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革命孤獨
革命是一種青春儀式

在法國讀書時,我發現革命有一種很吸引人、但說不出來的東西,和我從小所理解的恐懼不一樣,使我也開始跟著要好的法國朋友,綁上頭巾,跟著遊行的隊伍前進。整個五月大概都是在罷課的狀態,而去過巴黎的人就會知道,五月的巴黎天氣好得讓你不想上課。後來我發現每次革命、每次學運都選在五月,不www.hetubook.com.com然就是在秋高氣爽的十月,很少有學運選在淒冷的季節,大概即使要革命也要選一個好天氣吧!更有趣的是,有時候同學還會問我:「我今天要去示威,你覺得我穿哪一件衣服比較好?」
我突然懂了某位西方作家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二十五歲時不是共產黨員https://m•hetubook•com•com,你一輩子不會有希望;如果你二十五歲以後還是共產黨員,你這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希望。」原來他說的「共產黨」就是革命,講的是一個夢想,當你二十五歲時有過一個激昂的夢想,一生不會太離譜,因為那是一個烏托邦式的寄託;可是二十五歲以後,你應該務實了,卻還在相信遙遠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夢想,大概人生就沒什麼希望了。
從這句話裡,我們也可以看到革命跟詩有關,跟美學有關,而它最後導致的是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因為唯有孤獨感會讓人相信烏托邦(Utopia)。「烏托邦」這個詞是音譯的外來語,但在漢字裡也有意思,代表「子虛烏有寄託出來的邦國」,它是一個實際上不存m•hetubook•com.com在,可是你心裡相信它存在的國度,且你相信在這個國度裡,人沒有階級,人可以放棄一切自己私有的慾望去完成更大的愛。唯獨年輕人會相信烏托邦,而尋找烏托邦的激|情是驚人的。
當我與多年未見的陳映真老師碰面時,他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與他辯論詩的意義,爭得面紅耳赤,告訴他:「寫詩是一種絕對的個人的唯美,我沒有辦法接和_圖_書受你所說的,文學應該有更大的關懷。」他不知道七年之中我在法國經歷的一切,我也很少對人說起,只有在自己的小說〈安那其的頭髮〉中透露了一點點。
原來學生運動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可怕,反而有一種嘉年華會似的東西,包括朗誦聶魯達的詩,包括選一件示威遊行的衣服,革命是可以重新註解的,或許,革命是因為你的青春,並且轉化為一種青春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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