再過十年,父親滿一百歲,就要重新投胎做人,那時再來掃墓意義也就不大了。」
王虎終於回到了家鄉,這次可以說是他成家立業後的衣錦榮歸,而不再只是以王家最小之子的身分回鄉了。兩位哥哥待他敬如上賓,兩位嫂嫂也爭先恐後地熱情地歡迎了他。
王虎的大老婆向來睡得很淺,她從睡夢中聽到隔壁的呼叫聲,立刻翻身起床來到荷花的房間。她的父親是個郎中,因此她也略懂醫道。她拉開窗簾,藉著清晨的光線看清了荷花的臉色,禁不住驚叫起來:「老太太的積食對她有生命威脅,若不盡快弄出,恐怕!……」
王虎的愛子之心還引出了一件趣事,那讀過書的妻子不甘心看到王虎如此寵愛兒子,卻對女兒漠不關心。一天,她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讓她穿一身鮮豔的新衣服,小手腕上套了一副銀鐲,一根粉紅色頭繩紮起烏黑的頭髮,然後抱她去見她的父親,希望父親能因此喜歡她,王虎一時間被弄得很窘不知該怎麼做。妻子以悅耳的嗓音對丈夫說:「我們的小女兒你也要多加關心,她有哪一點比不上你那兒子?」
如果有人問王虎,他在盯住兒子看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他一定會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他只是對兒子抱有極大的希望,兒子將來必定有權有勢。有時他會立足於自己現有的權勢,認為眼下是沒有皇帝的共和體制時代,時勢造英雄,每個有足夠能力的人都有可能飛黃騰達,有可能取得他夢寐以求的地位、權勢。想到這一層,王虎自言自語道:「我就是這樣的人!」
一天晚上,王虎一人步入以前他父親住的院子,忽然一個女子的笑聲傳入他的耳中,接著一個女孩從他眼前跑過進了院子的月洞門。她看到王虎在,嚇得彎腰低頭,一溜煙地逃竄而過,但是王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對她喝道:「你這個女人笑什麼?」
她叫人弄好熱開水和生薑,又找出家裡備著的常用藥,一一試用都不見效。此時,荷花已經失去知覺,怎麼叫她也聽不到。她們試圖強行撬開她緊閉的牙齒,但無濟其事。說來奇怪,七十八歲的老太婆一副牙齒竟仍然雪白,而且完整無缺。現在,正是這副好牙齒送了她的老命,若她的牙有個小蛀洞或缺顆牙,倒可以讓杜鵑多少灌點藥湯進她的嘴,但她的牙偏偏沒有一點空隙。第二天整個上午,荷花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喘氣。到了中午,她突然之間斷了氣,一張臉孔變得蠟黃。王家的清明節最後以喪事告終。
女孩兒指了指後院以前荷花堆米的空房。王虎鬆手放了女孩,她像一隻野兔那樣即刻慌慌張張地逃走了。他邁著大步,走到空房前,那房門被搭鉤鏈鎖著,鎖很鬆,可以啟開一個一尺左右的空隙。他站在門口聽著,裡外都是漆黑的一片,他聽到裡邊一個女人的浪笑和一個男人氣喘吁吁的聲音,他們在說些什麼外面卻聽不清,但從語調中能感覺到是些熱辣辣的情話。王虎從來最討厭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此時按捺不住心中憤怒,幾乎就要踢開門板了,又轉念一想:「這老家裡的骯髒勾當關我什和*圖*書麼事?」這種鄙夷的情緒一起,倒是把火氣壓了下去。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是中夜了,此時明月當空,穿行於柔雲之間。嬰兒們已經在各自母親的懷裡安睡。王地主大老婆的孩子都大了,最小的女兒是她的掌上明珠,也已十三歲了並已訂了婚約。王地主的小老婆懷抱一對嬰孩,一個一歲多,另一個才滿月不幾天。王虎的兩個老婆各抱一個,兒子的臉靠著他母親的胳膊,目光瀉上那熟睡的小臉蛋上,王虎忍不住時常多看幾眼。
王虎望著女兒甜甜的笑臉,回到家中,現在,他再也不感到孤獨,他有妻子有兒女,家的溫暖使他心滿意足。
杜鵑可以說是老屋裡的真正女主人,奴僕們一個個都很怕她,甚至連王家兩兄弟都對她退避三舍,不敢得罪。他們心裡很明白,荷花已老得快不能動彈了,只有杜鵑一人能貼身服侍她。荷花確實走動不便,由於年邁體衰她那原來倍受王龍鍾愛的三寸小腳已經無法支撐她那龐大的軀體了。她每天的活動不外乎從床邊走到雕花的紅木椅旁,在午飯後,她照例要在那椅上坐一會兒再回床上。儘管路程那麼短,她也無法自己完成。這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對杜鵑自然言聽計從,任她擺佈。有時僕役們明明看到杜鵑拿了主人的東西,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她們知道要是自己流露出什麼情緒來,後果將會是怎樣。這個女人毒如蛇蠍,沒有什麼坑人的事她做不出來,大家都十分懼怕她。
荷花仍是鬧個不停:「他是我那死老頭的第幾個兒子呀?那小子從前就不安分,總像饞貓一樣盯著我的一個丫鬟,後來那老頭收了那丫鬟作自己偏房,兒子也因此給氣跑了。」
清明節那天,王家三兄弟各自帶著家小來到郊外的祖宗墳地。他們在墳頂上添上新土,掃淨每座墳上的雜土落葉。並在每座墳頂上放一塊土塊,土塊下壓一條白紙,一條條白紙在輕輕的春風中飄拂著。接著讓自己的兒子同自己一樣,對王龍的墳鞠躬燒香膜拜。在三兄弟中,王虎顯得最得意了,他抱著自己漂亮的兒子向父親王龍肅穆地行禮,同時用手輕輕按著兒子的小腦袋,表示讓他也向祖父行禮。彷彿這個孩子令他與父輩們和兩個兄長緊密地結合到了一起。
當女孩子看到王虎瞪得滾圓的眼睛,嚇得縮頭縮腦,拼命地掙扎,可是王虎緊緊抓住她不放,她只得垂下眼睛吞吞吐吐地說:「我姐姐讓少爺拉去了。」
王虎一家大小終於返抵家鄉,住進了他父親的老屋。
「夫君,看看你的女兒吧,要知道,這孩子非同一般。她比你兒子早三個月學會走路,現在她兩歲還不到,但說起話來就像一個四歲的孩子。我請求你像對待兒子一樣對待她,讓她讀書,她以後一定會爭氣的。」
白天他忙於軍務,一到晚上就想親近兒子。春末夏初的夜晚很暖和,這種時刻人容易變得愛心滿懷,溫情脈脈。王虎常常吩咐奶媽把他的兒子抱到他房間去,其實,他一點兒不懂如何逗孩子玩,不知道如何親近孩子,對自己的兒子也有點不知所措,他只是叫奶媽抱著兒子坐著讓他看個夠,他認為最能傾注自己感情的方式便是把兒子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都記在心底。他尤其喜歡在晚上沒人看到時親自教兒子學走路,奶媽給孩子腰上圍了條布帶,他在兒子的背後拉住這條布帶的結頭,任憑他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
荷花越吃越開心,不時停下給大家講粗俗下流的故事,引得後生小輩笑出聲來。在長輩面前,他們不敢表現得太放肆,但荷花卻因此越講越起勁,後來連王地主都忍不住笑了。王地主的大老婆坐在一邊悶聲不響,他的小老婆見大老婆不笑,只好咬緊嘴唇,用袖子掩臉偷偷暗笑。王掌櫃的老婆酒喝多了,旁若無人地哄笑著,見大嫂子一本正經的樣子,就肆無忌憚的笑得更凶了。
孩子的母親用和藹而又堅定的語氣說:「不一定要當兵才能進學校呀!現在女子念書的事多著呢,她可以在學校裡學得一技之長。」
王掌櫃的老婆對丈夫也叨咕個沒完:「那女人做得了那麼多人的飯嗎?她不會燒葷菜,只能做飯給和尚尼姑們吃。」
當天晚上,天氣溫暖,當空一輪皓月,清朗皎潔,大家都聚集在荷花的院內。那天晚上,荷花也不知為什麼忽然感傷了起來,她說:「我這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婆,沒有人親近我,沒有人把我當作家裡的人。」
告別時,表面上大家禮儀周到,互相躬身言別,好話說盡,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以及家丁女僕全部走出大門,送至街上,真是一片盛情,王虎的心中卻暗暗想到,再次回到這個老家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母親卻並沒有因此而滿意,她始終埋怨丈夫自己的女兒竟看也不看一眼。
「不管你怎麼想,我看還是把老三一家子安置在父親的老屋住好了,你說呢?雖然,那屋子歸荷花使用,但是她年紀這麼大,自從停了賭以後,就沒有使用過。如果老三住那兒,我倆平攤一切費用。我們就說是為了平攤費用才這麼辦的,那兩個女人也就不會再爭了。」
聲音卻是漫不經心,輕鬆愉快。
時光如流,冬去春來。新地盤不斷傳來好消息,各項稅收源源流入王虎的腰包,士兵們由於軍餉充足,對王虎都是有口皆碑,清明節前,王虎決定回鄉祭掃祖墳,順便想與二哥王掌櫃結算一下欠款。他派人送信給兩位兄長說清明前將攜帶家眷僕役回鄉省親,王地主和王掌櫃都十分客氣地表示歡迎。
這兩個女人甚至面對面地爭論不休,嗓門越來越大,兄弟倆進進出出不得安寧。王虎回鄉的日子一步步走近了,可兩個女人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只得約個時間到和*圖*書茶館去。那是他們議事的老地方,總得商量出一個兩全的辦法來。王掌櫃早想好了一個解決方案。
一踏進自家的宅院,家裡的一切景象就給他一種好的預感。院內風靜日暖,兩個妻子一人懷裡抱一個嬰孩,正在迎接自己。兩個嬰孩從頭到腳裹著大紅緞襖,小腦袋上各戴一頂小圓帽,只有一個地方是不一樣的:沒有讀過書的妻子的嬰兒的帽子繡的是金菩薩,而另一個戴的帽子繡的是花。也許她不信菩薩保佑之類的那一套。王虎眨著眼睛看呆了,怎麼會一下子就冒出兩個了呢?不覺張口結舌,心裡不知說什麼是好:「怎麼……怎麼……」
王虎的大老婆畢竟有點知識,儘管心懷妒意,眼光中露出不滿的神色,但仍是一副坦然的樣子,使別人難以察覺。唯有王掌櫃的老婆一人心裡明白,並且暗暗得意。這時,王地主起身吩咐傭人上菜擺席,正式開始清明節晚宴。宴席操辦的人是王掌櫃,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了這麼些豐盛的菜餚。有的菜他那兩兄弟聽都沒聽說過。如五香鴨舌燉掌蹼之類的菜,色香味樣樣具佳,眾人吃得讚不絕口。
王虎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又過了一會兒才見那男的出來,他裝作在夜裡出來蹓躂蹓躂的樣子。王虎對他突然大喝一聲:「誰?」
王虎急匆匆地往家趕路,極不放心家裡那支隊伍的安全這是他急著回家的原因之一。離家已足足十個月,在這期間他也曾收到讀過書的妻子寫來的兩封信,但是信上都是些謙恭的套話,只提到家裡一切平安,卻沒有什麼詳細情況。其實,最重要的是想回家看看兩個妻子替他生下了兒子沒有。
王虎確實感到窘迫,這個妻子不像別的女人那樣稱丈夫為「老爺」,卻用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稱呼。由於茫然失措,他轉眼看著女兒,這孩子長得倒也確實令人憐愛。她長得圓圓胖胖,朱唇小嘴,秀眉明眸,小手白潔,十指尖尖。她的指甲染成了紅色,腳上穿一雙粉紅色的軟緞鞋,顯得格外可愛。她母親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托住雙腳,她在母親的手掌裡不安分地跳著嬉鬧著。看到丈夫在注意女兒,她溫柔地說:「不要給這孩子纏小腳,將來送她去念書,讓她做個有知識的新時代女子。」
荷花對奴僕刻薄異常,隨著雙眼視力的衰退,一張舌頭變得更加尖刻。王家兄弟倆只得高薪雇傭用人,因為,她那張利嘴沒人受得了。至於幾個賣身丫頭,因無錢贖身,只得受盡虐待,有兩個被逼得自尋短見,一個在廚房裡懸梁自盡,另一個吞了玻璃耳墜喪生。荷花對傭人奴僕出口傷人,還要用指尖掐肉。雖然年輕時的俏麗容貌早已蕩然無存,但她那肥胖的手指仍然滑淨雪白,會把女僕的胳膊掐出一塊塊的烏青來。不止掐人,有時還會從菸斗裡把火塊取出來,去燙丫鬟們的嫩皮膚。除了杜鵑之外,她對誰都是虐待成性。她害怕杜鵑,因為衣食起居等一切事情離不開她。
那個讀過書的妻子一向都伶牙利齒,文字優美,並且有一口漂亮潔白的牙齒。此時,她站起身來笑著說:「我們在你離家外出時各生了一個,你看這兩個孩子長得多結實呀。」一面說著一面將自己懷裡的孩子抱過去給王虎看。
春天漸漸逝去,處處呈現出初夏的景象。王虎又開始日復一日地操練軍隊,同時,對軍情和新歸併的領土都嚴加視察。他的一些親信也被派出去四處收稅,但現在收稅的氣派非同往日,過去只要一個人用麻袋就能把收回的稅款背回司令部的情況被現在的一隊全副武裝的衛兵取代了。
其他幾個人默默地往回家路上走著,心裡也都十分感慨,在這樣的氣氛中,他們都備感親情的溫馨。
王虎厲聲問:「拉到哪兒?」
這些王虎都是看在眼裡氣在心裡。他們夏穿涼綢冬裹皮襖,起居用品體面考究,一日三餐挑精嫌肥,甜酸鹹辣差一點也不行,一不稱心就把飯碗一推。幾個奴僕倒也可憐,為這樣的小主子忙得成天團團轉。
回鄉路上,王虎身後跟著妻子兒女的騾車以及一隊侍衛和僕役,騎著棗紅馬緩緩而行。他祖祖輩輩都未曾有過這種威風,所以,他懷著一種自豪感,故意慢慢地向前行進著。在這清明時節,楊柳吐綠,桃花盛開,遠遠望去,青山綠水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每一色、每一景都不禁令人心曠神怡。他忽然回憶起童年時的春天,父親總是喜歡折一枝嫩柳或一枝桃花,插在土屋的門上或放在兒子的手中。想到父親,又想到自己的兒子,他再也不覺得孤獨,而是在漫長的人生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有以前那種和家人的隔閡感。他生平第一次從內心完全把年輕時對父親那種深深的怨恨拋在了腦後。這完全是一種不知不覺的原諒,實際上他並沒有明確意識到,他只感到一陣春風把他少年時代的氣惱和痛苦吹得無影無蹤,他終於又取得了心靈的平衡。
兄弟三人當著眾賓客的面,一起敬立在父親王龍的牌位前深深鞠躬,表示對他的悼念。王地主擺闊地請來和尚為王龍的靈魂進行超度,實際上費用是由兄弟三個人共同平分的。王龍牌位前擺滿了祭奠用品,有大半天時間,陣陣抑揚頓挫的和尚念經聲和單調的木魚敲擊聲,從廳堂裡傳了出來。
第二天,王虎率全家大小和原班隨從向老家眾親戚告辭,臨行前,老家裡的人自然設宴餞行,熱鬧了一番。但是,再近的距離也不能使王虎取消對自己的兩位兄長的隔閡了,也許這是由於多年來兩者不同的生活方式造成的。大哥那副臃腫、疲倦的樣子,同行屍走肉無異,二哥那副瘦削尖刁的臉相,一看就知道老在醞釀什麼鬼點子。他們在王虎的心目中不過是只為自己,不為子孫著想的老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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